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半晌，姜绕才回过神，他低了低头，帽子的阴影一直压到他的下巴上，“还有什么需要么？”
蒋云英盯着他，抬抬下巴：“吸管不够。”
姜绕一愣，这才发现外卖袋子里只装了三根吸管，缺了一个。
“抱歉。”姜绕抿抿唇，从兜里掏出一支相同的吸管递过去。
还好他有经验，早在工作服里塞了几根。
蒋云英注视着他的身影离开。
“看什么呢？”管逸飞拿过蒋云英手里的杆子，打了一球，念叨着：“那小哥警惕心还挺强的，全程没露脸，要不是知道他是奶茶店的小哥，我都怀疑是对家给我们下毒来了。”
蒋云英没应声。
“对了，你家里那两位怎么样？没招你吧？”管逸飞停下问道。
蒋云英没什么表情，抬抬下巴示意管逸飞把球杆给他，“能有什么事？”
他俯身打球，“砰”一声，一杆进洞。
“他蒋安年娶的人，轮得到我有意见？”
管逸飞“啧”了一声，“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你爸，按血缘关系你也是排在那俩前头，你爸到底还是会考虑你的意见。”
蒋云英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手下动作不停，“考虑考虑就直接把人接进家里了？三天相遇两天结婚，真有意思。”
“这……”
管逸飞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
学校晚自习一般九点半放学，回到家大概十点钟。
姜绕下班回去的时候，蒋父正好在家。
“姜绕，”蒋父对他慈祥地招招手，“怎么样，在这里还习惯吗？”
姜绕点点头：“习惯的。”
“那就好，云英那小子没欺负你吧？”蒋父头疼道：“别看他平时一副乖乖仔的样子，实际上肚子里坏水多着呢。”
丁文芋从厨房里端出两碗汤，似是嗔怪：“别那么说孩子，云英学习紧张，当然看不上其他事情。如果姜绕学习能有云英一半好，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看着努力，偏偏成绩就是提不上去。”
“来，喝汤，我煨在火上好几个小时了。姜绕，你也来喝一碗。”
姜绕掩住眸中的不悦：“我吃过了。”
“蒋叔叔，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了。”
“还真有件事，”蒋父将拿起的勺子又放下，“家里离你们学校也挺远的，以后你就跟云英一起坐家里的车去上学，少年困觉，这样还能多睡一会儿。”
姜绕下意识拒绝，却被丁文芋握住他胳膊的手打断。
丁文芋凑近他打眼色，极小声说：“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别不识好歹啊。”
她恢复正常音量：“还不快谢谢蒋叔叔？”
姜绕无法，只得答应，但又怕蒋云英那边不乐意。
蒋父说：“这你不用担心，等他回来我跟他聊聊。”
不知道蒋父怎么跟蒋云英聊的，反正第二天姜绕打开车门时蒋云英已经在副驾驶上坐着了。
蒋云英连个眼神都不给他，姜绕不想触他霉头，索性在后座闭目养神。
离学校还有段距离，蒋云英要求司机中途停车，可司机却说蒋父吩咐必须要送他们到学校，无论蒋云英怎么威胁都不松口。
围观的姜绕这才发现蒋父连司机都换了一位，比起昨天慈眉善目的大叔，今天的司机体格更为强壮一些，且软硬不吃。
蒋云英沉着脸在校门口打电话叫人，可惜走迟了一步，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蒋云英？怎么回事，迟到了？”
蒋云英压抑住烦躁，收起手机，面无表情说道：“主任，起晚了。”
教导主任看上去好脾气得很：“是不是准备竞赛累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去吧，回班里再眯一会儿。”
姜绕以为自己能跟着逃出生天，谁知却被主任单独拎回校门口，严肃的表情无缝切换：“你怎么回事？想浑水摸鱼？”
姜绕张张嘴巴，看了看蒋云英头也不回的背影，到底没说出什么。
“路上堵车了。”
主任指了指校门口查迟到的学生会，以及排成一队的迟到的同学，“去，把你的班级姓名写上，排好队去教学楼前跑十圈再回去。”
***
“哟，稀奇啊，怎么破天荒来学校了？”
