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闭上眼,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站起身,扶着墙挪进了浴室角落。

  这样总能离雷声远一点吧?

  他手忙脚乱地滑开了手机的接听键。

  “喂小阮?”吴昼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到家了吗?骆酩之在不在?今晚有雷阵雨,你在那儿怕不怕?”

  “没事,我不——啊!”又一阵雷声响起,程阮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手机。他颤颤巍巍地握紧手机说,“你不用担心,我不怕。”

  “他不在吗?”吴昼听到了程阮声音里的颤抖,“你把地址给我,我现在过来陪你。”

  “不用!”程阮连忙拒绝,“天气不好,又这么晚了,你不要折腾,这儿有骆酩之陪我呢。”

  吴昼将信将疑:“真的吗?小阮你别骗我,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你放心吧,他就在我旁边呢,别担心,先挂了啊。”

  程阮挂了电话,颓力地蹲在地上,脸掩在手心。

  “轰隆隆——”

  程阮做了一个噩梦,手心和额头尽是冷汗。他光着脚走出卧室,有些急切地想寻求安慰。

  落地窗外雷雨大作,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是沉闷压抑的雷声,风雨吹进仆人没关好的窗户缝隙,木质地板上也侵入了斑驳的雨渍。

  明灭的光亮在眼前闪烁,程阮加快了脚步,推开了妈妈的卧室。

  “妈妈……”程阮揉着眼睛,朝床上熟睡的妈妈走去,等待妈妈像往常一样抱住他,然后牵着他回到房间,再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但这次妈妈没有。

  “妈妈?”程阮又害怕地叫了一声,可床上的妈妈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白光再度划过,这次,照亮了整间卧室。

  程阮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嘴后退,踩到碎了一地的玻璃渣。

  血,好多血。

  救护车的鸣笛和众人的惊呼声在耳边接连响起,程阮眼里噙满泪水,被管家抱着离开了当下的卧室。

  “砰隆——”

  这里并不能隔绝世界之外的雷声,程阮干脆躲进浴缸,捂住耳朵念念有词,试图逃离此刻的恐惧。

  门口似乎响起轻微的敲门声,程阮充耳不闻地继续默念着嘴里的话,直到浴室的玻璃门被推开,骆酩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程阮抬起头,红着眼睛有些哽咽:“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骆酩之没有回答,向他伸出了手。

  程阮呆呆地坐在浴缸里,很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骆酩之的意思,犹豫之后将手放上了骆酩之的掌心。

  好烫。

  程阮像触碰到了什么不该触碰的物体,慌不择路地想要收回手,可下一秒骆酩之却紧紧握住了他的指尖,借着这股力将他拉了起来。

  骆酩之微微侧身,一手环住程阮的腰,另一只手环过他的双腿,轻而易举地抱着程阮走出了浴室。

  “骆酩之……”程阮的手紧紧搂住骆酩之的脖颈,将头靠在了贴近他心口的位置。

  骆酩之的胸膛一如以前般宽阔温暖,心跳沉稳而有力,让程阮一直紧绷的神经也不由松弛下来。

  骆酩之轻轻将程阮放在了床上坐下,转过身拿起一副头戴式耳机,将它戴在了程阮的耳边。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程阮的世界瞬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都被阻绝在耳机之外。

  程阮抬起头,骆酩之的脸上带着一点微乎其微的笑意,却半点没有他想象中的嘲讽。

  见骆酩之转身,程阮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骆酩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嘴唇动了几下,程阮戴着耳机听不清,本想摘掉耳机,却被骆酩之伸手制止。

  “我去拿点东西。”程阮看出了骆酩之的口型。

  ·

  程阮安静地坐在床上等待,他其实没想到骆酩之会主动上楼。

  明明他们一个小时前才争吵过,而且……还是由程阮单方面开始的争吵。

  程阮的心跳莫名加快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他试图停止思考和骆酩之有关的事,可越强行制止,就越发不受控制地想起骆酩之的脸和气息。

  骆酩之很快回来,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在对程阮说些什么。

  程阮疑惑地望过去,有些难以辨认他方才说的话。

  一杯温热的牛奶塞进手里,紧接着,骆酩之抬手取下程阮戴住的耳机,周围的白噪音瞬间回到了程阮的耳中。

  “现在没有打雷了。”骆酩之的声音清冷,“你受了惊吓,喝杯牛奶再睡吧。”

  程阮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又看向骆酩之,松开了紧紧咬住的下嘴唇:“谢谢。”

