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被称为意外,就因为没人能够预料。

  “那个蠢菜鸟”,他们这样称呼他们的目标,“不识好歹的条子”,“愣头青”,不是肖恩想得多,只是他们的描述太有指代性。

  “装模作样,当自己是谁呢?”那两个嫖客交谈道,“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晓得鼻子不该往哪里伸!”

  虚构故事里的妓院总是很好的情报源,事实的确如此,性引诱人夸夸其谈,并且客人并不把正为他们服务的娼妓当人看。这两个药贩子算是肖恩的熟客,卖货供自己吸,出手吝啬,经常拼单。他们边办事边喋喋不休,没具体说什么地点做什么,只是在庆贺明天就能把“菜鸟条子”踢出局,给他来一下狠的,保证叫他这辈子都别想在这条街上蹦哒。

  这一带“多管闲事的菜鸟条子”,肖恩想不出另一个人。

  街头混混总是放狠话,但药贩子们有点门路,胆大心狠,万一呢?

  为什么偏要让肖恩听见?如果换成别人,比如那个迷恋丹尼尔警官的可可.恐怕也不会去做什么,能活到现在的娼妓多少有点生存本能,微未好感还不足以让人冒那个风险,至少要救命之恩。很不幸,丹尼尔警官救的是别人。肖恩想:行吧,要是那张纸片还在的话。

  那张名片好好地躺在肖恩口袋里,于是他去了公共电话亭,拨通电话,打断寒喧,问丹尼尔明天有什么事。对面听起来犹豫了一下,肖恩多了几分确定,向对方复述了两个药贩子的交谈。

  “没什么证据。”他说,“我也不知道真假,你随便一听。”

  “谢谢你!”电话那头的警官郑重道。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肖恩挂断了电话,反正人情已还。

  第二天风平浪静,第三天肖恩特意买了报纸,当地新闻上没有什么大事,没报道哪个警察意外死伤。他呼了口气,把报纸折好放兜里,走回干活的地方。贝拉在外头抽烟,见他回来,冲他招招手,低声说:“你惹了什么人?”

  “不好说,我每天都在惹人。”肖恩随意道,忽地停下脚步,对方的表情不太对。

  “有个大个子找管事的问起你,感觉怪怪的。”她皱了皱鼻子,“吓人。”

  “条子那种吓人?”

  贝拉用力摇头。

  肖恩后背滑过一阵寒意,他勉强笑了笑,说:“谢谢,欠你一次。”

  他转头就走,愿意通风报信已经仁至义尽,要是有人来问,贝拉肯定会坦白刚刚见过他。今天不能回去,得想办法。

  皮条客习惯了肖恩偶尔到处乱跑,短时间不会奇怪,但缺席更久就不行了。他们知道他住在哪里,知道他无处可去。去报警?说什么?“有个看起来怪怪的陌生人来工作场合找我所以我觉得很不安,顺带一提我的工作是卖淫”?肖恩双手插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在闲逛,用力回想还有没有别人会找他,自己会不会想多了。他的耳朵动了动,听见背后传来脚步声。

  肖恩拔腿就跑。

  这是种条件反射和朴素的生活智慧,就像不要直视alpha客人,会被视为桃衅;不要站直,很多人不高兴娼妓比他们高。比如有动静立刻跑杯弓蛇影顶多浪费时间精力而不是一条命。他在小巷里拐来拐去,滑溜得像条泥鳅,万幸这几年的狗日子让他对这一亩三分地熟悉得要命。如此跑

  了十多分钟,身后再也不见人影,肖恩扶着膝盖喘息,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他险些跳起来,对准身后就是一拳,拳头被人接住。

  “是我!”丹尼尔喊道。

  恐惧如潮水般褪去,肖恩爆出一长串粗口,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丹尼尔摆出一副无害的姿态,好像正面对一只受惊的动物。

  “我们抓了一伙毒贩。”他说,“拆了不少炸弹,昨天就想告诉你,但忙得没法脱身。谢谢你的提醒!”

  肖恩心里一紧又一松,操,来真的,这条子可能会死,差点死了。他听见丹尼尔顿了顿,继续说:“但有人逃脱。”

  “操操操操!”肖恩破口大骂,“现在我也卷进这堆烂事了?我说怎么会有人找我!妈的,我就管一次闲事……”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丹尼尔企图安抚他,“关于证人保护……”

  “你当我活腻了吗?我才不会去作证!”

  “不是让你出庭作证!只是作为相关人士,作为线人暂时接受保护……”

  “哦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线人?”肖恩咄咄逼人道,他越紧张攻击性越强,越管不住嘴,“你们要我改头换面躲一辈子?还是观察一阵子就拍拍屁股走人,放下我吃完枪子儿被挂在警局门口?”

