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穿越重生>别钓了,顶不住>第22章

  宋雪檐:我笑了。

  宋雪檐做了噩梦。

  十四年前的晚上, 也是电闪雷鸣。

  宋雪檐推开卧室门,女人倒在血泊中,头发盖住脸, 白色睡裙摆上的枫叶被扯得稀烂。婚戒被她摘掉, 五指按着一个玩偶, 脸朝下,被捂了鼻息, 是他一年级时亲手做的母亲节礼物。

  手上的奖状颓然落地, 被一地脏污浸透, 宋雪檐一脚踩过, 让它变成破烂碎纸。

  他站在血中怔然, 觉得这女人真坏, 死也要死在开门就能看清的地方,生怕吓不住他。可惜他不害怕,蹲下去, 好奇似的捋开女人脸上的头发。

  纵然这些年她声嘶力竭又哀婉怨愤, 但好歹真金白银地养着, 现在还能看出逝去的美貌, 只是坏了皮相, 死亡也抹不开她眉间的阴郁。宋雪檐抱着双膝,和那双微睁的眼睛对视良久,小声说:“今天是我生日啊。”

  这女人是他的主宰啊,生了他,又肆意地折磨他, 现在却只能横躺在这里, 没法像以前那样对他殴打辱骂, 甚至开不了口, 只能用眼睛瞪他,恶狠狠的,真他妈可怜。

  雷电劈得屋里骤明骤暗,风从窗外吹进来,呜呜怪叫,窗帘和床帐乱舞,在午夜时分抓住了宋雪檐的手脚。血泊凝成女人惯用的巴掌,抽得他转过头去,看见出现在身后的保姆。

  “小檐把夫人杀死了!”

  是,他把女人杀死了。

  别墅乱成一团,佣人们在惊慌间将他挤出门外,他倚在墙边,看一屋子影帝影后飚哭戏,他是哭不出来的那一个。凌乱的脚步从楼下响起,那个他许久未见的男人冲在最前头,没看女人一眼,只抱起他往楼下逃。

  他们跑到一楼门口,被冬日的坏天气刮得皮肉生疼。

  脚底的血蹭在男人的裤子上,黏腻地滋出闷响,女人穿着红裙子追了下来,披头散发地摔家具,声嘶力竭,过来对他们拳打脚踢,说畜生小孽种,你怎么不去死!

  宋雪檐耳朵疼,脑袋挤着男人的颈窝,拼命地蹭,男人抱着他,勒得他腰疼。又打了声雷,宋雪檐吐在男人肩上,酸臭蒙了一脸,他惨白着脸窒息,转头,女人还在骂。

  别骂了,他漠然地想,他妈的别骂了,先死的是你。

  “哐!”

  宋雪檐猛地睁开眼睛。

  燕栖在黑暗中被沙发绊住小腿,水杯摔在地板上,他伸手撑住沙发背,堪堪稳住身体。他看向宋雪檐,那张脸浸在冰冷的汗迹里,双眼像盛在瓮里的琉璃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裂。

  宋雪檐在这一瞬间恨死了雷电,它们磔烂了他的皮肉,叫一身坏血腐肉横呈在心上人面前。

  “四点了。”燕栖看了眼墙上的钟,走过去将宋雪檐拽了起来,语气平常,“早上想吃什么?简单点的。”

  宋雪檐喉结滚动,“随便。”

  “你这种人以后谈了恋爱,会被对象揍的。”燕栖揭开被子,示意宋雪檐下地,“赶快去洗澡洗头,出来吃早饭。”

  宋雪檐光脚往外走,被燕栖一把捞了回来,“穿鞋!”

