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25章 认错

  东瀛军本就是强弩之末,又被三韩军截断后路,一通前后夹击、穷追猛打,终于无力回天,只得仓皇败退。

  全盘接过指挥权的江晚照却不肯善罢甘休,一边咬死不放,一边命令海鹰和锦鲤截断东瀛军后路,又把卫昭叫进来吩咐了一通:“徐恩允为人狡诈,眼下急于脱身,未必会陪着小西隆宇送死,你们务必盯紧了,别让他逃脱!”

  卫昭知道厉害,答应一声去了。

  江晚照这才低下头,关切地压低声:“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方才主舰遭到冒牌锦鲤的自杀式袭击,齐珩被强大的冲击力甩了出去,后心撞在舱壁上,当场受了内伤。他一直强忍着,不敢当着麾下的面露出病容,此时舱里再无外人,他终于倾过身,将那口压了许久的血吐出来。

  江晚照轻轻拍着他后背,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抵住齐珩后心,将一股热气温柔地透过去。齐珩喘息两下,勉强缓过一口气,嘶声道:“徐、徐恩允……”

  江晚照在他眉心处亲了下:“我让人盯着呢,别想那么多,先歇会儿吧。”

  她用玄金大氅裹住齐珩,搂孩子似的揽在怀里,齐珩果然靠在她臂弯里,放心大胆地闭上眼。

  在靖安侯沉沉昏睡之际,秦军和三韩水师联手,将溃败的东瀛军一举歼灭。混战中,小西隆宇带着十来艘战船趁乱杀出包围圈,头也不回地逃往釜山。

  他能顺利逃出生天,既是因为局面混乱,也是因为秦军统帅的注意力压根没在他身上。锦鲤和海鹰联手出动,上天入地地搜寻着,很快锁定了一艘其貌不扬的东瀛关船——那战船尾巴上挂着黑烟,混在一群仓皇逃窜的关船中,不留神根本分辨不出异样。

  “确定吗?”主舰上的江晚照抬起头,一只手温柔捂住齐珩的耳朵,语气却冰冷森然,“果然是徐恩允?”

  海鹰斥侯跪在指挥舱门口,一字一顿:“错不了!早在三年前,咱们就往徐恩允身边插了人,一直没联系过,直到片刻前才送出情报——徐恩允见势不妙,乔装改扮登上随从关船,打算借着海匪掩护趁乱溜走!”

  江晚照冷笑一声:“他倒是打的好算盘,连东海匪寇都能收拢麾下……既然他要太岁头上动土,我就让他知道,这个东海是谁做主!”

  海鹰脚不沾尘地去了。

  江晚照没心思和一帮丧家之犬纠缠,将一干事宜安排妥当后,便下令返航。主舰堪堪回到左水营,海鹰斥侯再次送来战报:徐恩允已经落入毂中!

  闻言,从江晚照到卫昭,全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江晚照不把徐恩允放在眼里,但是齐珩一定要他,她就得把人留下。回来的一路上,她看着齐珩毫无血色的面孔,满心郁结无处发泄,竟不知是气是怜。

  江晚照无意和朝廷纠缠,本打算跟杨桢打声招呼,直接把人拐走,谁知回到左水营大帐才知道,杨桢也受了重伤。军医们在帅帐中进进出出,送进去的是一盆盆清水,端出来就成了赤红的血水。

  两位主帅接连倒下,秦军一时群龙无首,江晚照没了辙,只得暂且接过这盘烂摊子,带着杨远将里里外外安顿妥当。待得诸事皆毕,一夜的光景已经过去。

  天边亮起微弱的白光,那白像是浸染了血色,逐渐转成了玫瑰红。江晚照探视完伤兵,经过战俘营时,瞧见一座里三层、外三层的帐子,随口问道:“这里头关的什么人?怎么这么小心?”

  杨远低声道:“……是徐恩允。”

  江晚照微一皱眉,目光锐利。

  徐恩允是被卫昭带回来的,他心思狡猾,却天生体弱,手上并没多少力气。然而秦军吃过他太多苦头,一点不敢小觑,依然是锁镣加身、重兵把守。

  江晚照掀帘而入时,徐恩允正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清是江晚照,眼底划过一丝微乎其微的讶异。

  江晚照凝神打量他,只见经过一宿鏖战,此人鬓发散乱,形容颇为狼狈。然而他不慌不忙,甚至对江晚照彬彬有礼地一点头:“江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江晚照十分佩服徐恩允的城府,易地而处,她自问万万做不到如徐恩允这般不动声色。

  “徐先生胸有丘壑,本是世间英杰,”江晚照淡淡地说,“可惜先生困于私欲,非要行那祸国殃民的不义之事,落得这个下场,实在怨不得人。”

  徐恩允忍俊不禁地看着她,就像看到一个硬充大人的孩崽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晚照皱了皱眉:“你笑什么?”