  “我们已经有了线索,很快会把他们抓捕归案!只要几天时间,你需要避避风头……”

  “去哪儿避?拘留所?”

  “呃,我家。”

  肖恩很怀疑住进警官的家是否属于正规流程,但一个警察的家比他目前能找到的任何住所都安全。只要能避免悲惨死亡的结局,他对利用警官的好心毫无愧疚。

  他上了警官先生的车,往南开二十分钟,前方就是接下来他要暂住的地方。那个小区看起来有点年头,它与肖恩过去公寓之间的差距,相当于将这里与肖恩如今住的地方对比。打开门,两个人在门口静止,丹尼尔讪笑着把洗衣篮从过道上踢开,说:“这几天忙,有点乱。”

  洗衣篮撞到旁边的纸箱上,那叠纸箱向前倾倒,被丹尼尔匆忙扶住。

  这绝不是几天就能堆积出来的分量,房间几乎没有可以落脚之处,地上堆放着拆开的快递盒子,包装袋,书,笔记本,鞋,椅子和跑步机上挂满了衣服,被堆得像个藤蔓蔓延的巢穴。没有食物残渣腐败的臭味,暂时没看见大蟑螂,那么卫生状况就可以接受。肖恩的愣怔与其说因为地方太脏乱,不如说因为他没想到警官先生的家如此典型单身alpha。

  “随便坐!”丹尼尔招呼,环顾客厅,没找到能落座的地方。他又打开卧室门,瞄了一眼乱成一团的床和床单,掉地上的枕头,地上的纸篓和扔在外面的团成一团的纸,关门。丹尼尔在尴尬的沉默中清了清嗓子,问:“你吃过了吗?”

  肖恩摇头。

  “有忌口吗?”

  肖恩什么也不想吃,改口说吃过了。

  “我去做些吃的。”丹尼尔没听到似的说,“希望你不讨厌炸鸡。”

  他逃进厨房,假装身后没有一片过分杂乱的家居丛林。肖恩环顾四周,开始收拾沙发,好让自己有点事可做。

  零碎玩意儿到收处都是,企鹅马克杯,异域风情的木头面具,彩虹色口琴,豪车形打火机,贝壳风铃……有很多合

  影,握着毕业证的丹尼尔抱住年长的女性,一群人拥簇着丹尼尔似乎在野营,许多面孔重复出现,时间跨度很大,不像同学同事,是兄弟姐妹的话又未免太多。肖恩不愿细想,他已经开始感觉不舒服。

  真上手整理就会发现,公寓里有待丢弃的垃圾并不多,占据大量空间的不实用物件,从迥异的风格与数量众多的纸条卡片上看,更像纪念品与礼物。

  从小学手工作品到警校毕业证,从写着“13岁生日快乐丹尼!”的发黄贺卡到系着蝴蝶结的超级英雄乐高模型,丹尼尔把他的整个人生堆在这里。这不光是一间暂住的出租房,它是另一个人的窝。年岁不小的小玩意上都没有落灰,与它们摆放方式带来的印象不同。或许这里的主人不是懒得整理,只是喜欢生活在过去的碎片之中,像鸟儿用枝叶、羽毛与塑料亮片做巢。

  肖恩觉得自己在非法入侵,他不再整理了,生怕打乱某种自己不明白的规律。

  丹尼尔在厨房里工作,动作自在娴熟,让人想帮忙都不知从何做起。何况肖恩本来就不怎么会做菜,要是没人替他做,他就会靠速食和代餐粉生活。他倚在门边看丹尼尔忙活,无所事事地说:“我该干什么?”

  “你可以看电视?”丹尼尔想了想,“我没订多少节目,不然你可以玩游戏?游戏机在客厅,呃,那堆书下面,不然就是包装袋下面?”

  肖恩回头看看那个巢穴,说:“那里少了什么你也不会发现。”

  “是啊。所以我把大部分东西放在能看见的地方。”丹尼尔回答,听着居然颜为沾沾自喜。

  “你让我后悔今天没穿口袋很多的衣服。”肖恩嘟哝。

  丹尼尔笑了,显然不把这话当真,让肖恩讨了个没趣。要不是在避风头,他真想偷点什么,就为了给这轻信的傻瓜上一课。厨房里飘来芝士的香味,它们冷下来像皮筋,热的时候倒勾人,肖恩有一点饿,想不起来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咽口水的声音,丹尼尔抽身打开冰箱,递给他一杯酸奶,感觉像打发缠人宠物,餐前稍微喂一点。肖恩撕开酸奶,舔了一口盖子,说:“你不是很忙吗,还自己做饭?”