  宋雪檐低头把鞋穿好,在燕栖的目光中径自推开浴室的门,又「啪」的关上。燕栖站在原地懵了几秒,佛系地放下了,床都睡过了,再用浴室也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玻璃墙是半透明的,宋雪檐背对而立,几下解开纽扣,滑溜地白色布料从肩颈滑下,袒露一片莹白。燕栖慌忙收回视线,心想真他妈荒谬,是谁,舍得让宋雪檐哭。

  花洒被拧开,淅淅沥沥地淌着水。宋雪檐仰头,水淋得满脸都是,眼睛也被洗干净,一片红雾都不留。

  天还漆黑,二楼内室已经燃起熏香和烛灯,各组人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准备,时不时传出哈欠声。

  宋雪檐躺在软榻上,化妆师拿着眼影刷,替他的眼睛消肿。不一会儿,燕栖回来,在软榻边的圆凳上坐下,满身的酒气。

  宋雪檐睁眼,伸手摸索到他的袖口,“真喝酒了?”

  方昼寂坐在一边摇着十元两把的竹编扇,“这一场是醉酒,三分情七分欲,感情状态和情绪状态要把握好。小燕是主动方,得强势一点,估计小伙子虚得很,得壮胆吧?”

  “别拆穿是高情商的一种体现。”燕栖幽怨地瞪了方昼寂一眼,方昼寂哈哈笑。他反手拍拍宋雪檐的手背,“没事,我吃了解酒药,而且我不怎么上脸,待会儿让化妆师遮一下就行。”

  宋雪檐手背一热,舍不得收回,就那么捏着燕栖的袖摆。后者微咳了一声,就当没发现,把宋雪檐的手背当椅背按着。

  二十分钟后,两人就位,摄助打板。

  燕栖一把将宋雪檐推到墙角,还没来得及往前一步,方昼寂就喊了停——

  “用力点儿!”方昼寂抱着黑咖啡,“不用怜惜这朵娇花。”

  燕栖有些尴尬,没敢去看宋雪檐。

  宋雪檐却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侧脸,说:“别疼我,好好拍。”

  “哦。”燕栖撇着嘴,“谁疼你了!”

  宋雪檐不反驳,只摊了摊手。两人整理着装,再次开始。

  这回燕栖使了力气,宋雪檐后背撞得生疼,他伸手推拒,被燕栖挤在门后的墙角里。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宋雪檐不爱酒,只分辨出浓郁的果味。

  燕栖攫住宋雪檐的下巴,迫使他半仰起头,四目相对,燕栖惊觉这部剧播出后,被人翻来覆去剪出花的绝不再只是宋雪檐的哭戏。他明明很会演绎情和欲,用那双本该冷淡的眼。

  姣好的眼是承载情感的绝佳器皿,宋雪檐把情绪都放在里面,驾轻就熟地使用它们。眉间蹙着,瞳波旖旎,眼尾却锋利成红缨枪,身处劣势却依旧居高临下,他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此时的亲昵只是一种上对下的恩赐。

  燕栖就成了那条以下犯上的坏狗。

  宋雪檐握紧了玛瑙手串,不肯抓燕栖的衣裳,他被掐红了下巴,直到酒气侵袭而来,才伸手推上燕栖的肩。

  这一手力气不轻,却本来推不动燕栖。可燕栖在一秒的犹豫间看了眼宋雪檐,那抿紧的唇所表达的抗拒太真,竟让他真的顺势退开。

  方昼寂一愣,刚想破口问候燕栖,就见燕栖改退为进,上前搂住宋雪檐的腰,两人在纠缠中往旁边走了几步。方昼寂连忙打手势,示意镜头跟上。

  不远处的墙边立着个方角柜,高及燕栖的腰,上头摆着个白瓷花瓶,被燕栖一把扫落在地。碎片绽开,燕栖双臂举起宋雪檐,将他放到矮柜上。宋雪檐眼眶微微瞪大,下一秒就被燕栖揪住后领,猫儿似的提近。

  “你——”

  燕栖仰头,猛地吻住宋雪檐。他闭着眼,鼻息间熏着酒气,这回让宋雪檐尝出了薄荷和浆果的味道。宋雪檐想挣扎,被他按住后领,两道和呼吸融为一体,宋雪檐的唇闭成冷艳的花,被燕栖咬开,在混乱中溢出一声闷哼。

  这是燕栖第一次主动和人亲,明延朝这是酒后肆意,所以他觉得要纵情,要狂放,亲得就粗蛮了些。可宋雪檐闷声哼,攀着他的肩,一副软了腰、坐不住的可怜样,他又觉得既然明延朝此时对萧枕月是表面七分欲、三分情,实则七分情,三分欲,那他也应该温柔一点。

