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23章 中伏

  永宁侯一手□□出的亲兵,从来令行禁止,虽然心存疑虑,依然在第一时间执行军令。很快,不动如山的主舰往后撤去,东瀛军不明所以,只以为秦军主将怕了,越发奋不顾身,只见杨桢的座舰退入秦军阵营,左右两翼围拢而上,将他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

  与此同时,战舰上的秦军将士人手一只铜铸的圆筒,乍一看形似虎蹲炮口,末端却未连着炮身,只安装了一截手柄。

  东瀛人面露茫然,不明白秦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紧接着,他们就尝到了厉害——那圆筒的构造与小孩玩的水枪类似,里面装的却不是水,而是脂水!

  更要命的是,圆筒暗藏药楼,脂水流经药楼时点燃□□,凶猛的火舌喷吐而出,居高临下地扑向东瀛人。

  东瀛战船远较秦军战舰更低,火舌肆无忌惮,在战船上横冲直撞。东瀛人万万没料到,秦军竟有此等神器,被高温和烈火烧了个正着,哭爹喊娘地滚成一片。

  那火凶得厉害,待哪烧哪,火随风势,将偌大的战船包裹在一团滚滚火球。东瀛人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中裹挟着皮肉焦臭,实在避无可避,只得跳进海里,宁可淹死也好过烤成糊家雀。

  仗着火器之利,秦军战舰在观音浦内所向披靡,东瀛舰队不敢硬扛,再次陷入慌乱。身陷重围的李汝因趁机冲杀而出,与秦军合成一股,配合秦军投掷柴薪火炬。双方合作默契,一个引路、一个放火,三下五除二便将密密麻麻的东瀛战舰挑开一道缝隙。

  黑田长孝是平光秀手底下数得着的海战大将,自从出征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见状,他怒从心头起,一声令下,数枚信号弹打入半空,在□□间炸成姹紫嫣红满堂彩。不多会儿,尖锐的长唳声盘旋而下,竟是枭鸟赶来助阵!

  东瀛人将家底掏光,统共六只枭鸟,全都放出来。枭鸟在海天间纵横来去,底部挡板撤开,火箭密雨般射落,短暂打乱了秦韩联军的阵脚。

  无论海战还是陆战,枭鸟都是一等一的杀器,秦军尚且能勉强支应,三韩军却是头大如斗,忙不迭退后闪避。这一退,原本严丝合缝的军阵便出现了破绽,饶是李汝因竭力压阵,架不住枭鸟左突右窜,将火越少越旺。

  三韩军有些慌神,秦军也渐感吃力,亲卫三步并两步地奔进船舱:“将军……”

  杨桢一摆手,打断了亲卫的禀报:“我有眼睛,自己会看!”

  秦军同样有朱雀,性能甚至在枭鸟之上,却架不住枭鸟攻势凶猛——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攻防,而是拼命,六架枭鸟将升空的朱雀团团围在中央,仗着铁甲覆身,竟是不顾一切地撞将过去。

  朱雀无意与枭鸟拼命,整饬有序地呼啦散开,左右两翼却牢牢牵制住枭鸟,叫它腾不出手放火。然而,只是片刻混乱已经足够东瀛军重整旗鼓,黑田长孝身先士卒,用铁炮轰出一条道来,数十艘东瀛战船尖刀一般插入,竟将杨桢所在的秦军主舰分割包围!

  这一回,黑田长孝学了聪明,他没急着让部下冲阵,而是从船上卸下木板,淋上火油,点燃后抛上秦军主舰。

  这是东瀛军最后的疯狂,秦军战舰包裹铁甲,原本不易着火,谁知一艘东瀛枭鸟俯冲而下,底层挡板撤开,竟是将装满脂水的牛皮袋隔空掷下。只听一声巨响,牛皮袋分崩离析,脂水肆意流淌,主舰火光越演越烈。

  船上亲兵忙着灭火,被东瀛士兵瞅准时机,一股脑攀上主舰。杨远大吃一惊,正要招呼亲兵杀敌,杨桢已经拔出长刀,身先士卒地扑上前。

  杨侯爷大约有点人来疯,东瀛人越是来势汹汹,他越兴奋。长刀大开大阖,将这些年的憋屈和郁结宣泄而出,刀锋气势如虹,每一刀落下,都必定滚落一颗人头。

  □□固然犀利无比,杨桢手中长刀却也是乌兹钢打造的利器,将倭寇射来的□□照单全收。无数东瀛士兵围在周遭,却好似排队上前送菜一般,没多会儿就被杨桢一层层捅穿,硬是奈何不得他。

  杨桢一刀斩落,鲜血喷溅而出,他用手背抹了把脸,大笑道:“痛快……太他娘的痛快了!”