戴金丝边眼睛的男生远远看到了人调侃。
蒋云英瞥他，“上课时间闲逛？”
男生名叫喻乐，闻言举了举手里的红袖章：“刚查完纪律。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蒋云英没说话。
俩人并排走着，路过办公楼前的年级大榜，蒋云英不出意外在左上角看到自己的名字，视线匆匆掠过，突然在一个熟悉的姓名上顿住。
姜绕——年级890名。
蒋云英：“……”
高二总共才一千人，考到这个名次也不容易，尤其这人早出晚归早晚自习一节不落。
所以天天书包里背那么多书是在学什么？
喻乐也看到了年级大榜的第一名，笑道：“不该问，对你来说当然是小意思。”
蒋云英淡淡看他一眼：“有事没事？”
“最近新开了一家店，周末一起去逛逛？”喻乐问。
蒋云英没立即答应：“有空就去。”
他们走到高三教学楼前，而那些迟到被罚跑圈的学生也跑到了附近。
蒋云英瞥了一眼，竟与队伍里的姜绕对上目光。
俩人同时一愣，随即装作没看见似的移开了视线。
十圈听上去挺多，但教学楼前的小广场充其量有操场跑道一半的距离。
姜绕回到班级时才上课二十多分钟。
乔晓亚看了看黑板上的物理老师，小声问道：“怎么这么晚？”
姜绕想起那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抿抿嘴唇：“起晚了，被罚跑圈。”
他摆好书本，掏出书包里的铅笔和橡皮放在手边，又拿出一个厚厚的素描本。
乔晓亚好奇地问：“之前的图样用完了？”
姜绕点点头，翻到空白页：“再画几张。”
说着“唰唰唰”下笔，不一会儿，极为灵动的仙鹤跃然纸上。
快画完时，乔晓亚突然急急撞了撞姜绕的胳膊，声音从她牙缝中逸出：“老师来了！”
姜绕“嗖”一下把本子塞进桌洞，可惜老师已经在他身边站定，不耐烦地敲敲他的桌子，“干什么呢，拿出来。”
姜绕慢吞吞把本子合起来递过去。
老师拿走，不悦道：“下课来我办公室。”
办公楼坐落在高三与高二教学楼之间，三座楼呈工字形，距离不算远。
物理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人，地中海秃得发亮，平时抓学习和纪律抓得很严，基本上没人敢在他的课上做小动作。
姜绕今天无故迟到半节课，自然被当成重点关注对象。
“……是不是觉得文科高考不考物理你就解放了？你自己说，这次期中考试物理考多少分？”
姜绕半低下头。
“嫌丢人不愿意说？”
物理老师严厉道：“你平时学习也挺努力，现在知道为什么成绩提不上来了？你看看，你在上课时间干什么。”
“画这些有什么用？能让你上T大还是P大？”
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
“……只要能加入国家集训队，Top2就稳了，P大学术氛围强，但T大的数学是王牌专业，你好好想想选哪个。”
一名年轻老师带着学生进入办公室。
听到关键字以及熟悉似教导主任对待亲儿子的态度，姜绕下意识觉得是某学霸。
抬头一看，果然是蒋云英。
两相对比反差极大，这边连个大学都够呛考上，那边却已经在纠结T大P大选哪个了。
物理老师怒火中烧，言辞更为严厉：“你看看人家，学习刻苦努力，Top2触手可及，你呢？难不成以后去大街上给人画画赚钱？”
姜绕想起那人在台球厅的样子：“……”
他学习好纯粹是因为天赋吧。
一旁的蒋云英突然被cue到，不经意向那边训示的场景瞥了一眼，谁知却看到了熟悉的瘦高身影。
——又是姜绕。
蒋云英下意识皱起眉。
下一秒，蒋云英的视线被桌上那本厚厚的素描本吸引，看纸张厚度已经画了一半了。
原来他还会画画？
物理老师越说越气，像是把在文科班教课的气全给撒出来，一时激动，捞起姜绕的画本就扔。
“！”
姜绕瞳孔骤缩，来不及反应，画本以抛物线的轨迹“唰”一下撞到地上，本就用得久了的画纸瞬间撒落在蒋云英身边。
蒋云英俯身捡起画纸，一张张上面都是铅笔画，线条简单干净，没有多余的修饰，却极为灵动。
姜绕把剩下的纸拢到手里，刘海凌乱散在额边，他夺过蒋云英手里的那些，像是怕下一秒蒋云英就会把他的心血撕掉一样，潦草地说了句：“谢谢。”
蒋云英掀掀眼皮，收回没来得及放下的手。
他嗓音沉沉：“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