  舌/齿碾磨的力道刚一放松,燕栖就被宋雪檐的尖齿攫住了舌。他吃痛睁眼,捏着宋雪檐的手微微使力,却见宋雪檐抬起湿润的眼皮,挑衅似的弯了弯眼角。

  方昼寂喊停,特写镜头留在这一记眼神上。

  燕栖松开宋雪檐,将他抱了下来。舌/尖还刺疼,他气不过,伸手按住宋雪檐的眼尾,揉碎了一片红云。

  方昼寂看着监视器,满意地点点头,却不忘秋后算账,“小燕,刚才怎么回事?我差点就喊停了。”

  燕栖支吾,哪好意思说他真以为宋雪檐不愿意挨亲,下意识地就退后了。

  宋雪檐舔了舔唇,被嘴里的酒气轰得头晕眼花,哑声说:“是我的原因,力气使大了。”

  “是吗?”方昼寂狐疑地瞅了燕栖几眼,“小燕看着也不虚啊?”

  燕栖没法争辩,闷声不吭地坐在一边的圆凳上。他嘴里还留着方才得滋味,宋雪檐这么冷清的人,内里却温热粘腻。这感觉前所未有,他甚至不敢去回味,生怕冒犯了宋雪檐。

  宋雪檐觉得方昼寂真是没眼色,挑眼道:“难道我看起来很虚?”

  方昼寂尝出点护短的味道,连忙举手说:“ok,是我多话了,准备准备,拍下一场!”

  下一场的戏份要换场地,燕栖起身走了两步,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宋雪檐。他这一眼装得若无其事,虚得很,却在触及宋雪檐时凝为实质。

  宋雪檐的手指还按在唇上,眉心蹙着,特像个大写的「愁」。突然,一道阴影遮住身旁的烛光,他抬头,见燕栖俯身罩着他,伸手过来,他一怔,被燕栖碰了碰侧脸。

  “别不开心。”燕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含糊地道了声歉。

  齐女士但凡生气,他爸不论三七二十一,都会先道歉,齐女士的怒气瞬间就能消散一半。这办法屡试屡灵,燕栖问过原因,他爸说虽然不确定齐女士是不是在生他的气,但只要有这个可能,就得妥善处置。事态不明不要紧,态度先得摆出来,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宋雪檐不知自己哪里表现出了不开心,更不知道哪里需要燕栖道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方昼寂在旁边「哟呵」一声,取笑道:“小燕,你比明延朝会疼对象啊。”

  对象?

  燕栖一怔,那些理不清、想不明白的情绪杂团似乎被一根针挑松了点。还没来得及细想,宋雪檐就倏地站了起来,缓步朝外走去,不知是不是被「对象」两个字冒犯了。

  燕栖顺势没接方昼寂的话,却莫名失落地低了低头。

  走出一段距离,方昼寂往回看了一眼,燕栖耷着脑袋从室内出来,跟着副导演往片场去了。他小声说:“你突然走什么?”

  “那你想听他怎么接你的话?”宋雪檐也转头看了一眼,“他不禁逗。”

  黄昏消逝,三两星光穿过枝丫,透在石桌上。

  小饼从拐过树丛,见宋雪檐正闭眼小憩,眉眼安宁,嘴角却微微扬起,这是做美梦了?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现在过去,下一秒又看见宋雪檐将嘴角放平,美梦生出波折了?过了几秒,再度扬起,这是一波平了?又压下……

  好啊,他看出来了,宋老师根本不是在休息,这幅神态就像电视剧里那思春的男主!难道——

  他猛地掰了掰旁边的枝丫,再一抬头,宋雪檐已经睁开了眼,朝他招手。

  小饼压下猜测,走过去,将俩袋子放得一南一北,说:“宋老师,傅总过来探班了。这一份是傅总让饭点送过来的豪华晚餐,五菜一汤一甜点。而这一份!”

