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的口吻很坚定,程阮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对面就先挂掉了电话,根本不给他推辞的机会。

  程阮发愁地坐回沙发,看着桌面上的资料发了会儿呆,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次是大礼堂建成后的首次演出,老爷子亲自出席,他也不好缺席,不过要是和骆酩之一起……

  程阮打开手机,盯着上面骆酩之的名字纠结。等他反应过来,手指已经拨通了骆酩之的电话。

  “糟糕!”程阮慌乱地想挂掉电话,但骆酩之已经先一步接通。

  骆酩之似乎刚从会议室出来,背景里还有人讨论的声音,显得他的音色更加低沉。

  “程阮,有事吗?”

  不知怎的,骆酩之的咬字总是给程阮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比如现在叫他名字的时候,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称呼,却莫名让程阮觉得头皮发麻。

  明明只是亲密的陌生人,却有一种冷清的暧昧感。

  程阮只好将错就错,硬着头皮提出邀请:“那个……骆酩之,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今晚吗?”骆酩之似乎在向身旁人确定行程,很快又回复道,“今晚和影业的高层有一场饭局。”

  “这样啊……”程阮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急忙道,“那你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了。”

  “稍等。”骆酩之叫住了他。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其实也没什么……”程阮低下头,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今晚大礼堂开场演出,爷爷让我们一起去看看,就当陪个场。”

  骆酩之明白了程阮的目的,声音沉稳:“好。”

  “……好?”程阮有些不太明白,“好”是个什么意思?

  骆酩之问:“晚上需要我来接你吗?”

  “嗯?”程阮明显还处于状况外,“你不是还有饭局吗?”

  “凡事都有优先级。”骆酩之有条不紊地回答着他的疑问,“下班后等我。”

  ·

  程阮坐在车上,瞄了眼身边的骆酩之,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却又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他再次发现自己和骆酩之平时交流的匮乏。

  程阮向来不喜欢冷场,于是尝试问道:“骆酩之,你平时喜欢看戏剧吗?”

  “还好。”骆酩之看了他一眼,转过头说,“偶尔会看,说不上喜欢。”

  车里又寂静下来。

  骆酩之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虽然有时候会冒出一两句让程阮都猝不及防的话,但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冷静而自持,即使在床上,也只是身体力行,偶尔压着他叫几句求饶的听。

  程阮发现自己的想法正在以一个奇怪地趋势飘走,他脸颊发烫地转过头望向窗外:“你不问问我吗?”

  骆酩之扬起眉梢:“问你什么?”

  程阮总觉得骆酩之是明知故问,却还是耐心解释:“反问我喜不喜欢戏剧啊,一般这种问题,不都是有来有回?”

  不知道是不是程阮看错了,他感觉骆酩之的嘴角似乎勾了勾,随后如他所愿般反问:“那程先生喜欢戏剧吗?”

  心脏流过一股奇异的酥麻感,程阮红着脸摇头:“没什么兴趣。”

  “是吗?”骆酩之似乎不太相信,“听说你以前常去观看胡初扬的演出。”

  程阮没想到骆酩之会提到这点,捧着脸看向前方:“……其实主要因为他才去,我本身对这些戏剧并不太感冒。”

  骆酩之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慢慢阖上眼养神。见他闭眼,程阮也松懈下来,不再没话找话。

  他对骆酩之方才的眼神变化毫无察觉。

  ·

  终于到了大礼堂,程阮下了车,发现门口围了一大圈媒体记者和粉丝。

  “是有什么艺人么?”程阮好奇地看向人群,成功看到了她们手里的举牌。

  “初心不改,扬帆启航。”

  是胡初扬?他也来了?

  骆酩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该进去了。”

  程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分散了注意力,对骆酩之点点头,和他并肩往贵宾通道走去。

  座位和一众主办方安排在一起,老爷子已经坐在前排的正中间,看到程阮和骆酩之一同走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

  “爷爷。”程阮对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落座。

  老爷子向他们点头:“最近怎么样?”

  程阮亲自端起茶递给老爷子:“还算顺利。”

  老爷子接过茶,掀起茶盖拂了拂,抬起眼皮看向台上:“听说有人最近又不安分了?”

  程阮知道不可能瞒过老爷子的眼,索性承认:“一点小问题,已经处理了。”

  老爷子眼中闪过一道锋芒:“斩草除根最好。”

  “当初我想借他的艺术馆做文章,却被你抢先一步收购,我倒不好动手了。”

  “爷爷。”程阮眼神躲避,“程锦掀不起什么风浪。”

  “太心软可成不了事。”老爷子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程阮身边的骆酩之,“不管怎样,小心为上。”

  程阮笑着安抚老爷子:“您就放心吧,我可以解决好,再不还有骆酩之吗?”

