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川伸手用大拇指掐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疼痛不能缓解焦虑，心里有些烦躁，再一次转头看到姜野还在那里。
他走回去,轻轻拍了拍姜野的肩膀，抬手盖住了对方的眼睛,“睡吧。”
然后单手把那件外套拎起来，披在身上又出去了。
云镇的晨雾很大，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景色。
陆昀川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放在嘴巴里,轻咬了一下烟头,舌尖抵住,慢条斯理地研磨，没有着急点火。
半晌,拢了拢手掌避风，猩红的火光随着呼吸明灭。
陆昀川沉沉地吸了一口烟,就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大清早的，这边都没人。
他转身,毫不意外，姜野甚至没有来得及从行李箱里找到一件外套出来。
“不是让你睡会儿吗？”
陆昀川说话一时不察还被烟呛了一下。
姜野边帮他拍着背边道：“为什么又突然心情不好？”
陆昀川咳得站不稳，扶着墙好一会儿才平复道：“没什么。”
“我昨天心情就很好了。”
姜野认真地看着他。
“我不想让你觉得应该哄我。你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心里放好,但我希望你在我这里可以不用再伪装情绪。”
陆昀川低头吸了一口烟，右手攀上姜野的肩膀,摸上他的后脑勺使了力气往下按。
接着朝他结结实实地吐出一口白色烟圈。
姜野没有防备,一下子全吸了进去呛咳起来,咳得惊天动地，眼角似乎有眼泪溢出。
“哈哈,”陆昀川笑得弓起身子，末了熄灭烟蒂，猝不及防地贴上去凑近，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泪，低声说道，“强行共享难受是什么很好玩的事情吗？”
贴在耳朵边的耳语低地如同情人的呢喃：“就像现在这样，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可以吗？”
姜野一把抓住他在自己脖子上乱动的手，又侧身咳了两下，在陆昀川的目光注视下点点头。
“可以。”
陆昀川后退半步，但他们站的位置本身离台阶很近，差一点踩空，姜野把人拉回来，单手搂腰扶稳站好。
“别在后退了。”
“摔下去，有你好受的。”姜野把刚刚陆昀川熄灭的烟顺手捡起来扔在垃圾桶里。
“你拄过拐吗，到时候就会一长一短……”姜野笑着抬头，生觉自己的分寸感都在陆昀川这里离家出走完了，界限荡然无存。
冷笑话脱口而出，讲到一半顿住，因为陆昀川紧紧抱住了他。
说抱可能不太准确，陆昀川紧紧地箍住了姜野。
迎面牢牢地将人死死扣住。
姜野试探性地挣扎两下，发现陆昀川很用力以后就收起对抗力，由他揽住，只是右脚后退半步，伸手回抱。
类似的拥抱姜野在第一次见到陆昀川就收到过，虽然那个时候他可能没意识。
刚想说点什么，姜野倏忽之间脖颈上传来熟悉的凉意。他抬头望天，天仍旧阴沉着，却没有雨滴落的迹象。
他看不见陆昀川的眼睛。
伸出手怕冒犯，但好像也不是一两次了，就这样为自己多余的动作找到辩解的余地。
姜野环腰的手抽出来，往上，带着轻微安抚意味地摸了摸陆昀川的脑袋。
过了一会陆昀川挣开，姜野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眼尾泛着一点红。
“对不起。”
陆昀川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刚才的无理取闹而对着姜野道歉。
人没做过什么坏事是不可能真的坏到骨子里的，心虚、紧张、害怕，一切可能在预想的过程中没有出现的情绪都悄然发生着。
恰恰好每一次崩溃的临界点都在姜野面前表露无遗。
陆昀川惯能装，仗着姜野什么都不知道坦然的自我心里安慰。
姜野不知道。
他十分心神有九分在想为什么陆昀川会落泪，剩下一分勉强分了出来也只是为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而感到诧异。
他笑笑，“还要睡会儿吗？还是我给你热水洗漱一下？”
最近天气不好，村里的太阳能是不太管用的。
早上用冷水洗脸，姜野倒是适应，他怕陆昀川不习惯。
陆昀川没说话，莫名伸手出去弹了一下姜野额头，“走了。”转身回去。
“等等。”姜野摸了一下被弹过的地方，快步跟了上去。“去哪？”