  他像一头扑入鹿群的豹子,乍然闻见血腥味,简直欲罢不能。

  主舰上备有灭火的沙石,不多会儿已经控制住火势。腾出手的亲兵蜂拥上前,和东瀛人拼起刀子,将一度摇摇欲坠的优势重新夺回。

  东瀛人也发了狠,自黑田长孝之下,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拿下秦军主帅,整支战队都将覆灭于此!

  一时间,万枪齐鸣、天昏地暗,东瀛人竟是不顾登上秦军主舰的同袍,要用他们的尸首铺出一条路来。杨桢听到枪响,却没法闪避,前后都被□□截住了,他偏头让过刀锋,手中长刀乍起乍落,两名东瀛士兵睁着核突的眼,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杨桢心中豪情万丈,想放声大笑,想仰天长啸,然而他发不出声音。永宁侯的双眼被血污蒙住,一片赤红中,他看到部下震惊又慌乱的脸。

  “怎么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出、出什么事了?”

  杨桢低下头,看到前胸中弹的伤口和汩汩流出的鲜血,他脑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人却已身不由己地倒下。

  耳畔炸开此起彼伏的“侯爷”,杨桢被吵得脑袋嗡嗡响,有心一觉睡过去,再不管这片破烂天地,心头却始终有根线吊着,让他不肯就此瞑目。

  “我还没……上门提亲,没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怎么能就这么躺下?那不成了始乱终弃的轻薄浪荡子?”杨桢咬着牙想,“我、我不能死在这儿……就算要死,也得等下过聘再死!”

  他忽然翻过手腕,死死攥住身旁之人——守在他身边的正是杨远,他眼睁睁看着主将中弹,几乎魂飞天外,直到杨桢攥住他,一副濒临逃逸的神魂才被重新镇回主心骨。

  杨远都快哭了:“将军!您、您怎样了?”

  “封、封锁消息,不能让人知道我中弹了,”杨桢断断续续道,“用、用盾牌挡在船头,再传我军令,全军务必奋勇杀敌,不叫一个倭寇逃窜!”

  杨远毫不犹豫,一口应下。

  盾牌手第一时间调上甲板,用一人高的包铁长盾阻挡住当空来去的弹丸。与此同时,杨远脱下杨桢铠甲,用稻草填充,重新立在船头,远远看去,仿佛主帅仍在主舰坐镇。秦军上下大受鼓舞,无不奋勇杀敌,一通狂轰滥炸,居然硬生生阻截住倭寇攻势。

  杨远扒下杨桢袢袄,只见他胸口中了两枪,原本绝无幸理,只是弹丸被贴身软甲挡住,去势卸了大半,虽然入肉,却不是很深,险伶伶捡了条命回来。

  “还好还好!”杨远长出一口气,“这软甲是谁给的?等回头问清楚,我一定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

  他将杨桢弯腰抱起,抬头越过硝烟炮火,和隔壁战船上的李汝因对视一眼。李汝因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怒吼道:“剿灭倭寇,就在今遭!兄弟们,随我上!”

  东瀛战船本就处于劣势,再被秦韩联军一阵猛攻,顿时方寸大乱。这一仗从深夜打到黎明,又从日出打到正午,黑田长孝自知不敌,眼看麾下伤亡惨重,更是全无战意,下令全军撤退。

  秦韩联军杀红了眼,一路穷追不舍,玄武军冲锋在前,福船紧随其后,雪白的蒸汽喷薄而出,喊杀声也淹没在呼啸的龙吟声里。

  狭小的观音浦成了屠宰场,黑烟与炮火遮蔽了天空,无数东瀛武士沦为水鬼,涛涛东海被染成赤红。秦韩联军穷凶极恶地追杀在后,击沉战船二百余艘,偌大的东瀛战队溃不成军,只能抱头鼠窜。

  遗憾的是,黑田长孝运气着实不错,靠着那两百战船掩护,居然从重兵环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往釜山仓皇逃去。杨远有心追击,却又担心主将伤势,和李汝因简单商量过,还是决定暂且撤兵。

  “东瀛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就算有漏网之鱼也成不了气候,”李汝因安慰道,“杨侯身份贵重,十个宇生多秀也比不上——为求稳妥,还请将军先行撤退,在下紧随其后,绝不让东瀛残军有机可乘。”

  杨远领了这份情,感激地点点头:“多谢李将军!”