  小心地捧着玻璃杯抿了一口,程阮越发觉得愧疚和难受,他忽然有一种想要掉眼泪的冲动,却还是死死憋住,垂眼向骆酩之道歉。

  “对不起,骆酩之。”

  没有等骆酩之回答,程阮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刚刚……不应该莫名其妙对你发火。”

  “我也不知道我今晚是怎么了,其实我在聚会上看到你的时候并没有不开心,可是……”程阮纠结地皱起了眉头,“可是听到你和学长说起那么多关于我的事,我就莫名有些不舒服……总感觉自己成为了你们胜负的工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见骆酩之不说话,程阮低声补充:“不理解也没关系,是我太无理取闹了,对不起。”

  “还有你今晚提出的要求,明明也是之前我先提出要当床伴的,我不该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是说我是州官你是百姓,我只是觉得,既然已经是法定伴侣了,我确实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的需求,对你就那么自私……”

  骆酩之依旧神色平静,好像丝毫没有被程阮说过的话触动。

  程阮一咬牙,放下牛奶,解开自己的睡衣:“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

  一阵凉意传来,程阮毫无遮掩地出现在骆酩之眼前,细腻的皮肤在暖橘的灯光下白得有些扎眼。

  看骆酩之仍不为所动,程阮又伸出手想要解开骆酩之的皮带,这次,骆酩之按住了他的手背。

  程阮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屏住了鼻息。

  骆酩之松开他,躬下身,严丝合缝地给他扣上被解开的纽扣,和刚刚把他压在门背强硬索取的男人判若两人。

  程阮惊讶地张开了嘴:“你这是……”

  “你不想做,那就不做。”骆酩之给他扣回最后一颗纽扣,看向穿着卡通睡衣的程阮。

  “性生活是你的权利,不是义务。”

  骆酩之后退一步,眉目间是少见的温柔:“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人,你的私生活,我也不会再打扰。”

  “以前骆贞也怕打雷,喝杯牛奶很快就入睡了,你可以试试。”

  “骆……”程阮咬了下舌头,看着骆酩之合上卧室门,突然很想穿越到几个小时前抽醒当时的自己。

  一个游戏而已,你是在矫情个什么劲啊!

  程阮愁容满面地喝完牛奶,刷了个牙回来躺在床上,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骆贞以前也怕打雷……所以骆酩之现在是打算把他当骆贞对待了?

  可是他明明之前还想对他做那种事……

  半夜,程阮摸着睡衣上的纽扣,属于睁开眼就想扇自己几耳光的程度。

  “我真该死啊……”

  ·

  一夜无眠,程阮坐在会议室中央,强打起精神听着新季度的重点规划报告。

  今天一早骆酩之就离开了别墅,估计是去了公司。明明以前也是这样,可这次程阮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来还想和骆酩之打个招呼。

  “程先生?”等待他决策的总经理又重复了一遍。

  “啊?”程阮很快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刚才的想法,看了眼报告,“就这些项目吗?”

  总经理答道:“没错,还有一个……是之前和骆氏一同商定的,关于木遥镇旅游项目的宣传和代言,我们暂时确定了一个人选。”

  程阮抬起头:“谁?”

  “当红唱跳顶流,沈喻唯。”

  助理将一沓资料放到程阮的面前,总经理继续说道:“他是津城本地人,风评和实力在娱乐圈都算头部,近期广告代言的回报和收益也都还不错,由他代言木遥镇的文旅项目,或许更有影响力。”

  程阮合上资料:“行,知道了。”

  既然是骆氏的人,那么最后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

  今天的会议持续了一下午,程阮回到办公室又签署了一大堆文件,加上一晚没睡,整个人都困得有些睁不开眼。

  他端起特助刚送进来的冰美式,走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拿出了沈喻唯的资料。

  沈喻唯生于津城,年少时男团出道,唱跳俱佳,相貌出众,流量和热度在娱乐圈可以说数一数二,商业价值也是一众资本公认,也难怪刚和老东家解约就能签下骆氏。

  算是当下最佳的选择。

  程阮粗略地扫了眼他的经历和演艺奖项,目光不由落到了那张面带微笑的蓝底证件照上。

  沈喻唯……

  手机震动声响起,程阮起身接通电话,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爷爷?您主动打电话来,有什么指示?”

  老爷子似乎精神不错,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你今晚和骆酩之有空没?”

  “嗯?”程阮望向对面的某处高楼,“需要我们一起回来吗?”

  “还记不记得前年你投资新建的那座大礼堂?”老爷子咳嗽几声,笑道,“今晚第一场表演,我这里收到了几张邀请函,你和骆酩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