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21章 海战

  景盛三年五月十八日,加藤清泽率军退往东瀛本土,途中遭遇海船伏击,伤亡惨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并非秦军水师,而是一种从所未见的海船——或者说,怪物!战舰庞大的身形在海涛之下隐隐闪现,只是冰山一角,已经叫人心惊胆战。“背鳍”似的支架撑开,黑森森的炮筒泛着险恶的光。

  “轰”一声巨响,又一艘安宅船惨遭不幸,火光炸开在夜色深处,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被夜风卷走。

  加藤清泽惊怒交加,但他同样拿敌舰没辙,东瀛的铁炮确实威力无穷,却没法破开海水和铁甲,给予海面下的敌人致命一击。他只能将剩下的士兵召集起来,一边用□□和铁炮聊胜于无地还击,一边声嘶力竭地下令加速。

  “我不能死在这儿!”加藤清泽无比冷静地想,“北政所夫人还在等我,她被淀夫人软禁,至今生死不明……我必须回去!”

  东瀛战舰顾不得救人,拖着一屁股浓烟夺路狂奔。此时暮色四合,海面上的浓雾逐渐散去,庞大的阴影从夜色深处显露出形迹,所到之处,海波乍裂,云山幻海漫天匝地。

  加藤清泽目瞪口呆,凝缩到极致的瞳孔里倒映出船首巨大的青龙,嘴巴微微翕动,好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青、青龙……”

  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猝然降临人间,只一个照面,就令穷凶极恶的东瀛悍将肝胆俱裂。

  火光接二连三炸开,残骸与尸骨一并沉入海底。

  齐珩在翌日清晨收到战报,金雕轻车熟路地钻进帅帐,还没落稳,就遭到了伏击——小老虎一早看这些扁毛畜生不顺眼,偷偷埋伏在屏风角落,趁着金雕不备,突然窜了出来。

  两边的夙怨由来已久,新仇连着旧恨,当即掐作一团。皮褥中的齐珩翻了个身,被撕咬的动静硬生生吵醒,他半撑起身,含混唤道:“……阿圆?”

  小老虎听到自己名字,不由怔愣了下,只是稍一迟疑,已被金雕逮到机会,抡起翅膀就是劈头盖脸。小老虎吃了大亏,哪肯甘休,嗷嗷叫着扑上来,叼住金雕翅根,死活不撒口。

  雕毛漫天飞舞,齐珩揉了揉眼,神智清醒了少许:“阿圆!”

  他加重了语气,透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势。小老虎打了个激灵,不敢恋战,撒着欢地奔回床上,在齐珩怀里蜷作一团。

  齐珩抚了抚黑黄相间的毛球,又冲金雕伸出一只手:“阿金,过来!”

  金雕抖了抖翎羽,不甘不愿地飞到近前。它记着江晚照的叮嘱,不敢直接往齐珩手臂上落,停在了床头的架子上。

  齐珩拆下信报,认出那手熟悉的簪花小楷,刚看了开头,嘴角已经不由自主翘起。待得通篇读完,靖安侯破天荒地展露笑容,来回看了好几遍,直到将每个字都印在脑子里,才将信纸收进荷包,扬声唤道:“来人!”

  帅帐帐帘掀开,卫昭匆匆而入:“少帅,有何吩咐?”

  齐珩披起外裳,眉眼间的笑意还没完全收敛:“去请杨侯和李将军,阿照得手了!”

  东瀛人做了周密的准备,依然防不住神出鬼没的锦鲤,一通狂轰滥炸,东瀛战船被击沉大半。派去探路的枭鸟泽遭到海鹰围攻,拼了老命才杀出一条生路,连滚带爬地回到东瀛本土,再不敢轻易露面。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捷,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击毙东瀛将领加藤清泽。

  “此人是平光秀麾下第一猛将,自入韩以来,杀戮无数,”看完战报,李汝因眉头紧锁,“放虎归山,只怕后患无穷。”

  齐珩欣赏李汝因的才华,也敬佩他的骨气,但这并不耽误靖安侯看李将军不顺眼——尤其他还辗转听闻,江晚照启程当日,李汝因居然亲自赶去相送。

  不过当着人前,靖安侯不便将嫌弃表露面上,只得拿捏着四境统帅举重若轻的大将风度,不慌不忙地说道:“李将军不必担心,阿照心里有数,纵然加藤清泽平安回到东瀛,三五年内也抽不开身,遑论涉足三韩。”

  李汝因诧异道:“齐侯何出此言?”