  秦韩联军护卫着身负重伤的主帅,一边收拢联军,一边有条不紊地撤退。途中遇见前来传信的朱雀,斥侯从绳梯上滑落,还未挨地,人已翻身跃下,着急道:“杨将军呢?卑职有急报!”

  军医都围在船舱里,杨远帮不上忙,满手是血地跑上甲板。见了斥侯,他顾不得寒暄,忙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斥侯顶着一头热汗,不顾一切道:“小西隆宇率军沿猫岛西梁逃窜,齐帅亲自带人截击,却遭到海寇袭击……请将军速去救援!”

  杨远这一惊非同小可,当时就要带人接应,然而他回过头,看到亲兵簇拥中的指挥舱,实在放心不下杨桢的安危,一时进退维谷。

  恰好这时,李汝因赶了上来。他原本想问杨桢境况,却听说有紧急军情,了解过前因后果,毫不犹豫道:“将军护卫杨侯回营,我领三韩水师前往相助,必定将齐帅平安无事地接应出来。”

  杨远见了李汝因就像见了亲娘,只差感激涕零:“那就拜托李将军了!”

  李汝因不敢耽搁,点了几十艘战船,一路往猫岛而去。

  齐珩不比杨桢这等活炮仗,他敢亲自领军截击小西隆宇,是经过精心考量的:一来,小西隆宇驻守顺天数月,麾下伤亡得厉害,眼下根本毫无战意,只求全身而退;二来,东瀛战船有限,齐珩却有朱雀相助,此消彼长下,胜负理应毫无悬念。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正因为万无一失,他们才没有强求齐珩坐镇大营。然而千算万算,他们依然漏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徐恩允。

  徐恩允虽是海匪,却和齐珩交手多年,早已摸透了彼此的底细。他向小西隆宇提出“反向而行”的建议时,已经料到这一遭绝对逃不过朱雀的耳目,所以他根本没想逃跑。

  他是在诱敌!

  小西隆宇,乃至他麾下的一万多精兵,都是徐恩允设下的诱饵。当靖安侯决定亲自领军截击时,就已跳进他事先布好的罗网——徐恩允没指望强弩之末的东瀛人能困住靖安侯,他手里藏了底牌。

  平光秀将徐恩允当成东瀛的一条狗,自以为牢牢牵着狗链子,却不曾想,这条狗被膏腴丰厚的鱼米之乡养大了胃口,成了一条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更可怕的是,这条狼的身后跟随着数以万计的东海匪寇,他们吃足了靖安侯的苦头,这一趟就是来报仇的。他们隐藏在汪洋深处,坐视秦军与东瀛军咬得你死我活,直到胜负将分之际,才猝不及防地跳出来,堪堪截断了秦军的退路。

  待得玄武战舰反应过来时,已经陷入东瀛人和海匪的包围之中。

  海匪不比正规军,船舰五花八门,火铳火炮也没统一。但他们比正规军更灵活,蚂蚁似的穿行在大秦船队中,一不留神就扑上去咬两口,待得玄武战舰掉转炮口,他们又比谁都机灵,“轰”一下化整为零,让人想打都逮不住出头鸟。

  倘若单是海匪,秦军绝不至如此被动,但他们同时面临着东瀛人的狂轰猛攻。铁炮与火铳此起彼伏,弹丸和炮火密集到几乎没有喘息的空歇,卫昭顶着枪林弹雨,在长盾的护卫下冲入驾驶舱,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帅,东瀛人和海匪形成合围之势,看样子是早有默契。咱们兵力不占优,为求万全,还是尽早撤退吧。”

  周遭炮火连天,齐珩却稳如磐石地坐在案后,面前甚至摊开一卷绘制详细的海图——那一看就不是兵部的手笔,连许多尚未命名的礁石岛屿都一一标注上去,甚至在小岛附近标明了洋流方向,端的是细致无双。

  “不出所料,”齐珩头也不抬,“徐恩允选择这条路,根本不是为了逃出生天,而是为了引我入毂——就像我不会放过他一样,他也想不择手段地置我于死地。”

  齐珩很清楚,他和徐恩允就像两头磨牙吮血的猛兽,在反复的试探中盯住彼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撕咬住对方要害的机会。

  “徐恩允不认大秦,也不受东瀛控制,他是一头失控的狼,想在东海汪洋中搏杀出一片天地,”齐珩垂落眼帘,“可惜,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