  垃圾桶里没有外卖盒,水槽里有用过的餐具,打开的冰箱很满,这次下厨并非心血来潮。

  “这是我的兴趣。”丹尼尔说,“如果不当警察,我想当个厨子。”

  “职业跨度真够大的。”

  “所以我选了更喜欢的。”丹尼尔笑道,“而目你下班后能做饭,不能去当警察。我喜欢帮助别人。”

  说话声停了停,肖恩抬眼望去,发现了对方的凝视,还有被抓包后惊醒似的躲闪。他舔掉唇边的酸奶,心想:哦。

  他吃光了手里的东西,去洗手间漱了个口,等丹尼尔把烤盘放进烤箱。肖恩走过去,把警官先生推到橱柜上,在他双腿间跪下。

  “等下,什么?”丹尼尔声音微弱地说。

  肖恩保持那个姿势停了一会儿,给对方推开或挥拳的时间。丹尼尔没有动,他一脸慌乱,面红耳赤,瞳孔放大,裤子顶起一个帐篷。肖恩拉开拉链,那玩意精神百倍地跳出来,似乎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他轻轻吸气,让自己有个准备。那么近总会反胃,跟alpha干总是让肖恩恶心,只看是否能忍住和胃里有没有东西。但不知怎么的这次没有对方的信息素还是这么舒服,跟警官本人一样充满亲和力,不在宣誓主权,而是在邀请靠近。肖恩觉得自己的唾液腺出离活跃,他撕开安全套,用嘴巴给对方戴上。

  感觉不讨厌,甚至有点享受,口腔塞满滚烫的热度,脑后传来嗡鸣缺乏的信息素被补足。拾头望去,年轻的警官目光灼热,爽得嘴巴微张让肖恩的心跳快了一拍。他用喉咙玩了个小把戏,丹尼尔呻吟着闭上眼睛,好像再看着他就会射出来。

  年长的alpha一阵得意,他低头来了个深喉,享受对方止不住的喘息。警官先生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裤子褶皱,没有扯他的头发,真是礼貌,作为好孩子奖励,肖恩快速吞吐起来。

  丹尼尔很快被送上了高潮,阴茎根部膨胀,居然在他嘴里成结了。啧啧,年轻人。那浓重的信息素让肖恩身体发软,像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抚,带来一股安心感。他用嘴唇裹住结,手伸进自己裤子,摸了几把半勃起的性器。

  性欲模模糊糊升起,每天肖恩和一群人干,不知道上一次想干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上次有心情自慰是什么时候。他没动也没松嘴,只是含着,这会给alpha带去持续的愉悦,不会过分刺激。以前肖恩就喜欢哄他的伴儿这样口,alpha客人也喜欢,算额外收费,完事后嘴巴会酸痛,一天遇上两三个,咀嚼就会很痛苦。那种日子肖恩不太吃东西。

  一只手按上肖恩的肩膀,把他轻轻推开。丹尼尔捂着脸,紧绷的神色昭示着懊悔。肖恩笑出声来,爽快得像撕下血痂。

  把好孩子拉下水很有趣,掀开伪君子的皮很有趣,总是带来一股扭曲的力量感,谁晃着一根还硬的鸡巴时能道貌岸然起来呢。他站起来拍拍膝盖,说:“放心吧警官,只要你没付钱这就不是嫖娼,我请客。”

  他故意色情地舔了舔嘴唇,丹尼尔脸上未褪的红潮卷土重来。警官先生慌乱地收拾好自己,递给肖恩纸巾,懊恼地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该占你便宜。”

  “如果你记得的话,是我主动的。”肖恩的眉毛快飞到额头上。

  “我是个公职人员,”丹尼尔抿着嘴,“而你……”

  “而我是个娼妓?”肖恩和善地替他补充。

  “而你和我弹独在家,我可能让你感到必须这么做来避免受到伤害。”丹尼尔不为所动地说完,“这依然是逼迫和强奸,我非常抱歉。”

  肖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连脑子里的声音都哑口无言。他只能眨眨眼,看丹尼尔带着杯水回来,递给他。警官先生垂着脑袋,再一次说:“我很抱歉。”

  真是滑稽,肖恩心想,不知在说这个场景还是他自己。他摇摇头,说:“是我想要。”

  承认带来一阵难堪,肖恩几乎为此生丹尼尔的气。脑子里的声音在叫他给别人舔鸡巴都能硬的婊子——我就是个婊子,肖恩回嘴,看那个声音还有什么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