  他用指头戳了戳另一份十分质朴的塑料口袋,“这是栖哥今晚的同款晚餐,荷叶粥,虽然清淡朴实,但静心安神。栖哥的所有的心意就如荷叶上的一抹露珠,都是精华,清澈而透亮。”

  宋雪檐没动,只问:“这是他的原意?”

  “不是。”小饼小声说,“栖哥的原话是:「把这粥给姓宋的拿去,不小心多点了一份,扔了也浪费。」我私以为栖哥是口不对心,傲娇装酷而已,但为了防止宋老师不高兴,所以稍稍润色了一下。”

  宋雪檐轻笑了声,“好,麻烦你跑一趟,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

  “好的,那我先撤了,宋老师慢用。”小饼挥挥手,转身快速离开,却在远处的花树丛后戛然止步,转身扒拉着一根枝丫,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宋雪檐看也没看那份豪华餐食,径直解开了塑料袋的包装。

  小饼咧开嘴角,心想是不是思春,还有待考察,可是宋雪檐眼下的确在山珍海味和清淡寡食中选择了后者!他嘟囔:“我栖哥的地位升了!”

  “是啊。”一道声音轻飘飘地在他身后响起,“都越过我了。”

  谁!

  小饼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见傅延乐也偷摸瞅着宋雪檐的方向。他按住快要蹦出喉咙的心脏,小声说:“傅总?!”

  傅延乐啧道:“他笑得好甜啊。”

  小饼再看过去,见宋雪檐喝了口粥,笑得当真好甜,那样子不像是喝得荷叶粥,而是蜂蜜饴糖红枣糯米八宝粥,怎么……更像思春了?

  喝着栖哥的粥,思着别家的春!小饼惶惶握拳。

  傅延乐摩挲下巴,朝小饼挥挥手,“肖峤跟我一起来的,你们去兄弟情深一下吧。”

  小饼半喜半忧地去了。

  傅延乐从树丛后走出,扬声道:“笑什么呢?嘴角和眉尾都快连上了。”

  宋雪檐立刻恢复如常,凉声道:“那我们这儿演的是真人鬼片吧?”

  “哟,喝粥呐?”傅延乐在宋雪檐对面落座,“怎么不吃我买的?我还特意避开你不喜欢吃的食物,结果我的一腔心意都没机会露面哇。”

  “我一个人吃不了两份,现在打开也是浪费,你当夜宵吃吧。”宋雪檐喝了口粥,岔开话题,“怎么这么晚来探班?”

  傅延乐解包装袋,“臣哥出差去了,我下午出去浪了半天,精神好得不得了,索性过来探探班。”他打量着宋雪檐的神情,“否则也看不见你坐在这里傻乐。”

  眼看话题被绕回来,宋雪檐不动如山,说:“我想我儿子了。”

  “你说那猫啊?”傅延乐见过王爷,不愧是宋雪檐的儿子,的确是漂亮高贵的一角色。他不知道这理由是真是假,顺势瞎编,“我刚才看见一猫,春天刚过,它就又思春了,真是不成体统。”

  “哦。”宋雪檐淡定地说,“你看不顺眼,让它主人抱着去绝育吧。”

  “绝得了工具蛋蛋,绝不了一腔情深。”姓宋的实在太能装,傅延乐只好暂且停止试探,“你们今天排到多晚?”

  “我三点过有一场戏。”宋雪檐顿了顿,“燕栖要通宵。”

  傅延乐先把配汤喝了一半,双唇莹亮,“那我吃完先去看看他,再来陪你,今晚我不回去了。”

  “栖哥!”

  小饼三两步蹦到燕栖跟前,小声说:“宋老师喝了你的粥!”

  “是吗?”燕栖嘴角扬起,随后又被压下,“算他有眼光。”

  小饼见他那高兴嘚瑟的样,还是没忍心把宋雪檐可能在思春的事情说出来,“我哥来了,我先出去一趟,待会儿再回来。”

  “去吧去吧。”燕栖挥挥手,满脑子都是宋雪檐。一天的高度排戏,难得休息一阵,姓宋的却还在他脑子里跑,一点都不知道累。他翻身侧躺在摇椅上,舌/尖舔过唇/缝,袖摆晃了晃,遮住一脸的食髓知味。

  傅延乐冒出头来,搭着摇椅背,说:“哟,干嘛呢!”

