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早上是被第三轮闹铃声叫醒的。

  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程阮恍惚地伸出手遮住眼睛,任由光线在指尖流转。

  半晌,他回过神,光脚才在地毯上,脚腕上还残留着还未褪去的指印。

  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是谁留下的。

  上午没会,程阮终于可以偷个懒,刚端着现磨的咖啡走到客厅,吴昼的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打了进来。

  程阮接通电话:“怎么了吴昼?”

  吴昼听起来很激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阮,你听说了吗!任寒和他婶婶的事居然是真的!还被他家老头儿知道了!”

  “据说照片被寄到了任家,任老头儿当场心脏病发作气进了医院,醒了后直接押着任寒去给他叔叔认错,现在任寒估计已经被骂穿了吧哈哈哈哈……”

  “啊?”程阮也没想到这个情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么刺激的吗?”

  吴昼一拍大腿:“何止是刺激!简直恨不得在现场!当初他们家那么打压你,生意场上处处针对使绊子,还有任寒,从小到大就跟你作对,嘴贱得不得了,现在终于得到报应了!”

  程阮垂下眼,抿了口咖啡:“那也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吴昼还沉浸在吃瓜的喜悦中:“我已经让前线人士继续打探了,再探再报。”

  程阮嫌他八卦,盘起双腿说:“你别太得意了,你前姐夫要是知道你昨天跟任寒打了一架,估计又被禁足一个月。”

  “别!”吴昼慌了神,“让他知道我就完蛋了!不对,骆酩之跟他关系不错,该不会已经告诉他了吧?”

  “现在知道怕了?”程阮眼里盛着笑意,“为我出风头时怎么没想那么多。”

  “不过……就顾临那个雷厉风行的手段,要是知道,估计你也不能蹦跶到现在。”

  “也对哈。”吴昼后知后觉地点头,又忽然灵光一闪道,“小阮,我突然想到……你说任寒的事……是谁曝出来的?”

  程阮手指摸着下巴思索道:“那我怎么猜得到,任寒那张嘴得罪的人不少,这么多年任家树敌也挺多,谁都有可能。”

  吴昼故意问:“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会还搁我这儿装吧?”

  程阮一头雾水:“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知道。”

  吴昼瞬时大惊小怪:“不是你干的吗?你和他不对付那么久,昨天又对你的挚友重拳出击,难道不应该为我报仇雪恨吗?”

  程阮无语道:“我要是做了还等着你来通知我吗?”

  “说得也是。”吴昼点头,“那谁还会干这么缺德……哦不,这么神圣的事呢?”

  程阮摇头:“我不知道。”

  ·

  程阮趁空闲回了老宅一趟。

  老爷子正在后花园浇花,见程阮过来,笑得眉毛胡子都皱到了一起,手里的浇水壶递给了一旁的管家:“程老板日理万机,今儿个想起来看老头子啦?”

  “爷爷。”程阮走到老爷子旁边,“您就爱调侃我。”

  老爷子道:“不然呢?你结完婚后就没回来过,我还不能调侃啦?”

  程阮无奈耸肩,指尖捏着刚被老爷子浇过水的兰草逗弄:“那您还是调侃吧。”

  开了一阵玩笑,老爷子言归正传:“对了小阮,听说你明天要去木遥镇?”

  程阮点头,放慢脚步陪老爷子走路:“之前商议了一个方案,几个管理层打算一起去木遥镇看一遍,算是调研和视察。”

  老爷子明了,瞥一眼程阮:“和骆酩之一起去还是?”

  “当然是分开去。”程阮露出一个想多了的表情,“我才不会和他一起,简直难以想象。”

  老爷子不赞同道:“那怎么不敢想?你们关系已然不同,加上又是合作伙伴,终归该更熟悉一点才是。”

  “我倒觉得,你们婚后就应该住在一起。”

  程阮后退一步,捂着胸口夸张道:“爷爷,我以前还没发现您竟然如此开放,还能接受我和一个男人结婚。”

  老爷子坐到某处雕刻精细的大理石椅上,接过茶杯品了一口:“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就是。”

  “我刚自己打拼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程阮自他对面坐下,捧着茶杯说,“您说,我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也要亮出自己的本事,不能一辈子活在您的庇护之下。”

  老爷子被程阮的话代入了某场回忆,表情微动:“小阮,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好好管教这个程煅那个畜生。”

  “没关系爷爷。”程阮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眼神追随着着飞鸟的痕迹,“这不关您的事,都过去那么久,我早就不记得了。”

  老爷子知道程阮心底有刺,却又不忍戳破,最后发出一声叹息:“你已经做到了,只要我在,不会让那个女人的孩子分到程家一点。”

  程阮轻快地答道:“是。”

  陪老爷子吃完饭,程阮回到房间,在床头柜找到了结婚时的戒指。

  结婚后他回了老宅一趟,戒指就是当时忘在了这里。

  戒指的设计很朴素,一圈素环,没有雕刻,没有装点,就是一枚最普通的指环而已,却很符合程阮当时对婚戒的要求。

  “还好找到你了。”程阮满意地把戒指套进无名指,举起手端详了一阵。

  看下次骆酩之还拿什么说事。

  傍晚时分,程阮走下楼梯,老爷子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身。

  听到程阮的脚步声,他问道:“不吃完饭再回去吗?”