  “上一回见到江姑娘,你还是叱咤风云的东海之主,虽然不修边幅,却也干脆痛快。如今时移事易,也学了那些穷酸腐儒的腔调,满口家国大义,”徐恩允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只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姑娘固然有意洗心革面,当今和朝堂诸公却信得过您吗?”

  江晚照早不是当年浑浑噩噩的草莽匪寇,她心知肚明,这人分明是在暗示她,一日为匪、终身是寇,就算她受了朝廷的招揽,在景盛帝和文武百官眼中,她也依然是“匪类”,好比潭里滚的泥鳅,插上犄角也成不了飞龙。

  徐恩允用心恶毒,是挑拨离间,也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江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脸上面无表情。

  有那么一瞬间,徐恩允以为自己计谋得逞,打动了她。

  谁知那自命为王的海匪头子冷冷盯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以贯之的倨傲:“我用得着他们信得过吗?”

  徐恩允:“……”

  “我做我该做的,干我想干的,旁人想什么、说什么,干我屁事?”江晚照冷冷道,“东海南洋尽握我手,杀伐雨露皆出青龙,朝廷信得过怎样,信不过又怎样?还不是得把靖安侯送来和亲!”

  徐恩允竟然无言以对。

  江晚照显摆够了威风,转身欲走,徐恩允突然叫住她:“江姑娘,你信得过靖安侯吗?”

  江晚照脚步一顿。

  “你曾经信过靖安侯两次,两次都栽在他手上!”徐恩允字字诛心,“再一再二不再三,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你还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他手上吗?”

  江晚照两腮绷紧,轮廓近乎凌厉。

  燃后,她面不改色地怼回去:“有什么不敢的?他再敢玩花样,我就打断他两条腿,拖到小黑屋里绑起来!”

  徐恩允彻底哑火了,眼睁睁看着她走出营帐。

  齐珩并不知道徐恩允正在给他上眼药,彼时,他人事不知地躺在帅帐里,直到翌日午时才模模糊糊地睁开眼。

  这段时间,齐珩元气调养得不错,虽然挨了一撞,总算没伤筋动骨。一碗药下去,再睡足大半天,精神已经恢复大半。齐珩在困倦中翻了个身,略略偏过头,就见江晚照背对他坐在地上,手里正翻阅着信笺。

  她脱了大氅,乌发没绾髻,梳了个不伦不类的编发马尾,斜插一支金凤簪。那簪子好生眼熟,凤口叼着红翡滴珠,玉石贴着鬓角来回打磨,与她眉眼间的艳色相映成辉。

  齐珩心头火热,挣扎着想探出手,一动才发现,自己两只手腕又被绑住了。他无奈之际,在被褥中挣动了下,哑声道:“阿照……”

  江晚照看也不看他,兀自读着信。

  齐珩往床沿的方向扭动了下,费力地探出两条胳膊:“……你怎么又把我绑住了?”

  江晚照终于有了动静,她从信件中抬起头,冷冷看了齐珩一眼,虽然没说话,“你还好意思问,不给你长点教训,你是越发蹬鼻子上眼”一排字已经纤毫毕现地刻在目光里。

  齐珩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讪讪摸了摸鼻子。

  他果断调整策略,身子往外探了探:“阿照……”

  江晚照突然开口,第一句就把他怼了回去:“这回是饿了还是哪疼?我也想听听,靖安侯还有什么出息?”

  齐珩试着挣了挣,发现手腕上的腰带绑得不算紧,用牙就能扯开,但他不敢乱挣,唯恐火上浇油。

  靖安侯犹豫再三,试探着问道:“徐恩允……”

  江晚照本就气不顺,待得听到齐珩一上来就惦记旁人,神色越发不善:“他是我什么人?我管他死活?”

  齐珩不敢吭声了。

  他委委屈屈地缩在被褥里,闷头憋了一会儿,想等江晚照气消。然而五脏庙禁不得耽搁,发出沸反盈天的抗议声。

  齐珩捂住肚腹,神色更加委屈。

  江晚照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气不顺,终究不舍得饿着靖安侯。她揭开食盒盖子,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没好气地坐到床前:“张嘴!”