  “shit!”燕栖从旖旎回忆中拔出身来,瞪了傅延乐一眼,“吓我一跳!”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呐。”傅延乐盯着他,“老远就见你跟只蛆似的,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还少女捂脸,思春呐?”

  燕栖心虚,“思个屁!”他慌忙找好措辞,“我想我儿子了。”

  又是个想儿子的。

  傅延乐纳闷,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给燕家添丁了?舅舅舅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燕栖信口胡诌,“儿子可好看了,带回去保准他们爱得不行。”

  “那你儿子认祖归宗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傅延乐拍拍椅背,突然抛出一个话题,“阿栖,你也和雪檐哥拍了一段时间的戏了,又住在一个屋,你老实回答我,你觉得他怎么样?”

  燕栖眯起眼,比护食的狗还警惕,“问这个干嘛?”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对雪檐哥吧,有点想接触的意思,我——”

  “什么!”燕栖倏地坐直身子,“你什么朋友?我认识吗?他为什么想接触宋雪檐?他——”

  “停!”傅延乐按住他,“别急别急,听我说。他特别喜欢雪檐哥,所以非常的紧张,但我觉得雪檐哥特别好相处,他就说我这是友情滤镜,我心想有道理,所以就来问问你。你看啊,你对雪檐哥没滤镜吧,对他的看法更趋近于真实,所以——”

  “所以你想帮你朋友泡宋雪檐!你甚至想让我成为其中的工具人!”燕栖站了起来,切切地说,“你什么朋友?陆明鹤还是那什么李琰?花花公子还想泡宋雪檐,他们不是一路人。”

  傅延乐挑眉,好整以暇地说:“我觉得话不能这么说,花花公子遇到真爱,也有可能专一情深。”

  “洗心革面也配不上宋雪檐,何况只是可能!”燕栖叉腰,急躁地转了两圈,“我跟你说,宋雪檐可清纯了,拍吻戏都能羞成虾米,他玩不过那些阅人无数的。你介绍他们认识,就是把宋雪檐推进火坑,你太坏了!”

  “这样啊。”傅延乐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宋雪檐特别好?”

  “那当然,他的好还需要我来——”燕栖猛地捂住嘴,眨巴了两下眼,在傅延乐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垂下手,僵硬地咽了口口水,“我这是为你好。”

  傅延乐:“哦。”

  “真的,我真的是为你好。”燕栖竭力挽救,“你介绍他们认识,万一宋雪檐受了情伤,影响你们的友情怎么办?而且你把一个清纯青年撮合给花花公子,你和拉皮/条的有什么两样?”

  傅延乐佯怒,“什么拉皮/条的?李琰是花心了点,可人家做生意厉害啊,在娱乐圈也是很有资源的。哦,这年头还不许有钱的观众找喜欢的演员商业合作啊?”

  燕栖懵了,“什么玩意儿?”

  傅延乐摊手,“李琰啊,想给自家的新高档豪宅楼盘找个代言人。虽然我已经告诉他,我雪檐哥不接代言,但他不死心,朋友嘛,我还是得走流程帮一下的。”

  “哦。”燕栖一屁股坐下,脑子还嗡嗡的,“那你说什么喜欢,紧张的,我还以为……”

  傅延乐说:“李琰和他妈都是雪檐哥的粉丝诶,母子俩经常看电视追剧。你如果有偶像,你要和他近距离谈话相处,你不紧张?”

  燕栖恨声道:“那你说什么花花公子,害我误会!”