陆昀川拍拍刚刚捡起的掉在地上的外套，清了清灰。
“安市。”
*
回程的路上是姜野开车。
陆昀川本来是打算自己来的，毕竟姜野脸上的疲惫多少有点掩盖不住。
“酒精有代谢时间的，那么信得过自己？”宿醉第二天就开车，算不算酒驾还真得看运气。
陆昀川思忖一下，“我找代驾。”
姜野无奈笑笑：“这儿没有，不是我来的话，交通工具也就只有客车了。”
最终陆昀川还是妥协了，他站在一边，看姜野跑回去和村长道别，再回来。
坐在副驾驶上，陆昀川没空，也没睡觉的想法，和吴助打完电话简单沟通一下待会儿的安排后就看着前面发呆，时不时会偷瞄一下姜野。
近些年这边重新修了路，路况很好，有些偏僻，不是节假日没什么人，车况也不错。
所以十次偷瞄里面有七八次能被逮到。
陆昀川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在进城时滑拉导航，“我先去公司一趟，你……”
“我等你吧。”
陆昀川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半路扔下人去打车，确实不太地道。
何况，他看着很需要休息。
“就在车里等我，我马上就下来。”陆昀川松开安全带下车前朝姜野道，并深深看了他一眼。
车是陆昀川常开的，他从副驾驶上下来让门口的保安都留心了一眼，陆昀川同人对视一眼：“不用移车了，有人，我马上就下来。”
“好的，知道。”
然后陆昀川迈步走进去，他确实很久没有来公司了，以至于前台瞌睡都醒过来。
忙打招呼的道：“小陆总好。”陆昀川点头大步流星走上前按了电梯。
说来也巧，刚好赶上上班时，赶着打卡生怕迟到的人就很多，有几个落单的，慢了一步，跟在陆昀川后面，不好抢着上前，只得在心里暗叹又要迟到扣工资了。
“你们先上？”
“不不，小陆总，还是您先。”
陆昀川装作看了看腕表，“我等人，你们先上，别迟到。”
“谢谢小陆总。”
等到下一趟电梯来了，陆昀川才上去按了楼层，电梯门一开，吴助理早就在等他，手上拿的都是整理好的资料。
分门别类给他按重要性依次排好顺序。
包括最重要的陆昀川特地跑回来要签的股权转让协议。
“人呢？”
陆昀川走进办公室，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另外的办公桌，除了角落里还没来得及挪开的发财树，几乎是没什么变化。
他对这些不在意，从抽屉里拿出惯用的签字笔，开始写名字。
陆昀川没有直接说，吴助理却也知道他问的是谁。
“许总没有亲自来，好像有事，说您签好给留这就行，我和他们对接。”时间久到几乎要让人忘了，最开始，万盛确实是许君苑和陆定远一起打拼下来的。
那时候还是许总，不是陆夫人。
不知道现在一番动作，能让多少人想起以前的许总。
不过和陆昀川关系不太大了，毕竟那对于他来说也算不上好的回忆。
陆昀川接上去停顿的笔触，继续写。
文件比之前交接还要多些，上回是休假，暂时避开风头，也不是不管事，偶尔还异地办公来着。
现在不同，只有吴助理知道，小陆总几乎是把手上所有现有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给出去了，起码是这些年在这个位置上的全部集聚的东西。
陆昀川确实没打算继续干，辞职信早就在邮件里等待定时发送。
签完所有的东西，陆昀川还对吴助理交代了一下转让手续的问题。
才离开公司。
陆昀川走近，敲了敲降下一半的车窗，一不留神，让人在车里等了快一个半小时。姜野已经趴在方向盘上，看起来快睡着了。
陆昀川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往这边看，走到驾驶位，拍拍肩膀把人叫醒。
“上后面，眯一会儿。”
“你弄完啦。”
见姜野还想说什么，陆昀川神色带了一点不耐，“我有数，要不我借个酒精空气含量检测仪吹给你看。”
姜野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顺从地起身到了后座上。
陆昀川踩着油门回到了家，到了才想起来应该先把后座上的人送回家才对。
思量间，后座上的人已经醒了。
只能，“上楼。”
陆昀川习惯性地输入密码解锁，却好似想起来什么，对着回避视线的姜野道：“伸手。”
“另一只。”看着上面还没掉的盖章。
陆昀川对着姜野展颜轻笑：“册子呢，给你兑奖。”
姜野翻找口袋，遍寻不到，好像是落下了没拿。“不用了。”
陆昀川没听，径直把人拉过来，循着记忆里的操作，给门锁录上了姜野的指纹。
“滴——已记录，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