  齐珩乖乖照办。

  江晚照话说得很硬,手势却极轻柔,将白粥慢慢吹凉,一口一口喂给齐珩。靖安侯嘴上忙活,手上也不消停,两只不利索的爪子扯住江晚照衣袖,像小孩一样摇了摇:“阿照,我错了……”

  江晚照板着一张脸:“你错哪了?”

  靖安侯绞尽脑汁:“我……我不该以身犯险,辜负你的心意,我下次再也不……”

  话音未落,江晚照蓦地俯下身,两根手指端住他下巴:“下次?你还敢有下次?”

  齐珩在她危险的眼神中察觉不妙,忙不迭摇了摇头。

  江晚照满意了,继续慢条斯理地喂着粥。

  齐珩吃完一碗粥,兀自有些意犹未尽,但他瞧着江晚照的脸色,不敢再要。只见江晚照收拾了空碗,抬腿要往外走,齐珩死乞白赖地缠着她,不让她离开半步。

  “阿照,我难受,”齐珩压低声音,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你理理我好不好?”

  江晚照看见他就一肚子火气:“理你干什么?由着你作死,哪天把自己小命作没了就高兴了?”

  齐珩骂不还口,只是冲她笑。

  靖安侯生得俊秀,此时又刻意收敛气势,眉眼显得格外多情。江晚照被他笑得没脾气,天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她默不作声地抓过齐珩攥着自己的手,重新塞到被褥里。

  齐珩慌了神,唯恐江晚照气狠了:“阿照,我……”

  他有一肚子的衷情想倾诉,奈何实在不知如何表露,幸而江晚照没为难他,她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齐珩嘴唇上,将他未竟的话音堵了回去:“杨侯伤重不起,如今大营没有能做主的人,我得去各处看看。”

  齐珩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反应过来,失声道:“如松伤重?伤到哪了,要紧吗?”

  “被东瀛人的火铳打中前胸,差一点就是穿心而过,”江晚照心不在焉道,眼看齐珩神色紧张,她哑然失笑,在靖安侯金贵的额头上弹了下,“……幸亏他穿了你的软甲,卸去大半势头,弹丸入肉不深,总算捡回一条命。”

  齐珩被这姑娘不分场合的大喘气吓出一身冷汗。

  杨桢的外伤远比齐珩更重,待得靖安侯能起身时,他才刚刚醒转。齐珩来看他时,这货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和打着补丁的帐顶大眼瞪小眼。

  齐珩不是一个人来的,江晚照听说了东瀛忍者易容行刺的事,着紧之下,干脆让小老虎昼夜不停地跟着齐珩。小老虎很乐意领下这份差事,齐珩人还没进来,半大的老虎崽子已经欢欣鼓舞地扑进帅帐。

  小老虎在军营里厮混了几个月,已经跟杨桢混熟了脸。杨桢从枕下掏出一把肉干,小老虎循着味摸到床前,湿漉漉的鼻子贴在他手心里,哼哼唧唧地蹭个不停。

  杨桢抬手抚摸丰厚的皮毛,眼睛里透着喜爱,嘴上却要嫌弃:“知道的这是老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猫……能把百兽之王养成家畜,阿照驯兽果然有一手。”

  齐珩听出他在含沙射影,却只作不知,振衣在一旁坐下:“你好些没?”

  杨桢其实是捡回一条命,但他不以为意,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将此番历险自动算作“虚惊一场”:“不就是挨了两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我说,都是军医小题大做,把窟窿堵上,老子还能再跟东瀛人大三百回合!”

  齐珩险些被这混不吝的臭小子气笑了。

  “永宁侯果然勇冠三军,非我辈可比,”齐珩不轻不重地刺了句,“我已将此战的详细经过拟成折子,发往帝都,相信陛下亦会对杨侯的忠勇之举赞叹不已。”

  杨桢顿时噎住了,色厉内荏的嚣张凝固在眉目间。半晌,他探出脖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真给朝廷发奏疏了吧?”

  齐珩似笑非笑:“你说呢?”

  杨桢想像了下那个场面,准确地说,是想象了下洛姝得知他差点死球时可能有的反应,不由打了个寒噤。

  “这回完了,”勇冠三军的永宁侯不无忧伤地想,“惹火了那位,回去又得跪多久的搓衣板?”

  他现在装死认错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