  “是你自己误会,先说出花花公子这个词的哦,我只是顺着话茬表达我的看法,哪知道你越走越歪?”傅延乐无辜耸肩,坏笑道,“没想到你还挺紧张雪檐哥的嘛。”

  “不是紧张,是实话!本来就不合适嘛。”燕栖嘟囔着揉了揉耳朵,搓开一抹滚烫的红意,全部暴露在傅延乐的眼里。

  傅延乐从虞京臣那儿听了一嘴,说燕栖心里有鬼,看宋雪檐的眼神不对劲。

  所以他今天不是顺路来探班,而是特意来探班的。宋雪檐不动如山,暂且试探不出什么,可燕栖这傻小子却是个漏勺,气势汹汹却什么也兜不住。

  只是看燕栖这傻样,还没彻底开窍啊。

  傅延乐眼珠一转,伸手拍拍燕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别着急,哥哥会帮你的。”

  “啊?”燕栖懵然地说,“帮我什么?”

  头天晚上一夜没睡,今晚又在剧组熬了一个大夜,燕栖披着刚大亮的天幕回到酒店,感觉自己快下去给燕家各位老祖宗磕头了。

  天热蚊子多,双管齐下,闹得燕栖没什么食欲,只想躺在空调下原地升仙。但往中岛台瞥了两眼,干净如新,宋雪檐明显还没吃早饭。

  一起住的这段时间,燕栖发现宋雪檐这人不太爱生活。在剧组倒是乖觉地吃营养餐,可如果到饭点时,他正在酒店,那就是能不吃则不吃,诓他吃,饭量也跟猫似的。

  难怪头一回见面时没什么人气,敢情真是个想辟谷的。

  燕栖叹了口气,将睡觉的计划后延,开火煮了一小锅绿豆粥,又备了一碟酸黄瓜、一碟炒素青菜,两枚熟鸡蛋。他先将碗筷摆好,这才去敲宋雪檐的房门。

  敲了三下,里头没开门,燕栖不打算再敲,怕宋雪檐被吵醒后又化身机关枪,无情地扫射他。他思量着把粥温着,拿出手机,准备给宋雪檐留一条微信,没想到门开了。

  宋雪檐一手握着门把手,肩膀靠在门框上,眼睛都没睁开。

  真像只懒猫。

  燕栖盯着宋雪檐的脸,手指微蜷,“我做了绿豆粥,起来喝点再睡。”

  宋雪檐努力睁开眼睛,凑近看了眼燕栖的脸,“你,”早起的喉咙干涩,他咳了一声,又继续说,“怎么不在外面吃了再回来?通宵拍戏很累的,何必回来再折腾一遭。”

  能不累吗?我这饭是为谁做的,你心里没数——好吧,宋雪檐心里真可能没数。

  燕栖轻轻哼唧,说:“我年轻,熬个夜而已。”

  “可你已经连续两晚没睡了,我看你昨晚还有打戏,估计脑子都给威压吊走了吧。”宋雪檐拆穿道,“你都有黑眼圈了。”

  燕栖摸了把眼睛,说:“这是烟熏妆,你眼瘸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洗把脸,过来吃早饭,等你吃了,我还得洗碗呢。”

  宋雪檐说:“你先回屋睡吧,我待会儿吃了自己洗——”

  闹铃从屋内传出,燕栖伸手将宋雪檐翻了个面,作势要往里头推去,“你快去——”

  “啪!”

  物体落地,砸出响声,闹钟声戛然而止。

  燕栖幸灾乐祸,“你的闹钟死了,要买个新——”

  “雪檐!”

  一道低哑的男声打断了燕栖的话,他脸色骤变,不禁握紧宋雪檐的肩膀。屋里那男人又喊了一声,语气亲昵至极,燕栖不可置信地道:“你屋里有人?你带男人回来!”

  宋雪檐被吼得一懵,“啊?”

  “你啊个屁,你还有脸啊!”燕栖猛地将宋雪檐转回来,质问道,“你谈恋爱了?你和男的谈恋爱了!”

  宋雪檐瞅了他几秒,张嘴欲答,感觉握着肩膀的手力道倏地加重,似乎是很害怕听到他的答案。他心下好笑,嘴张圆,还没来得及说出个字,先打了哈欠。

  “你!”燕栖脑门上的青筋都憋出来了,“你他妈该不会是找小鸭子了吧?啊?啊!现在拍戏呢,我在剧组兢兢业业通宵,回来还不忘给你做早饭,你却找了个鸭子一夜春宵,好生潇洒!”