  程阮停在他面前:“不了爷爷,还要回去收拾行李。”

  老爷子睁开眼,看到了程阮指间的戒指。

  “任寒的事我听说了,这么做还是太莽撞了点。”老爷子突然提起,“下次有时间,带骆酩之一起回来吧。”

  程阮本想下意识地反驳,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必要,应了一声,叮嘱老爷子保重身体。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移动,城市的霓虹灯亮起,程阮无意识地把玩着无名指间的戒指,眼前莫名其妙浮现出骆酩之那张总是表情冷淡的脸。

  不对,他怎么会想起骆酩之。

  ·

  从津城市区到沿边的木遥镇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在得知骆酩之上午十点就会抵达后,程阮被迫起了个大早,睡意朦胧地靠在后座发呆。

  程阮目光涣散地吸一口路龄准备的冰咖啡,耳机里传来木遥镇最新的情况介绍。

  “木遥镇位于半山腰,晨间多大雾天气,昼夜温差较大,植被多生长茂盛……”

  “因受地形地理位置限制,镇上的青壮年流失严重,留守的老年人和儿童居多,积极推动文商旅高质量融合发展成为新的进取之道……”

  程阮上一秒才打了个哈欠,下一秒突然一个急刹车,只见一道模糊的人影慢慢从车前晃过。

  因为是起雾天,又在山路,虽然平时这条路上不会有什么行人,但司机的车速也放得极为缓慢,但即便如此,还是被前方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靠边停下。”程阮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走近才发现是一个穿戴整洁的老太太,虽然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但身上的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看样子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路龄也打开车门走下来,观察老太太几分,尝试问道:“您好?”

  老太太没有回答,嘴里咿咿呀呀了几句,却没办法听清是在说什么。

  路龄征询性地看向程阮,程阮只好道:“先报警吧,等警察过来。”

  手机还未拨通,车旁的老太太忽然手脚抽搐了起来,随后晕倒在地双目紧闭,似乎是在转瞬间陷入了昏迷。

  程阮见状赶紧安排道:“路龄,你有急救经验,马上抢救,我打120。”

  随着路龄的抢救,程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控制住颤抖的手,拨通了120的电话。

  雾气在四周环绕,似乎迟迟不肯散去,晨间的露水深重,空气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水汽。

  十几分钟后,市中心的救护车闪着灯赶来,恢复了一点意识的老太太被抬上了救护车,程阮一直紧握的拳头也逐渐松开,手心尽是冷汗。

  程阮似乎是散了劲,说道:“路……秘书,你跟过去看看吧。”

  路龄不太确定地看向他:“程先生?”

  “毕竟是我们先发现的她,先去看看,等她家人过来。”程阮说,“要是需要医药费就先垫着,从我账户里出。”

  送走老太太,一路重归平静,不多时便抵达了木遥镇。

  方才的雾气已经散去几分,程阮走下车,隔壁恰好停着骆酩之的用车。

  看来骆酩之也到了。

  酒店的人员来接洽行李,程阮顺着指引走进这座木遥镇历史最悠久的酒店,里面的装修极为高档豪华,颇有点金碧辉煌的味道,实在不像会出现在小镇里的酒店。

  他之前看过木遥镇的产业报告,这里是早年骆酩之父母留下的产业。

  程阮走出电梯,拿出房卡准备开门,不想在“滴滴”几声后,房间门依旧纹丝不动。

  程阮又试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

  “奇了怪了。”程阮拉了拉把手,再次把房卡放在感应区感应,依然没有动静。

  程阮掏出手机给前台打电话,电话接通的同时,面前的门应声打开。

  程阮猝不及防地和表情平淡的骆酩之对视,吓得房卡掉在了地毯上。

  他赶紧蹲下身捡起房卡,通话里的前台小姐还在问:“程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程阮意识到自己可能刷错了房间,赶紧挂掉电话:“不好意思,是我搞错了,不需要了。”

  他拿起手中的房卡核对:“5201……”

  “不对啊。”他抬头看房间号,一脸疑惑,“是5201啊……”

  程阮低下头翻来覆去看房卡:“是我眼睛出问题了吗?”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的骆酩之悠悠道:“你没看错。”

  “这里是5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