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回忆让景芳心惊,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虽嫁到了大兴,可他是燕郦的孩子,他知道一旦说出来会对两国关系造成怎样的打击。他不敢说,也没有办法去找父王证实,只能一个人在内心煎熬着,好转了的身体也开始反复,直到听到赵太医说想要去燕郦寻找药材。景芳不善谋略,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太久了,这是能寻找到答案的机会。他不管不顾地冲动了,但他希望能向父王求得一个答案。

  巫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和父王有关?如果是,那为什么要将蛊毒种在他的身上?从小父王就偏宠他,从不拘着他,任由他在草原上撒欢,和那些贵族的公子哥们一同骑射。为什么?景芳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眼睛鼻子不由得泛起酸意,难道父王对他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京城在身后远去,不知一切能否得到解答。

  送走了景芳一行,江容远回到了宫中,他看着摆满案牍的书桌,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思来想去,才终于意识到一点,他只顾着想让景芳此举能引蛇出洞,却忘了景芳作为大兴皇妃、燕郦王子是何等身份,如此贸然回到燕郦,燕郦该作如何想?

  不管暗中还是明面,景芳势必要回到燕郦王宫,去见燕郦王。一位出嫁地坤刚出月子就贸贸然回到娘家,若是大张旗鼓还能说是回家探亲,可他骑着马和做贼似的,岂不是要被说成逃难的?

  “还是该让景芳坐马车的……”江容远懊悔不已。若是让他们到燕郦前换马车,一没有随从,二没有礼物,太过虚假;若是一路轻骑回去,不符合身份,更惹怀疑。思来想去,江容远只能将错就错,修书一封送与燕郦王,为景芳的到来提前打一声招呼,只说是小皇子出生病弱,需长于燕郦的药草救治,景芳爱子心切,执意陪同前往。

  信送了出去,但江容远心里还是不踏实。他看着窗外,只看见绵延起伏的宫殿,却看不见远在天边的燕郦,也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未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江容远叹口气,劝慰着自己许是多想了。

  这些日子鹤山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孕吐,甚至连江容远都因为带上了臭天乾的味道被迫离得远远的。被爱人嫌弃的江容远又心疼又哀怨,索性将小乐驰带在了自己的身边,当了一个二十四孝好爸爸,重温重温带孩子的感觉,日后也能替鹤山分担分担。虽然有奶妈在,但是江容远只要有空必定事事亲为,上到陪玩哄睡觉,下至擦屁股换尿布,景芳都不一定能哄得好的乐驰在江容远怀里乖顺极了,二人倒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林桓宇受诏前来的时候正看到江容远抱着小乐驰教他念字。才一个多月大的婴孩哪里懂得念字,两只小手扑腾着墨汁,把自己搞成了一个大花脸,顺带也把自己的父皇抹成一模一样的大花脸。

  看着一大一小两张乌漆漆的脸,林桓宇不禁笑出声来:“皇上。”

  “桓宇你来啦。”江容远兴致冲冲地拿着一张纸给林桓宇看,“这是乐驰画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天赋?”

  林桓宇看着乌漆墨黑一团的画作,哭笑不得:“的确是一幅好画,皇上的拳拳爱子之情跃然纸上。”

  “哈哈。”江容远心情颇好地笑起来,“那是。朕已经打算好了,日后除了要努力推行地坤科考制度,还要全国推行地坤学堂,苗子就要从小培育起。”他说着又忍不住逗弄起自己的儿子,“我们小乐驰这么聪明的宝宝可不能埋没了。”

  林桓宇但笑不语,他知道皇上心里有了想法。江容远让玉喜递给林桓宇一块牌子:“这是可随意进出皇宫的令牌,朕起初总想着要寻一个机会让你打响名声,可机会难有。”江容远做了二十四孝好爸爸之后对解放地坤的事情越来越上心,“没有机会,便创造机会。朕给你出入的自由,你可在外头彻彻底底地打响你的名号,再寻个时机来个一鸣惊人。”说罢他又让玉喜为他递上两样东西,正是按着赵恒给的方子配制的香囊和药丸。

