陆昀川的醉态姜野看得不少,从第一次见面到更深入的交流,记忆都带着酒的味道。

  亲吻有时清醒,有时好似醉得厉害,姜野看不清楚陆昀川暧昧不清的态度,明明是言语上是在拉近,行动却推拒得干脆。

  他微微低着下巴,凑近看只是换了个方向靠着的陆昀川。

  近得可以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手里捏紧的塑料袋也被拿回来了,憨态可掬的小狮子被拿出来摆在了床头。

  陆昀川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湖水中心被小石子砸落晕开的水纹。

  就算大了他一岁,哪来那么多烦心事。

  姜野伸手抚平,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记得做义工时学到这个动作有安抚的意味。

  然后在屋里找了个烧水壶,给陆昀川温了点水喂,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咖啡这玩意儿,速溶的不好喝,胜在便宜且提神。

  打工需要,姜野久而久之就喝习惯了。

  村长楼上的屋子空间并不大,打个地铺占上,人就会连个转身的余圜都没有,稍显拥挤。

  所以姜野打算坐在椅子上将就一晚,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以前通宵也熬得住。

  窗外的烟花一直响个不停,正值大家高兴的时候,本来应该凑热闹,陆昀川不说,姜野是知道他想看的,不然也不会盯着安排看了许久。

  只是今天就最后一天了,他又醉成这样,注定会可惜。

  村长自家酿的葡萄酒,味道很醇厚,姜野小时候还不知道这是酒的时候就喝醉过,确实甜甜的,后劲儿很大,尤其陆昀川喝的还是混酒。

  混的还是白酒。

  陆昀川的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姜野本来不打算听,只是对方锲而不舍,怕打扰了人。

  姜野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喂。”

  “你是?”对面的女声似乎饱含疑惑,“我打错了吗?”

  姜野这才看了一眼备注。

  原来是陆昀川的妈妈。

  “阿姨您好,我是陆昀川的朋友,他……不小心喝多了。”

  姜野说话间是有点心虚的,一个是第一次同喜欢的人的妈妈讲话,即使是在电话里,也很难做到自然,另一个是陆昀川现在因为喝醉接不了电话,也和他有关。

  “您有什么事吗?着急的话,我转达给他。”

  虽然声音有点陌生,但许君苑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管过陆昀川的交友,听人又喝了酒,自动把姜野归为宋昱抒那一类狐朋狗友。

  “哦,没事,等他醒了,让他回拨给我。”

  姜野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句话的时间,对方就变得冷漠,而且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完全没有之前反复拨打电话的着急。

  但姜野的钝感力让他毫无察觉。

  只是记好明天要告诉陆昀川。

  *

  村里早上有公鸡打鸣,还不适应的陆昀川被吵醒。

  一睁眼就看见姜野趴坐在他边上,好熟悉的场景。

  外头的天光已经大亮,照进来,洒在床上,连姜野脸上的绒毛都依稀可见。

  姜野身上搭了毯子,和……昨天陆昀川穿过的那件外套。

  陆昀川的记忆在钓上来鱼以后戛然而止,第一次体会到了断片的感觉。不得不说,混烈酒的威力巨大。

  打定主意,下次绝对不再喝这种农家自酿的葡萄酒。

  陆昀川侧身伸出食指,从姜野的鼻梁上划过,从窗户缝隙里透过来的光打在他的食指上。

  他用触觉感受着眼前人的轮廓。

  这天不热,外加就这么凑活了一晚,姜野的脸、手背的温度都低于陆昀川掌心、指腹。

  热传递能量从高的那一方转移到低的那一方。

  陆昀川摸了摸姜野的睫毛,这双眼睛睁开的时候像是荆棘丛里的一堆火,热烈灼人。

  闭上了,才看得清,眼尾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痣,淡淡的,不打眼很容易略过。

  “再摸下去,我就没办法装睡了。”

  姜野睡得很晚,也不深。在陆昀川碰到一瞬间就醒了过来,碍于一些不可控的生理反应。

  不想睁开眼让人难堪,自己尴尬。

  就想着忍一会平息下去,只是人越是想装睡,五官触感就会更加敏锐。

  再不出声,事情就更加没办法收场了。

  他不想让陆昀川觉得自己和他谈朋友只是满脑子想这种事。

  顺势起身抓起搭在身上的外套,搭在了膝盖上、两腿间。

  等想起这件衣服昨天被陆昀川穿过,动作更加局促,不自然。

  但是再换就刻意了。

  都是男人,陆昀川未必不懂这一连串动作背后的深意,他只是垂眸,看着床单上的花纹,沉默不语。

  “怎么样,头还疼吗?”