  齐珩不欲解释,淡淡一笑。李汝因似乎察觉到什么,聪明地转开话头:“东海之上有江姑娘亲自巡防,当无后顾之忧——既然加藤清泽杀出重围,算算时日,宇生多秀也该动手了。”

  齐珩收敛起不着边际的杂念,和杨桢对视一眼:“让侦察舰出发吧!”

  坐镇釜山的宇生多秀同样收到了加藤清泽的战报,当听说百余海船,活着返回东瀛本土的不到五十艘时,他仰天长叹一声,再无他言。

  不幸中的万幸是,加藤清泽从南洋军的狂轰滥炸中奇迹般地杀出一条生路,纵然损兵折将,总算全须全尾地回到了东瀛。

  而这位平光秀麾下大将的回归,为本就云波诡谲的东瀛局势增添了一丝变数。

  不过眼下,远在釜山港的宇生多秀预见不到遥远的未来,他调集了麾下主力,总共五百艘战船、一万四千余人,由平光秀心腹大将黑田长孝统领,浩浩荡荡往顺天而去。

  这支舰队规模庞大,掩人耳目是不可能的,刚一出动,就被星罗密布的侦察舰和往来巡视的朱雀发现了,两份情报争分夺秒,一并送到靖安侯案头。

  秦韩联军养精蓄锐,单等着这一天。然而联合作战也有讲究,两军习惯不同、战法不一,混编在一起难免束手束脚。眼下大敌当前,齐珩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李汝因的提议:将秦、韩水师分开编列,协同作战。

  “此次出战,我军和三韩水师各领左右两胁,由杨侯居中调度,”齐珩指点着海图,一字一顿,“左翼以陈霖为先锋,贴海岸线东行,藏于昆阳竹岛附近。右翼由李将军统领,贴南海岛北侧潜伏,东瀛人不来则已,一旦露头,必要断其后路、一网打尽!”

  他抬起头,隐忍多年的锋芒悄然出鞘,自目光中显露出形迹:“各位,可有异议?”

  李汝因点头应诺,杨桢却皱了皱眉:“教训倭寇这等美差,自然要冲锋在前才够快意,坐镇中军有什么意思?让陈霖在后边待着,我要领前锋军开路!”

  齐珩:“……”

  都什么时候了,还使纨绔性子!

  齐珩想也不想,直接怼了回去:“你是三军统帅,不是前锋将军,哪有亲身冒险的道理?”

  杨桢理直气壮:“你当初还亲自领军偷袭龙山仓呢,我不过打个先锋,怎么不行了?再说,不还有你坐镇中军吗?”

  齐珩凉飕飕地睨了他一眼,杨桢不甘示弱地瞪回来。

  两位军侯没私怨,就是爱较劲,这大约是打小落下的毛病。齐珩偷袭龙山仓一仗打得漂亮,杨桢自觉被踩下一头,便要想方设法地寻回场子。

  李汝因不清楚这两位的交情和恩怨,唯恐仗还没打,两位天将先闹起内讧,忙不迭打圆场道:“齐侯的顾虑也有道理,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杨侯身份贵重,身先士卒的确冒险了些,不如……”

  他话没说完,齐珩已经幽幽叹了口气:“你要去也行,把我的护身软甲穿上,再调几个水性好的亲兵护持左右——事先说好,不准贸进,听从军令调派!”

  杨桢头一次在和齐珩的斗争中占得上风,哪顾得上听他后面的叮咛?但凡有根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齐珩知道杨桢的性子,纵然拗不过,也不敢完全懈怠。他拉着李汝因叮嘱半天,又把陈霖叫来,如此这般地嘱咐一遍,自觉没什么遗漏,这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帅帐。

  这一回,齐珩没随船出征——原本他还想自领一路伏兵,却遭到杨桢和康于衍的激烈反对。

  杨桢:“就你那身子骨,临到阵前不添麻烦就不错了,这不是拖人后腿吗?”

  康于衍则搬出了江晚照这尊大佛:“江姑娘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看顾好侯爷,您若一定要去,过两天江姑娘回来,您自己去跟她解释,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齐珩不把杨桢的挤兑放在心上,却不能不在意江晚照的态度。想起那死妮子临走前,是怎么反反复复折腾他的,靖安侯居然冒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打消亲身上阵的念头。

  景盛三年五月十九日晚,联军大举奔赴露梁海峡。与此同时,黑田长孝率领的东瀛水军也正准备通过露梁海峡——两军最精锐的主力,终于在这一段逼仄的海道中狭路相逢。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这一战的结果如何。

  翌日凌晨时分,东瀛水师进入露梁以东洋面,而秦韩联军也抵达伏击位置。哪怕黑灯瞎火,随船的将士依然按照训练,伏低身体藏在船舷内侧。瞭望位的士兵举起千里眼,就见黑漆漆的夜色深处漂浮着无数若隐若现的红点。

  斥侯一开始以为是萤火,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萤火不会漂浮在海面上,更不会如此整齐。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东瀛人点燃引线时的火光!