  “这是抑制剂。”看着林桓宇不解的目光,江容远解释道,“香囊可以遮掩你信息素的气息,药丸则能够抑制潮期,有了它们,你便可放心行走。”

  “这……”闻所未闻的抑制剂却让人激动无比,林桓宇郑重地接过,小小的两样在手里却是千斤重。他再次看到了皇上对地坤的真挚之心,也感受到了那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后退,双手举过头顶,躬身,行大拜礼。

  “臣定不负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第几次下定决心

一定要早点动笔,不能再熬夜了

然后没有然后了

  、选秀

  得了皇上的嘱托,林桓宇开始频繁出入宫内外,沉寂许久的木亘君慢慢地又开始在文人之间活跃起来,市井之间一边谈论着他的诗词文章,一边又猜测着这位神秘人究竟是谁,什么时候才会揭开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有一点大家都很笃定,木亘君重出江湖定是因为科举放宽了限制,寒门学子也有了一较高下的机会,这般人才应是很快就能得以重用,到时候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

  学子之间闹哄哄议论不休,朝堂上同样,但是为了别的事情。近些日子江容远是很忙碌,但朝臣们不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他们有些犯了闲,礼部牵头竟提议皇上挑选良人、充盈后宫。

  充盈后宫?江容远听到的时候头都要大了,后宫四个已经够他手忙脚乱的了,还要再来?江容远以国业未建、不可沉溺美色为由当场拒绝,但朝臣又以后宫只有乐驰一位皇子为由要求多纳妃子、早早开枝散叶。古代人总是格外看重子嗣,江容远也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认同,生十个八个废材不如培养一个栋梁。他灵机一动,辩道:“朕虽后宫只有四位佳人,但皆是地坤。四位地坤,何愁不能子孙繁茂?选秀之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朝堂上是打发了,但总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去,江容远那句从长计议不知怎么就传成了皇上觉得地坤好生养,要慢慢考量名家地坤充实后宫呢。这些演变倒是江容远始料未及的,但都是些小事情,便也没有去管它。

  “皇上,栖霞斋的流云来了。”江容远下了朝正看折子,玉喜突然禀报。鹤山很少会主动来叨扰江容远,江容远停下笔,赶紧把人传唤进来。

  “皇上。”流云行了礼递上了一个木盒子。毕竟是跟着鹤山的丫鬟,流云行事很是稳重,但今日江容远见她眉眼间竟隐隐有些不虞之色,这让江容远更为不解。

  打开盒子是一沓誊抄的纸张,整整齐齐地码着,纸上规整的字迹一看便是出自鹤山之手。“这是我家郎君罚抄的《德诫》,郎君昨日熬了夜将它抄完了给皇上过目。郎君说,本该半月内完成,如今迟了些,故又多抄了五遍,望皇上恕罪。”

  “熬夜?多抄了五遍?”江容远听得是目瞪口呆,他私下里实则已免了鹤山的责罚怎么又抄上了?还自己给自己加罪?江容远看着那厚厚一沓纸,莫名地感觉到鹤山在生气。

  虽不知为何事,江容远立即撂下手下的事,抱着那木盒子走了一趟栖霞斋。

  “小鹤,”江容远自问无愧,但看见人的时候总是矮了半截,“你不是想吃酸吗,最近天热,我让御膳房做了酸梅汤,冰镇过的。”

  “臣谢过皇上。”鹤山手里不知看着什么册子,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看他这模样,江容远心里咯噔一下,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小鹤是真生气了。都说怀孕的人性子会变,上次非说江容远身上带着一股臭天乾的味道不许他近身,今日自从江容远踏进栖霞斋的殿门,鹤山除了给他请了个安,就一直一副冷淡模样,江容远摸摸鼻子实在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江容远无奈道:“小鹤,看什么呢?天这么热,先喝点再看也不迟。”

  “不行,事关江山社稷,怠慢不得。”鹤山摇头拒绝。

  江山社稷?江容远凑过去一看,薄薄的纸张上一个个美人们笑颜如花,甚是动人,这竟是世家公子小姐们的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