  听到他提骆酩之,老爷子果然不再继续叮嘱,欣慰地点了点头。

  程阮抿着嘴,偷偷打量了眼身边聚精会神看着戏剧的骆酩之。

  老爷子对骆酩之还真是无条件信任……

  程阮回过头,试图让自己专注台上的戏剧表演。

  老爷子致完辞就先回去休息了,程阮喝了两大杯浓茶,却还是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困意,小鸡啄米似乎地往前点了好几次头。

  舞台上的戏剧似乎正到高潮,但丝毫不影响程阮眯着眼睛向前倒的趋势。

  骆酩之斜眼看了眼程阮,在他整个人被带着往前栽之前,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下巴。

  “啊!”程阮猛然惊醒,小声惊呼了一声,这才发现骆酩之的手正捧着他的脸,似乎是怕他撞上前面的椅背。

  程阮瞬间吓得一个激灵,面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骆酩之眉头微挑,收回手道:“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看戏剧。”

  “我以前也经常睡着……”程阮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有多久结束啊?”

  骆酩之幽幽道:“才开始二十分钟。”

  “……”程阮猛灌了一杯浓茶,抱着手臂往后靠了靠,“再听会儿。”

  说是听,其实又是闭着眼昏睡过去。骆酩之无奈地看向说来捧场看戏剧、其实睡得比谁都香的程阮,眉头紧锁。

  似乎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程阮的脸色比以往更苍白了一些,红润的嘴唇也比之前少了一分血色,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在灯光下扫射出一小圈阴影。

  骆酩之重新抬头看向舞台,肩膀上却突然毫无防备地传来重量。

  是程阮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的左肩。

  程阮的下巴偏尖,搁在骆酩之的肩膀上觉得有些硌,于是不自觉地又往上挪了挪,发梢不停地蹭着骆酩之的侧脸。

  骆酩之忍住心底的异样:“别动。”

  程阮却根本听不到骆酩之说的话,自私地朝上面挪了一寸,以最舒服地姿势枕在靠骆酩之肩上。

  鼻尖持续传来小苍兰的香气,骆酩之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直到戏剧落幕散场。

  几排之隔的地方,一个身型优越的男人起身,压低了棒球帽檐,目不转睛地看向前方。

  身边的经纪人提醒:“还不走吗,初扬?”

  “我……”胡初扬望了眼似乎已经睡着的程阮,正好和突然侧过脸来的男人对视。

  男人的眼神说不上友好,对峙片刻,胡初扬摇头转身:“先走吧。”

  “我们……下次再见。”

  .

  程阮脖颈酸痛地坐直身体,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靠着骆酩之睡着了。

  “我的天!”程阮站起身环顾空无一人的礼堂,“已经结束了吗?!”

  他居然睡过了整场?

  骆酩之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理了理被程阮睡出几条褶皱的西服:“恭喜你,睡过了整场。”

  “……”程阮试图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形象,“其实主要是太累了,我平时再无聊也不会这样的。”

  骆酩之迈开长腿向外走去,看似随意地问:“你以前看那些演出,也是这样吗?”

  程阮和骆酩之肩并肩地走出去:“当然不会了,就算前面睡过去……好歹也醒过来在谢幕的时候鼓一下掌吧……”

  “你也是的,都不叫一叫我,场内那么多摄像机和记者,要是把我拍进去怎么办?”

  骆酩之侧身坐进车内:“你睡得那么香,口水都快流在我的西服上,我该怎么叫醒你?”

  程阮惊恐了一秒,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愤恨地对骆酩之说:“你骗人!我不可能流口水!明明就是不想叫醒我,想看我被拍到出丑!”

  骆酩之转过脸,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程阮“呵呵”一笑,别过脸去不想和骆酩之说话。

  “其实……”程阮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跟骆酩之分享,“我从小到大就没什么艺术细胞,不管老爷子怎么培养,我都没什么长进。”

  也不管骆酩之听没听,程阮自顾自地说:“所以我真的不喜欢看那些戏剧,在国外时确实是因为初扬学长才会去。”

  骆酩之有些不耐地摇下了车窗。

  “你热吗?”程阮好奇地看向他,继续说,“初扬学长曾经就像我的半个家人,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时候,是他照顾我、带我习惯周围的一切,所以在他的家人都不支持他的时候,我想我也应该做他的观众。”

  “虽然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但我始终很感激他,就像现在感激你一样。”

  骆酩之的脸色稍缓,却还是略有些疏离地问:“感激我?”

  “对啊,感激。”程阮笃定地看向骆酩之,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今天多亏了你陪我过来,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老爷子的唠叨。”

  骆酩之再次面无表情地转过了头。

  嗯?

  程阮感到愈发揣摩不透骆酩之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