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昨天夜里一直担心,听说瑾公子平安诞下皇长子方才安心。这会正在补眠呢。”流云虽疑惑今日的皇上过门而不入,但她不是多话的人,本分回答了江容远的问题。听到说鹤山正在休息,江容远这才只身进了门。

  夜里没睡得安稳,又加上孕夫嗜睡,鹤山靠在窗边的榻上睡得正熟,就连江容远的靠近也没有吵醒他。暮春暖洋洋的阳光洒在鹤山的脸上,每一根发丝都镀上了安宁的金色,平素略显冷清的眉眼此刻都柔和起来。只是看着他安然的面容,江容远乱如麻的心都沉静了许多,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这扇窗、这张榻圈出了一个世外桃源。

  轻轻地摸摸他散乱在耳侧的乌发,江容远突然想,小鹤这么重视礼节的人,若是知道了他不是真正的皇帝,会怎么样呢?接受他还是抗拒他?他喜欢的是自己还是原来的皇帝?他……想着想着,江容远“嗤”的一声笑了,笑着笑着却什么也不愁了。

  他是一个普通人,他本就是一个普通人,有点小自私,胆子也不大,会为感情苦恼,会为未来迷茫,会不知眼下该如何行动。他没有太大的本事,有的不过是一颗想要守好现下安稳静好的心。

  事实证明江容远的确不必太过于忧虑,绢帕的事没多久便有了重大突破。玉公公奉上了那日入宫探亲者的花名单,欢宜殿的仆侍被特地圈了出来。

  “皇上,您请看这位叫含香的。”在一众与亲人会面的欢宜殿仆侍名录中,玉公公指出一位不起眼的小宫女,江容远往下看去,与含香见面的是她的母亲和一位男子,“就是这位男子有问题,她母亲说是给女儿来相看一下的,但这男子的相貌实在让人难忘。”

  “怎么?”江容远的目光从簿册上移开。

  “据守卫描述,这男子的相貌不似我大兴子民,倒像是草原上的。”

  江容远眉头蹙在一处:“可有审问过那含香?”

  “那含香也是个胆小的,一吓便什么都说了。她说人的确是母亲带来的,给了她家重金让她递上这块绢帕。”

  “可有说何人?”

  “中间有所周转,还在调查。”

  “穆察……”江容远缓缓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记起燕郦的第一勇士似乎名叫穆察科尔汉,他急忙问道,“玉喜,你之前说的传闻中瑾公子曾和谁有过婚约?”

  玉公公愣住了,晃过神来脸色一白,莫非这瑾公子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他赶忙回报:“具体的名字奴婢不知,只听说是草原第一美人当配草原第一勇士。”

  第一勇士可不就是穆察科尔汉吗?江容远细细思考着个中缘由,难道景芳真的是被迫与心上人分离?这个穆察追寻情人至宫城脚下?那为什么时刻两三年才来?又为何会贸贸然递上这么一块帕子?这之间定还有人在牵线搭桥。

  江容远正心烦意乱,宣仪突然求见。

  想想的确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宣仪了,而宣仪最近也安静不少,不再像个任性的小孩子那样吵着闹着耍脾气。本想着宣仪许是长大了,但江容远“让他进来”的话音刚落就被一只摇着尾巴的小奶狗扑个满怀。“容远哥哥,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小仪好想你啊~”宣仪搂着他的手臂,撅着嘴。

  宣仪果然还是宣仪,江容远无奈地笑:“朕最近太忙了,怠慢了你,该罚。”

  “哼,容远哥哥就是知道我舍不得罚你才这么说的吧?”他漆黑的眼珠咕噜转了一圈,宽容又大量,“算啦,只要你一直一直像我这么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就好啦~”

  “对了,容远哥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说着他又蹭蹭地跑过去从小奴手中接过一个食盒,故作神秘地问容远,“猜猜是什么?”

