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08章 算账

  秦军的雷厉风行让三韩人惊了一跳,待得他们收到消息时,大军已然渡过临津江。柳云见有心再来一次“哭告相求”,奈何秦军脚程太快,他毫无防备,只能派人快马通知三韩军民,一路追赶上去。

  齐珩知道,回师开城不是小事,必须给三韩国君和本国朝廷一个交代,一早命齐晖快马加鞭赶回义州,一并带去的还有靖安侯的手书和江晚照运来的军粮数目,一笔笔算的清楚明白,最后列出一个清晰明了的数字。

  “那位袁经略收到你的信函,估计要疯了,”江晚照幸灾乐祸,“堂堂大秦靖安侯,胳膊肘竟然往外拐,这是要反了吗?”

  齐珩没听到她的调侃,他对自己坐了一路的武车,和拉车的牲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武车的形态与天机司研造的大差不差,只是夹板越发厚重,外层漆有特殊材料,耐得住火烧。更有甚者,夹层设有火铳,车壁开出枪孔,可配合骑兵发动攻势。

  毫不夸张地说,这玩意儿已经超脱了一般“马车”的范畴,往“攻城武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过,齐珩更感兴趣的是拉车的牲畜,那既非驽马,也不是耕牛,而是一种从所未见的动物,身形酷似骆驼,却长了个毛茸茸的羊脑袋,大眼睛水汪汪的,含情看来时,仿佛藏了一把闪烁明灭的星辉。

  齐珩从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牲畜,下意识探出手。江晚照眼疾手快地拽了他一把,往手心里放了块糖。齐珩不明所以,还是将糖块递到牲畜面前,牲畜闻着甜味,试探着低下头,先伸出舌头舔了舔,大约是觉得味道不错,三两口将糖块卷下肚。

  末了,它在靖安侯手心里蹭了蹭脑袋,单方面建立起死生不负的友谊。

  齐珩被它蹭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问道:“这也是家畜?以前怎的没见过?”

  “这是从海外大陆弄回来的,也不知道叫啥名,看它脑袋长得像羊,就一直‘番羊番羊’的叫,”江晚照笑道,“这玩意儿性格温驯,不止能代步,毛皮还能取暖,耐得住天寒地冻,倒是比耕牛驽马更好使些。我这次来,顺手牵了几十头,专门拉这些大车。”

  齐珩放眼一扫,发现江晚照带来的武车不在少数,行路时是粮车,待得卸下粮草、安营扎寨,稍作改装就是门窗俱全的木板房。里头铺上皮褥,挡风又暖和,第一批伤兵已经挪进去,躺在木板房里,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肉汤,实在是神仙不换的快活日子。

  齐珩心头微动,转向江晚照,真心实意道:“……多谢。”

  江晚照不知从哪摸了把豆子,勾引着那番羊低下头,眼角却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扫向齐珩:“你就只是嘴上谢?”

  齐珩想起一路上的“惊心动魄”,原本无甚血色的面孔登时红了,他强忍住往上窜的心血,挪开视线:“那你……咳咳,你想我怎么谢?”

  番羊被江晚照逗弄得心头火起,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口水。江晚照早有准备,闪身躲得飞快,脚步一错,已经到了齐珩身旁,探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齐珩神色倏变,耳朵尖几乎滴下血来:“不成……成何体统!”

  江晚照嗤之以鼻:“你当初拉着我同床共枕时,怎么没想到这四个字?”

