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12章 议和

  江晚照离去后,三韩战局正式陷入僵持阶段,秦军跨不过临津江,东瀛人也走不出王都城。

  三韩人倒是频频造访开城大营,希望能说服秦军出兵,奈何两位统帅吃了秤砣铁了心,宁可担负“畏战”的骂名,也不愿拿麾下将士的性命去填王都这个无底洞。

  江晚照人虽走了,筹集的军粮和牲畜却留了下来,一并留下的还有一支押粮队,由成彬统一调派。齐珩和杨桢信得过成彬,将押运粮草的重任交给了他,成彬知道这是无言的倚重,完成得尽心尽力。

  很快,来往于开城和义州的补给通道搭建完毕,积压的粮草源源不断地运入交战地,让饥寒交迫的秦军缓过一口气。

  杨桢本想将齐珩送回平京城,虽说偌大的城池被烧得不成样,好歹离义州近些,粮草补给也更及时。然而这个提议被靖安侯否决了,听说三韩君臣正琢磨着重建平京,打算尽快迁都,齐珩宁可待在开城,好过日日对着李延那张嚎丧脸。

  僵持归僵持,秦军也没闲着,在云梦楼的协助下,第一批暗桩送进了王都城。数日后,情报陆续传回,不出齐珩所料,东瀛军的主力军团都集中在王都附近,五六万的兵力着实不少,士气却相当低迷,一来是被秦军打怕了,二来有朱雀日日骚扰,想精神也振作不起来。

  更严重的是补给问题,自东瀛的海上补给线被江晚照掐断后,东瀛军缺衣少食,情况更甚于秦军。据暗桩回报,偌大的王都城已经被尸首填满了,臭气熏天、秽闻十里,甚至有爆发瘟疫的风险。

  在这种情形下,东瀛军对战局充满了悲观,逃亡人数与日俱增,哗变时有发生。为了截获逃兵,东瀛人甚至在各地设置了“人留番所”,专门负责追捕逃亡士兵。

  由此可见,除了东瀛太阁,没人看好这场战事。

  齐珩对王都的局势变化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态度,他很清楚,秦军越是按兵不动,这股厌战的情绪越是来势汹汹,直到掀起滔天巨浪,将东瀛人一口吞了。煽风点火的同时,他也没忘和远在东瀛的江晚照通信,频率并不很高,不过六七日一封,内容也很简短,只是简单问好,但那寥寥数语已经足够慰藉靖安侯的相思之苦。

  “一别之后,两地相思,风雨如晦,念君甚苦。犹记同榻抵足、耳鬓厮磨……衣香染麝、枕腻残红,竟不知今夕何夕……”

  杨桢掀帘而入时,就见齐珩对着一张寸许长的小笺,看着看着,脸色蓦地红了。

  杨统帅一时没反应过来,将大氅丢给亲兵,随口问道:“是阿照传回的书信?”

  齐珩如梦初醒,慌忙收起短笺,欲盖弥彰地藏进怀里。

  杨桢这才发觉不对,追问道:“你藏什么?可是写了什么紧要军情?”

  齐珩干咳两声,脸颊红潮尚未消退,语气已经正经下来:“阿照说,平光秀以谋反罪,将养子平秀次流放到高野山,又将其妻妾与子女软禁在京都的三条河原,看样子是打算斩草除根。”

  杨桢悚然一震。

  这两位出身侯府,见识过大位之争的惨烈,对局势变化十分敏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平秀次有没有罪,无非是平光秀一句话,倘若他真想放这个养子一马,大可随便栽派个罪名,可他什么罪名不好找,偏偏安了个“谋反罪”,这就意味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斩草除根了。

  “流放平秀次不算,居然连妻妾子女也一并软禁,这是打算一锅烩了吗?”杨桢啧啧感叹,“果然,天下的上位者都是一个德性,三天好了,恨不能将你捧到天上。两天歹了,又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这就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齐珩撩起眼皮,波澜不惊地反问道:“要不要我把你这话记录下来,呈交当今过目?”