  “还好。”陆昀川回答。是真的感觉还好,可能是因为喝酒之前吃了点东西,又或者村长自家酿的葡萄酒只是当时的后劲大。

  总之比他之前宿醉起来要好受很多。

  “哦对了,昨天你妈妈给你打了个电话,可能有急事,你要不现在给他回一个?”

  “谁?”

  陆昀川眼底的诧异太过明显,让姜野几乎恍惚以为自己昨天看错了,或是做了一个梦。

  不过通话记录是清清楚楚,不会骗人的。

  陆昀川不由得想许女士真是挑了一个好时机,或者应该把这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她……和你说了什么?”

  陆昀川没有觉得血缘关系会神奇到二十多年不见,只听他讲话就会觉得熟悉。

  所以没多紧张。

  顶多是感叹巧合,顺道鄙视一下自己卑鄙又悲哀的灵魂。

  “没有,她只让你给她回电话。”

  “哦。”

  “你上来睡一会,我去打个电话。”

  陆昀川看着姜野眼底的青色,对着他道。

  然后去了阳台上,姜野没有立马上床,他透过窗户看陆昀川。睡了一晚,裤子上多了些褶皱,但不影响他匀称的大长腿,甚至更显腰线。

  他手腕搭在阳台那种土石墙上,一不小心就染上了一点灰,脏了。

  不过心神可能更多的放在通话上,没有注意到。

  距离有些远,就算不远,姜野也不会刻意去偷听别人讲话。

  他只是看陆昀川好像回过头往这边瞥了一眼。

  许君苑其实急着找陆昀川也确实有重要的事。

  “你手里还有万盛的股权对不对?”

  “是。”

  陆昀川回答的时候脑子里不禁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那份协议是许君苑陆定远夫妇亲手拟下交给他们孩子的成年礼物。

  百分之十的集团股份,不算多但绝对不少。

  那边还在斟酌着怎么开口。

  陆昀川已经先一步体贴,善解人意道。

  “股权转让书让人写好了吗,但我现在不在安市,如果着急签字,我这边立马赶回去的话,可能需要两个小时。”

  “您是交给秘书在公司等我,还是我签好了给您寄过去。”

  “昀川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二叔,他不知道从哪里收了市面上的散股。我没办法,必须得保证你爸爸的绝对控股……”

  陆昀川想抽烟,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烟盒和打火机都还在昨天的外套里。只能歇了心思,忍着。

  他没听完,第一次打断了许君苑的话。

  “陆庭哪来的钱?他先前在项目里捞的,全都赔在赌市里了。他收了市面上的散股,现在都持股比例是谁告诉你的?陆定远?”

  “妈,你以前不是这样会被别人一言蒙蔽的人。就算是这么长时间不管理公司,我相信您也对公司发展有着最基本的认知。”

  “陆定远拿我试水,当初花了多久,他才相信我没有趁着危机想把公司卖掉的心。难道真的又是那种肯轻易相信陆庭的人?他扶持陆庭,不过是因为觉得现在的我对他有威胁吗?”

  “没有什么,比公司在他心里更重要。”

  陆昀川说完,那边沉默良久。

  而他只是接着说,连握拳指甲陷进肉里都没有察觉。

  “妈,我一直很高兴,你是我的妈妈。真的。”声音有些哽咽,却在转瞬间平复下来,像是个错觉。

  “不过后来知道那些,我明白最多也就不过到这了。”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至于股份,本来就是您给的,当然可以收回去。我只提一点要求,受让方必须是您。相关的公证手续由我这边来处理,您也可以让人来监督。”

  “至于转让以后您想怎么处理。”

  “都可以。”

  许君苑听着,这种安排再合理不过。也算是变相完成了她的目的。

  陆昀川却莫名听她叹了口气,“多注意身体。要是太赶就不急着今天回来。不着急。”

  “嗯。”

  还是应该要着急的,其实陆昀川一直就没把这点股份当成自己的东西,物归原主,走的时候才不至于心有愧疚。

  陆昀川一直在打算等许君苑挂电话。

  谁知道那边没有,久到,陆昀川都忍不住回头看了姜野一眼。

  “有空的话再一起吃顿饭吧,你小姨……可能需要你亲自和她讲,毕竟,她不是外人。”

  让他自己去对那之后唯一对自己好的人说,其实您一直疼错了人。

  真狠。

  陆昀川没有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淡淡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