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07章 情潮

  杨桢动作飞快,第二日天不亮已命人收拾营帐,拔寨退往开城。待得三韩文武收到消息,着急忙慌地追上来时,大军已堪堪抵达临津江畔。

  齐珩是在舟车颠簸中醒来的,刚睁开眼,他脑中一片混沌,甚至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地,恍惚中还以为躺在大帐里——因为身下的“床铺”实在太舒服了。

  替他打点行囊的人唯恐硌着靖安侯,在底下铺了好几层皮褥,那是上好的猞猁皮,风毛油光水亮,人躺在上面,几乎能陷进去。锦褥重重叠叠地裹在身上,脚底照旧垫了汤婆子,半大的老虎崽子趴在旁边,毛茸茸的虎头蹭着齐珩颈窝,既热且痒,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然而这毕竟不是大帐,因为底下的“床板”是活动的。

  齐珩眼神不好,耳力却毫无损伤,只是须臾已经判断出,这是躺在马车里。但是又有些不对,因为这马车大得惊人,且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出颠簸。

  齐珩试图撑起身,刚一挣动已经觉出异样——他两只胳膊行动不便,竟是被人缚住手腕。这还不算完,锦褥中央也被布条捆了两道,将他连人带被扎成一只粽子。

  齐珩:“……”

  他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那缺德冒烟的土匪头子干的!

  齐珩试着挣动两下,发现绑他的绳子十分柔软,不是布条就是汗巾,倘若靖安侯尚存三成战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挣开。然而他眼下虚乏无力,动一动就是半身汗,实在挣脱不动,只得无奈唤道:“……阿照。”

  江晚照背对他坐在窗边,正伏案翻阅着什么。闻言,她回头看了一眼,没吭声。

  齐珩捆在被里,挣脱不开,也坐不起身,只能像水蛇似的扭动身体,一路扭到近前:“你怎么把我绑起来了?”

  江晚照毫不心虚,理直气壮:“谁让今早起床时,你抓着我的腰带不松手?你这么喜欢,我只能送给你了!”

  靖安侯仔细回想片刻,隐约想起天亮时分,江晚照起身要走,自己半梦半醒间,确实抓着人不放。只是他伤病交加、精力不济,没多会儿就睡着了……谁曾想那姓江的海匪头子会干出这等缺德事!

  齐珩吃力地看了眼,见捆在被上的也是腰带,这么拦腰缚着,像是年节待宰的羔羊。齐珩哭笑不得,忽又想起一事:“……你是将我绑好了送上车的?”

  江晚照头也不抬,淡淡“嗯”了一声。

  靖安侯滑动了下喉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虚弱地问道:“都……咳咳,都有谁看到了?”

  江晚照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瞟了他一眼:“除了我、杨将军、几个侯府亲卫……也没什么人了。”

  齐珩:“……”

  行吧,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

  齐珩翻滚着挣扎两下,终于将胳膊挣出被外,困缚着的手扯了扯江晚照衣袖:“阿照……”

  江晚照冷酷无情地收回手:“没空,消停点。”

  齐珩往前蹭了蹭,不依不饶地拽着她:“你总不能绑我一路吧?”

  江晚照似笑非笑地挑挑眉:“为什么不能?”

  齐珩想说“这成何体统”,转念一想,人家都落草为寇了,恐怕天生不知道“体统”长啥样,拿士大夫的礼数教条要求她,未免强人所难。

  他话音一转,可怜巴巴地撒起娇来:“……我饿了。”

  齐珩在南洋岛上发现了江晚照的软肋,这女子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唯独见不得他示弱。只要他压低语气撒个娇,再装装可怜,江晚照基本只剩有求必应的份。

  这次也不例外。

  江晚照一想起齐珩干的那些作死的勾当就牙根痒痒,虽然没给他解开腰带,但也没忍心饿着他。她揭开食盒,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羊汤,里头撒了姜丝、放了香料,闻起来有种别样的香甜。

  齐珩确实饿了,闻见热汤的香味,越发食指大动。江晚照将人扶起,一勺一勺喂他喝下,齐珩靥足地舔了舔嘴唇,忽然道:“你吃过了吗?”