  杨桢:“……”

  永宁侯习惯了口无遮拦,熟料一时不慎,居然把自己绕进去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今和平光秀能一样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杨桢开始不遗余力地往回找补,“当今雄才伟略、英明神武,最重要的是心软念旧,才不会干这种鸟尽弓藏的缺德事。我对当今的仰慕之心,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齐珩没说话,他被永宁侯厚比城墙的脸皮震惊了,好生开了一回眼界。

  “平秀次是平光秀内定的继承人,掌权时间不短,在东瀛应该有相当一批心腹,”齐珩低声道,“他若倒台,动静必不在小,王都的东瀛军怕是要坐不住了。”

  “坐不住也没辙,”杨桢道,“宇生多秀当然不想打这场仗,可他已经连失平京、开城,若是再丢了王都,哪怕侥幸保住性命,平光秀也轻饶不了他。就算做做样子,他也得继续占着王都,跟咱们耗下去。”

  齐珩将信笺折叠整齐,小心收进随身荷包——那荷包并非闺阁手艺,而是用牛皮缝制的,虽然简陋,却很结实,里头收着齐珩和江晚照的往来信件,以及一绺尺许长的柔发。

  “他耗不了多久,”靖安侯的指尖缠绕着发丝,浓密的眼帘低低垂落,“若我所料不差,少则半月,长则一月,东瀛本土必定有消息传回。”

  杨桢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平光秀的动作太着急了,”齐珩冷静地分析道,“根据阿照的说法,平秀次是平光秀钦定的继承人,辅政多年、根基深厚。纵然平光秀要动他,也该循序渐进、稳定过渡,突然将其流放,未免太着急了,更容易引发局势动荡,不像是东瀛太阁的做派。”

  这二位都是兵法大家,排兵布阵各有千秋,可论及对朝政的敏感,十个杨桢捏一块也不如齐珩眼光锐利。他讪讪揉了揉鼻梁:“你的意思是……”

  “如果不是平光秀脑子突然抽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尽如人意,必须尽快安排好身后诸事!”齐珩抬起眼,眼底藏着刀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杨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齐珩摸着荷包,就像那人还伏在枕畔,一缕柔发缠绕指尖,牵动百转千回的心肠:“阿照……她得手了!”

  入了三月,天气逐渐回暖,越是风和日丽,王都城中的尸臭秽气越是难以忍受。东瀛士兵进出都得捂住口鼻,上层将领则在商议,是否该清理一部分尸体,免得引发瘟疫。

  在这种高级将领会议上,徐恩允只能蹭个边角,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他默不作声地听着,待得会议结束,冲主位的宇生多秀行了一礼,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这举动有些失礼,若是搁在平时,早就招来东瀛大名的斥责。但是眼下,没人在乎这些,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千里之外的东瀛局势牵动着。

  徐恩允刚走出南别宫,原先生就迎上前,将一袭大氅披在他肩上:“大人,快些回去吧,眼看要到晌午,中原人的朱雀怕是又要来了。”

  徐恩允轻嗤一哂:“秦军倒是财大气粗,朱雀来往月余,也没见他们供给吃力。”

  原先生微微苦笑:“中原毕竟地大物博,如今四境平定,朝廷又积极拓展海上商道,没几年,银子又是流水般涌入国库,哪会在乎这些损耗?”

  原先生颇有见识,说的正是徐恩允心头忧虑:“是啊……大秦和南洋联手,有青龙在,这一仗怕是难打了,偏偏东瀛又……”

  他话音一顿,重重叹了口气。

  原先生也听说了东瀛国内的局势变动,闻言,他欲言又止:“太阁大人老来得子,本是一桩喜事,可他这般作为……怕是会让老臣寒心。”

  “何止寒心!”徐恩允不似原先生那般谨慎,冷笑道,“从来废长立幼就是祸乱朝纲的一把利刃,太阁大人以为没了养子,就能把平家的权势顺顺当当交到幼子手里?做什么春秋大梦!他也不想想,那么多大名是吃白饭的吗?他们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割据一方?太阁大人在世时尚且能压制一二,可若太阁大人百年之后,指望他们对一个襁褓中的小儿俯首听命?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原先生吓了一跳,忙四下张望一圈,眼看周遭没人,压低声道:“大人,这话是能乱说的吗?传出去,性命不要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平光秀不以为意,“你可曾想过,太阁大人为何如此着急替幼子铺路?”