  斥侯声嘶力竭地怒吼:“敌袭!是敌袭!”

  话音未落,炒豆般的爆响排山倒海般炸开,弹丸疾雨似的打来,站在船舷旁的士兵猝不及防,接二连三地中弹栽倒。

  “居然被这老小子猜中了!”杨桢咬牙切齿,“不过,猜中又怎样,照样有来无回!”

  他心知己方位置已经暴露,干脆一声令下,主舰号角吹响,无数火把和灯笼亮起,在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连成长龙。

  夜渡露梁海峡是黑田长孝精心策划的,他和秦韩联军的意图不同,联军要尽可能杀伤东瀛有生战力,黑田长孝却是要搅乱浑水,寻隙救出重兵围困的小西隆宇。显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更适合浑水摸鱼。

  然而黑田长孝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样——朱雀!

  混战乍起之际,东瀛军头顶突然传来尖锐的长唳声,紧接着,穿透力极强的白光从夜空中打落,将战船照得纤毫毕现。

  东瀛军被朱雀虐怕了,猛一听到熟悉的长唳声,忙不迭躲闪防空。朱雀却不急着追击,机舱挡板打开,一早准备好的火箭暴雨般射落!那并非寻常火箭,箭头抹了磷粉,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绿光,仿佛循海漂来的鬼火。

  杨桢朗声大笑,毫不犹豫:“瞄准那些烧着磷粉的船,给我打!”

  不必他吩咐,秦韩联军已然万炮齐鸣,旁的就罢了,杨桢所部却是一支不折不扣的玄武精锐,龟首张开,炮火直如山呼海啸,毫不客气地冲入东瀛军阵,一股脑击沉了十来艘战船。

  东瀛虽然研造了枭鸟,到底时日尚短,除了近身肉搏,其他远远不比大秦玩得娴熟。杨桢好容易抢到“前锋”的位置,顿时犯了“人来疯”的毛病,他一声令下,玄武战队排成尖刀阵型,摧枯拉朽般冲入敌阵。大口径火炮肆意喷发,长虹接连撕裂夜色。

  杨桢嘴上嚣张,手里却是有真家伙的,深夜无法打乱他的节奏,他在如狼似虎的东瀛战舰中来去自如。幽幽的磷火成了海面上天然的路标,不必指挥官刻意招呼,联军的炮口自然对准那些暴露位置的敌舰。

  这种打法十分有效,很快,东瀛战船乱了阵脚,没头苍蝇似的横冲乱撞。他们越是慌不择路,秦韩联军的攻势就越猛烈,直如切瓜砍菜一般,将送上门的敌舰斩落刀下。

  黑田长孝万万没想到,自己挖的坑,到头来居然把自己埋了。他心知肚明,继续纠缠下去,东瀛水师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当即下令全军后撤,试图脱离困境。然而秦韩联军的伏击方位十分微妙,东西两路伏兵形如两只巨钳,牢牢咬住东瀛人的退路,无论黑田长孝怎样反抗挣扎,主力部队依然被死死拖住。

  这一仗持续了整整一夜,喊杀声、炮火声、撞击声裹挟在起伏不定的浪涛中,直到黎明时分,黑田长孝终于借着破晓晨光,将伤亡惨重的舰队收拢起来。东瀛军在这一刻显露出不俗的战力,且战且退,最后一头钻进观音浦沿海港口。

  观音浦位于南海岛西南角,海岸线在这里拐了个微妙的弯,往内凹陷的陆地轮廓形成了天然的深水良港。黑田长孝的舰队聚集在海湾里,因为极度的慌乱而彼此碰撞,成了顾头不顾腚的丧家犬。

  但是黑田长孝不敢登陆,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上岸,秦韩联军就会将所有战船击沉,然后瓮中捉鳖,或是眼睁睁看着这一万多东瀛士兵活活饿死。

  除了决一死战,黑田长孝没别的选择。

  “告诉如松,敌军虽处劣势,但战力犹存,必须防着他们狗急跳墙,”齐珩斩钉截铁道,“不可轻敌,亦不可冒进,凡事稳字当头!”

  传令官答应一声,脚步飞快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