  江容远的心思不在宣仪身上自是猜不出,只能笑着掩饰:“小仪可别为难朕了。”

  “铛铛的铛~小仪亲手做的糯米糕~”宣仪得意道,他小心翼翼地将盛着糕点的盘子从食盒中取出,献宝一样夹了一块喂给江容远,“这是刚做的,一出锅我就赶紧给容远哥哥送来啦。”

  精致的糕点,小巧玲珑,香气扑鼻。江容远口味偏咸,不喜甜食,他小时候饱受蛀牙之苦,如今一看到甜食牙根就隐隐作痛,可他敌不过宣仪闪闪发光的小眼神,一口一口慢慢把它吃了下去。

  “好吃吗?”宣仪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怀欣喜和期待,说实话这糯米糕甜而不腻,口感很好,但对江容远来说还是太甜了。他咽下心中的不适,很配合地说道:“小仪给的都是极好吃的。”为了防止宣仪再塞他一块,江容远把他拉下坐下,也喂了他一块:“小仪也来吃。”宣仪丝毫没有觉得和当朝天子共坐一把椅子有什么不对,他安然地坐在了江容远边上,一口喝着茶一口吃着糕点,两条腿还晃啊晃的:“容远哥哥,你在看什么?”

  “太医院给瑾公子预备的一些药材。”江容远没有透露巫蛊的事,随口答道。

  “那景芳居心叵测,容远哥哥你怎么还惦记着他?”宣仪嘟着嘴,咬了一口糕。

  “无稽之谈。”江容远斥责道,“好孩子是不会随便说他人坏话的。”

  “怎么不是?”宣仪生气地反驳,“他用巫蛊毒害小皇子,在宫外还有情人,心思狠辣,三心二意!”宣仪说着还有些激动,“容远哥哥,我看他的目的肯定不是毒害小皇子,他肯定是想害容远哥哥你,只不过没成功罢了!”

  “这事朕禁止任何人外传,你是怎么知道的?!”江容远反过来质问他。其实此前宣仪在宫中一家独大,各宫都安插了自己的人也并非什么意外之事,只是这件事本就是他心中的一块重石,江容远也不是对他事事迁就的原身,语气不由重了些。

  宣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容远哥哥,你竟然凶我!”

  “小仪。”江容远放缓了语气,宣仪却直接冲他吼了起来:“你竟然凶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天乾都是大骗子!你答应过我母父会永远喜欢我的!因为你答应了,我才和你进宫的,结果你有了其他地坤你就不喜欢我了!”

  “上个月我生日,我等了一整天,你答应过我带我出宫去玩的,你说朱雀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要带我去吃,还说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我什么都记得,可你却忘了!”

  江容远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只能道歉:“对不起小仪,朕忘了……”

  “你说忘就忘了!”宣仪的眼眶迅速地红了,他强忍泛酸的鼻头,“现在你还为别的地坤凶我!”宣仪的心一片哀凉,他把自己的全部爱恋都托付给了一个人,他相信他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可这些却被他抛之脑后……

  “骗子!骗子!大骗子!”宣仪用一双噙着泪光的眼睛倔强地瞪着他,抹了一把泪转身就走。走到殿门口,他又气势汹汹地跑回来,收走了他带来的糯米糕:“才不给大骗子吃!骗子!”

  “小仪!”江容远无奈地看着宣仪跑远,头疼地揉揉眉心,问玉喜道:“朕答应过他的事你怎么没提醒我?”

  不等玉喜回答,江容远又挥挥手:“算了,让朕想想怎么补偿他吧。”

  长叹一声,江容远认命地开始想怎么解决这一桩桩事情。他回忆起刚才宣仪激动时说过原身是给他准备过礼物的,他询问玉公公,玉公公并不知情。他又起身在御书房里翻找起来,翻找了许久都没有收获。无奈之下,天色也晚了,只能先回寝宫休息。内心积压着许多事,就算躺在床上,江容远也睡意全无,脑子里想着事情,手随意地扣弄着床上的物件,却无意中打开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端放着一只江容远发现了一个精致的锦盒,盒子里装着一只直筒望远镜。望远镜对于大兴来说是海外来的稀罕物,可谓是有价无市。这只望远镜还是最原始的制式,铜制的管身是可伸缩型的,手握之处用上好的牛皮包裹,十分的精致。江容远还在管筒上看见了三个小字“赠小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