  原先生思索半晌,脸色渐渐变了:“您是说……”

  “我不在东瀛,许多事难免后知后觉,不过从太阁大人这番安排来看,他的身体怕是不大理想,否则也用不着未雨绸缪,”徐恩允沉吟道,“倘若真是这样,那这场仗……怕是打不长久了。”

  原先生越听越心惊:“什么叫打不长久?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恩允披着大氅走在街道上,这是王都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往日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今却萧条了许多,除了策马来往的东瀛士兵,已经瞧不见平民百姓。

  “这样下去不成,”徐恩允低声道,“王都怕是守不住了,咱们和宇生将军说一声,即刻南下——哪怕是去全罗道跟三韩水师打交道,也好过困守王都城中。”

  原先生俯首帖耳:“是,在下听凭大人安排。”

  当天夜里,一队轻骑簇拥着一辆马车,借着夜色掩护飞驰出王都城,径直往南边去了。三日后,秦军和东瀛高层不约而同接地到密报——平光秀收到三韩战报,一通大发雷霆,当场晕厥过去。醒来后,他半身不能动弹,竟是就此中了风。

  驻守三韩的东瀛将领都是平光秀的心腹班底,闻言大惊失色,在简短的紧急会议后,一队东瀛骑士打出使节旗号,往开城而来。

  东瀛人的主动服软并没出乎齐珩意料,仗打到这个份上,秦军尚能勉力支撑,东瀛却是强弩之末。然而宇生多秀如此痛快,还是让靖安侯有些吃惊。

  “我家将军说,只要天将允诺按兵不动,我等情愿退出王都,并归还两位三韩王子,”奉命出使开城的也是位老熟人,正是小西隆宇的副手玄苏和尚。上一回,他把靖安侯当成病猫,在平京攻防战中吃了不小的亏,此番万万不敢重蹈覆辙,将姿态放到最低,毕恭毕敬道:“我家将军说,战事惨烈、伤亡无数,天将有仁德之心,想来不愿见到麾下将士血流成河!”

  齐珩不动声色,一旁的杨桢嗤之以鼻:“想走?我请他走的时候他不走,现在才来服软,早干什么去了!”

  齐珩和杨桢配合默契,永宁侯扮红脸,他便十分自然地扮起白脸:“也不能这么说……宇生将军有心化干戈为玉帛,只是碍于东瀛太阁之命,不便擅自撤军。”

  玄苏和尚松了口气,陪笑道:“天将所言甚是……”

  话音未落,已经被齐珩截断话头:“只是……东瀛太阁铁了心开战,如今宇生将军擅自遣使前来,就不怕消息传回东瀛,在平光秀面前吃挂落?”

  玄苏和尚忙道:“太阁大人对天/朝仰慕已久,此次出兵三韩,也是想打通商路,与大秦通贡。倘若天将能将太阁大人的诚意上禀贵国皇帝,允许东瀛通贡,太阁大人必定欣然允诺。”

  齐珩对杨桢使了个眼色,杨桢会意,冷笑道:“通贡?行啊,我大秦乃礼仪之邦,一向以仁德教化四邻!不如这么着,我听说平光秀刚生了个儿子,既然他对中原满心向往,不如将他儿子派过来,与大秦好好亲近一番,待得学成归国,也是一桩佳话!”

  玄苏和尚顿时僵住。

  平光秀膝下单薄,年近花甲才得了这个儿子,自然是捧在手心里宠爱。为了给幼子铺路,东瀛太阁不惜倒行逆施,将栽培多年的养子软禁流放,摆明要将手中权柄传到幼子手里。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不仅是平家的继任者,更是东瀛未来的掌权人——说的直白一点,几乎相当于太子爷!平光秀怎么可能将他派到大秦当人质?

  谁又敢将这个条件传达给远在东瀛的太阁大人?

  玄苏和尚苦着脸,为难道:“天将有所不知,太阁大人膝下艰难,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儿子,看得跟心肝一般……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