  江晚照:“还没。”

  齐珩刚要说话,衣领已经被人攥住,下一瞬,他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清幽旷远、漫天匝地,将他兜头兜脑地淹没其中。火热的唇舌贪婪攫取着,却又在欲壑开闸的一刻远离而去,江晚照用手指抹了把嘴唇,笑得既坏且娇:“这回吃过了。”

  齐珩想起多年前,他南下江南,一路上没少和江晚照同床共枕,却硬是没看出这女人“流氓纨绔”的本质。究竟是“姓江的海匪头子隐藏太深”,还是“靖安侯老眼昏花识人不清”,成了齐珩心头悬而未决的困惑,又在江晚照明艳无双的笑靥中烟消云散。齐珩心头微热,哑着嗓子道:“……过来。”

  江晚照一条胳膊撑住车壁,仗着齐珩动弹不得,低俯下头:“怎么,齐帅不服气,想讨回来吗?”

  齐珩的回应是仰起脖颈,缠绵留恋地亲上她嘴唇。

  江晚照坏得很,在齐珩凑上来的一瞬故意挺直腰板,齐珩够不着,想用绑着的双手去扯她衣领,又被姓江的海匪头子反攥住手腕,摁在车壁上:“齐帅,你是不是忘了,现在还是军中?你这算不算公然违反军纪?”

  齐珩被她摁得没脾气,又实在没力气挣脱,只得言归正传:“这是要去哪?撤回开城吗?”

  江晚照嗯了一声,指腹在他凹凸不平的手腕内侧辗转厮磨片刻:“倭寇兵多将广,这仗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完了,与其孤军深入,倒不如稳守平京至开城一线……这不是你一开始的谋算吗?”

  齐珩不喜欢被人禁锢的姿势,就算是江晚照也不行,他不安地挣动了下,口中道:“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大军拔营,动静不小,得防着倭寇衔尾追击……”

  江晚照从善如流地松开手:“有什么好防的?倭寇爱追便追……我还担心他们不来呢!”

  齐珩视力受损,看什么都隔着一层:“你……嘶,是在打诱敌深入的主意?”

  江晚照:“东瀛人不是最喜欢以弱示人、诱敌深入吗?如今,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你出口恶气……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江晚照刻意压低尾音:“你说……好不好?”

  齐珩哪还分得出好与不好,孱弱的肺腑在滚滚而来的浪涌前瑟瑟战栗。

  “阿、阿照……”他颤抖道,“我……我喘不过气来……”

  这一招果然有效,江晚照应声停手,皱眉端详他须臾,见齐珩脸色确实不好,掌心贴住他后背,将一股热气透了过去。

  “身子骨都这样了,还敢招我?”姓江的海匪头子浑然忘了是自己先挑的事,倒打一耙,“看着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就该多绑会儿,让你冷静冷静!”

  齐珩:“……”

  靖安侯被一口“男盗女娼”的黑锅砸得说不出话,气恨交加,偏又无法反抗,只能在江晚照手指上咬了口。

  此时正值二月初,临津江还没解冻,大军一路毫不停留,直到渡过江才停下脚步,稍作休整。

  江晚照打开车窗,往外张望一眼,不无失落道:“动静这么大,就是想让倭军放心大胆地追击一把,可惜他们不上当,唉……”

  齐珩眼下不敢招惹江晚照,用牙尖和绳扣较了半天劲,总算脱缚而出:“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江晚照在他下巴上挑了把,轻笑:“你猜。”

  这其实并不难猜——临津江尚未解冻,就算江水解冻,以青龙的体型也开不进内河。但这难不倒江晚照,因为青龙的杀手锏不是速度和火力,而是舰上搭载的朱雀……或者说,海鹰。

  “你……是打算用朱雀,从空中压制东瀛军团?”齐珩皱眉道,“可你别忘了,东瀛人也有枭鸟,而且战力相当不俗。”

  江晚照嗤之以鼻:“枭鸟算什么?不过是个花架子,比小孩玩具强不了多少,也值得一提?”