  宋雪檐说:“不可以吗?”

  “当然不——好,可以,可以!”燕栖咬牙切齿,“要嫖要爱滚别地儿去,你把人带回来,把我当成什么了?”他瞪着宋雪檐,语气恨极了,“你找鸭,你竟然找鸭,你、你!什么鸭子这么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浑身镶金的鸭——”

  “什么什么鸭?”

  傅延乐从宋雪檐身后冒出,将脑袋搁在宋雪檐肩上,一脸懵然地说:“大早上的说什么鸭?烤鸭吗?谁买的?”

  “延延延乐哥?!”燕栖瞪大眼,刚被「宋雪檐带了一个男人回家,俩人住一屋」蒙头一击,又被「这个男人是傅延乐」吓得胆颤心惊。

  眼光如恶狼,疯狂地在两人脸上来回嗅,无数可能在脑海中浮起,又被他拼命压下。燕栖喉结滚动,忐忑地说:“你们俩……昨晚睡、睡一起?!”

  “什么啊?”傅延乐打了声呵欠,人站在这儿了,脑子还在被窝里。

  宋雪檐好心提醒:“哦,他觉得我带了个鸭回来睡,这个鸭就是你。现在这幅惊恐的样子,估计是怀疑我们俩昨晚睡了,你给他哥戴绿帽子了。”

  “操!”傅延乐一个激灵,瞬间醒了,“燕栖你个小牲口,你脑子里的水是从黄河里引进来的吗!”

  “我!”燕栖幽怨地瞪着宋雪檐,“你借刀杀人!”

  宋雪檐摊手,“你没骂延乐是鸭?还是没误会啊?”

  燕栖立刻反驳,“我说的是你屋里的男人是鸭,没说延乐哥是鸭!”

  “可我房里的男人就是延乐啊,所以他就是你口里的鸭。而且你看见延乐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松一口气,反而是更加震惊,说明你脑子里黄河翻腾,发大水了。”宋雪檐用指头轻弹傅延乐头上的呆毛,眼神怜悯。

  傅延乐的眼神咻地甩过来,燕栖倒退半步,朝宋雪檐说:“姓宋的,你太坏了!”

  “我看是你欠揍了!”傅延乐抬手给他一个爆栗,“黄眼鉴黄,思想肮脏,可恶至极!”

  燕栖委屈地摸了摸脑门,“对不起嘛。”

  傅延乐颐指气使,“那还不赶紧弄饭去?”

  “哦。”燕栖转头走了,走了几步不忘回头瞪宋雪檐一眼,宋雪檐朝他挑眉,嘴巴微张,做了个小小口型——傻逼。

  燕栖决定在绿豆粥里放点耗子药。

  “洗漱去。”

  傅延乐揽着宋雪檐进了屋,挤在洗脸台前洗脸刷牙。傅延乐是个精致男士,洗完脸还得做一套晨起护肤,相比起来,宋雪檐糙得很,擦干脸,先出了卧室。

  燕栖正在往小碗里盛粥,宋雪檐走过去等了几秒,燕栖没抬头,浑当他是一缕空气。

  还摆上谱了。

  宋雪檐弯腰,和燕栖对视,伸手按了按他的脑门,“疼不疼?”

  燕栖白了他一眼,“罪魁祸首,刚才还借刀杀人呢,现在又来当好人,我不稀罕。”

  “是不是你先误会我的?不仅误会我带了个鸭回来睡,还误会我和延乐有一腿。”燕栖张嘴想反驳,宋雪檐挑眉阻止,燕栖撇撇嘴,一副又心虚又憋屈的小样。宋雪檐心里好笑,却还是说:“你总是误会我。”

  燕栖从宋雪檐的语气中听出隐晦的委屈来,不禁一愣,结巴道:“我、我什么时候误会你了?”

  “之前误会我生你的气,躲着你,自己演了场苦情戏,现在又误会我持身不正,和好朋友不清不白。两回都是你自己不弄清楚,还好意思瞎嚷嚷。”宋雪檐转过身,语气低落,“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吗?”