  靖安侯想起关宁一役,东瀛人曾用这种“玩具”虐得关宁守军哭爹喊娘,揉揉鼻子不吭声了。

  江晚照不把东瀛人的枭鸟放在眼里,她也确实有这个底气,因为青龙上搭载的并非寻常所见的朱雀制式,而是经过升级强化的“海鹰”。

  当大秦军队渡过临津江之际,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海鹰”也从青龙起飞,越过千山万水,呼啸着飞抵三韩王都。

  彼时,东瀛军已经得到秦军撤退的消息,正在就是否追击争论不休。以小西隆宇为首的“主和派”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力主固守不出,以免中了秦军的诱敌之计。东瀛主将宇生多秀却有些摇摆不定,在他看来,秦军既然退兵,便是显露出溃败之相,东瀛军若在此刻倾巢而出,说不定真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双方各有算盘,争执不下,宇生多秀入朝近一载,虽然拿下王都,却被牢牢牵制在临津江东岸,再不能越雷池半步。上月,秦军攻克平京,消息传回东瀛本土,平光秀勃然大怒,若非淀夫人月份渐大,身边离不得人,东瀛国内也不安稳,太阁大人怕是又要起亲征三韩的念头。

  战事的失利、兵将的损失、太阁大人的怒火,一重重压在宇生多秀肩上,他很清楚,倘若自己不能在三韩战场取得突破,这辈子的仕途怕是到此为止。

  正因如此,他宁愿冒一次险,用东瀛军队的鲜血和生命向太阁大人证明,他们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哪怕是船坚炮利的秦军,也要在东瀛人的勇猛和无畏面前败下阵来。

  两边吵翻了天,谁也没留意来自上空的异样,直到尖锐的长唳声随着风声而来,震得瓦梁嗡嗡作响,宇生多秀才如梦初醒,蓦地起身:“朱雀……是朱雀!”

  小西隆宇惊疑不定:“哪来的朱雀?不是说……大秦朱雀已经被枭鸟击溃,短时间内不再具有威胁了吗?”

  他们没疑惑太久,答案很快揭晓——天际堆压着密不透风的浓云,弯刀般的长翼从浪涛深处破出,那既非大秦朱雀,也不是东瀛人的枭鸟,而是一种从所未见的机械巨鸟,浑身包裹在严丝合缝的铁甲中,只有机头和两翼留出瞭望孔,镶着透明的琉璃镜。

  东瀛人没少在朱雀手下吃亏,一看到机械巨鸟,第一反应就是往建筑物里跑——大秦□□虽利,想要穿透屋顶墙壁终究有些吃力。谁知那巨鸟俯冲而下,腹部暗板撤开,随后探出的并非强弩,而是黑洞洞的铳口!

  下一瞬,火花四溅,弹丸天女散花般倾泻而下。

  东瀛人见识过大秦的火铳之威,却万万料不到,这世间罕有的杀器竟能和来去如风的朱雀合二为一。一时间,惨叫声迭连响起,王都百年繁华的琉璃瓦禁不住铅子和弹丸,稀里哗啦碎落一地。

  三韩人的盛世大梦也在砖瓦狼藉中灰飞烟灭。

  南洋海鹰叫东瀛人吃尽苦头,盘旋头顶的长唳声让他们明白,不论如何奋起直追,空中的制高权依然牢牢掌握在中原人手里。配备了火铳的海鹰即将驰骋云霄,将朱雀和枭鸟碾压在势不可挡的枪口下。

  而这张决定了个未来制空权的图纸,现下就捏在靖安侯手里。

  即便是原地休整的片刻空当,齐珩依然舍不得放江晚照离开,大半个身子伏在人家怀里,披散的长发铺落江晚照半边身子:“这就是海鹰的图纸?”

  江晚照放平双腿,让齐珩枕在自己膝头,手指玩弄着他打散的发丝:“是啊……和朱雀相比,改动其实不算很多,无非是加装了铁甲,又在腹舱安装了火铳。”

  只是这两处改动,已经叫东瀛人苦不堪言、束手无措。

  齐珩沉吟道:“这图纸你是从何得来?”

  “还用问吗?自然是前朝镇国公的手笔,”江晚照漫不经心,“别说,《营造法式》里真藏了不少好东西,可惜前几任皇帝不识货,否则,哪还有东瀛人蹦跶的份?”

  齐珩在她小腿上不轻不重地拧了把:“不许私下议论历朝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