  完了。

  燕栖抿了抿唇,慌忙说:“我没那意思啊,你、你……”他「你」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神慌乱地到处瞥,可目下全是锅碗瓢盆,谁也不能代替他哄宋雪檐。没办法,燕栖只得先干巴巴地道了声歉。

  “用不着。”宋雪檐垂眼,“管你怎么想我。”

  燕栖手里的勺子插进粥里,他往前走了一步,挨着宋雪檐,满脑子都是他爸哄齐女士的画面,他哥哄傅延乐的画面。那两位男士各有各的高招,但相同之处就是放低身段,态度满分,语气甜蜜,内容实在。

  他绞尽脑汁,最后憋出一句话来。

  “别生气了,我给你买好吃的吧。”

  宋雪檐看了过去,眼神对峙几秒,倏地笑了一声,说:“哄小孩呢?”

  燕栖摇头,“我没哄过小孩。”

  “你不是有个弟弟吗?”宋雪檐坐下,选了个粥最少的碗。

  “哦,那我也没哄过,都是他哄我。”燕栖转身洗手,替宋雪檐剥了鸡蛋,几秒之后,他觉得这么做不太对,又替傅延乐把鸡蛋剥了。

  “我来了。”傅延乐入座,嫌弃地将鸡蛋小碗推到燕栖面前,“拍戏辛苦了,吃个蛋补身体。”

  燕栖哼哼,“你就挑食吧。”

  “你哥不在,我不挑,等他回来,我就没得挑了。”傅延乐端着碗喝了几口粥,放下说,“诶,阿栖,最近给家里打电话没?”

  燕栖点头,“都打了。齐女士之前还说要来探班来着,被我给拦回去了。”

  “也是,天这么热,别让舅妈折腾了。”傅延乐关心完这个,就准备关心另一个。

  只不过宋雪檐的情况有点特殊。虽然宋雪檐没有说过自己的家庭,但从他们认识以来,他就没见过宋雪檐的家人,也没听宋雪檐提过,甚至之前有一次,他翻宋雪檐的手机通讯录给方昼寂打电话时,还发现通讯里根本不存在家人的电话,仿佛宋雪檐的家庭成员只有他的猫。

  存在感低到这种程度,不是家庭环境冷漠至极,就是比冷漠还要说不得的情况。

  傅延乐不想无意间戳到宋雪檐的伤心处,于是随口问道:“对了,雪檐哥,你最近有没有和你那位网友联系啊?”

  燕栖惊讶,“你还有网友。”

  宋雪檐捏着勺子的手一僵,淡定道:“对啊。”

  “他这个网友可不简单,他俩堪称网络版的一双竹马啊,联系了得十多年了吧。”傅延乐啧啧,“这年头,十多年不见面还一直保持沟通联系的网友可不常见,简直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一双竹马?男的。

  燕栖灌了口水,随口一问,“这么能聊,年纪相仿吧?”

  宋雪檐看了他一眼,语气如常,“他比我小几岁,跟你差不多大,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纪。”

  能和宋雪檐聊到一起,情商不低,说不定和特能哄小姑娘开心的那种男的差不多。年轻,会说话会哄人,还长情,燕栖闷头吃粥,心情郁闷,差点没被丁点大的软糯绿豆噎死。

  傅延乐还在说那网友,燕栖嚼了酸黄瓜,突然说:“我也有网友。”

  “你也有网友?”傅延乐吃了一大惊,“好小子,你藏得挺深啊。”

  “我和我的网友也认识好多年了,他特别懂礼貌懂分寸,好温柔可爱帅气一男的。”燕栖瞥了宋雪檐一眼,“而且他不会到处哄人开心,只有我一个,长情又专情,这才是高品质网友。”

  宋雪檐仿佛没察觉他的视线,随口道:“帅气?你们见过面?”

  “当然!”燕栖心虚地夹起一块酸黄瓜,埋头躲开宋雪檐的目光,“他要是出道,也是顶流的料,等你有时间,我让你见他一面,开开眼,可比你那些小迷弟帅多了。”

  “哦?”宋雪檐似笑非笑,“那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晚吧。”

  作者有话说:

  燕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