  齐珩连羞带恼,话都说不顺溜了:“我、我那是……咱们已经拜过堂,自然可以……”

  话没说完,他抬头对上江晚照笑意盎然的眼,突然意识到这话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幸而这时,杨桢派亲兵来请,才算解了靖安侯的窘境。江晚照本打算回避,谁知杨桢连她也叫上,两人到了大帐才发现,原来是平京守军派人来了。

  来的正是韩章。

  江晚照送来的军粮自海州登陆,随即兵分两路,一路由她押往坡州,另一路则由韩章押去平京。如今韩章赶了来,想必是安顿好了粮草与伤兵,见到江晚照,他单膝跪地,干脆利落道:“主子,都办妥了。”

  江晚照将人扶起,笑道:“辛苦了。”

  韩章与齐珩见了礼,又将平京守将的书信呈给靖安侯:“在下赶来时,守城的孙将军说,东北咸静道的东瀛人不老实,怕是会伺机咬上一口,还请两位侯爷早做打算。”

  孙将军名叫孙维忠,和赵徵一样,都是江南军出身。闻言,杨桢眉头拧紧:“要是我没记错,咸静道的东瀛军主将是……”

  “加藤清泽,”江晚照扶着齐珩在大帐里坐下,用毛皮褥子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他和小西隆宇一样,都是平光秀的心腹。我依稀记得,这样的心腹共有七人,还凑了个名号,叫什么……贱岳七本枪!”

  杨桢沉默须臾,语重心长道:“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挺贱的。”

  江晚照:“……”

  大帐里虽点着火盆,终究不比武车暖和,齐珩用力搓了搓手,送到嘴边呵了口气。江晚照不知从哪摸出个手炉,捡了几块碎炭丢进去,给齐珩焐在手上,又嘬唇换进老虎崽子。小老虎哼哼唧唧地凑过来,围着齐珩兜了两个圈,在他脚边蜷成一团。

  杨桢盯着靖安侯脚下的“虎皮毯子”,羡慕的不得了,奈何那“毯子”是有主的,他不好跟病患争,只能人模狗样地问道:“这个什么……枪,打仗的本事如何?”

  “加藤清泽和小西隆宇不一样,是平光秀一手抚养长大的,相当于半个儿子,”江晚照道,“他打仗的本事也是平光秀教的,听说在东瀛国内作战勇猛,尤其擅使片镰枪,甚至有‘虎之助’的说法。他为平光秀的统一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也深得平光秀信任——单从他独自统领一军,便可见一斑。”

  齐珩抱着暖炉,大半个身子偎依在丰厚的皮毛里,没多久就觉得冰凉的手指隐隐发热:“照你的说法,这个加藤清泽也是相当难缠,不得不防。”

  江晚照:“那也未必。”

  齐珩和杨桢同时看向她。

  “加藤清泽驻守咸静道数月,看似攻城略地、势不可挡,其实伤亡惨重、得不偿失,”江晚照道,“杨侯有所不知,咸静道气候寒冷,又有义军频繁搅扰,根本是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如果我没猜错,占领咸静道并不是东瀛本土的意思,只是加藤清泽心里憋着一股气,要和小西隆宇一较长短,这才迟迟不肯后撤……不过他也晓得利害,嘴上虽然不肯服软,暗中却已收缩兵力,打算往咸兴撤退了。”

  齐珩不知道江晚照从哪得来的情报,但他心知肚明,姓江的既然摆在台面上说,就是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

  咸兴的地理位置很微妙,如果摊开舆图就能发现,它和平安道只隔一条山岭,若是从咸兴以东的草原馆越过山隘,一路沿山谷小路南下,就能进据德源、阳德,直到将平京城纳入囊中。

  虽说这么做风险不小,但谁也不敢拍着胸口打包票,加藤清泽不会突发奇想,效仿秦军去平京城耍上一遭。

  “不能让加藤清泽一直待在咸兴,”齐珩沉声道,“此地太重要,一旦他挥兵安州,就能掐断我军的补给线。倘若他配合王都倭军,对平京、开城施压,我军势必会腹背受敌!”

  江晚照:“那也不难,把他赶走就是了。”

  齐珩不由被她带跑了思绪:“怎么赶?”

  “这些东瀛将领名义上是平光秀的部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好比这个加藤清泽,就一直在跟小西隆宇互别苗头,”江晚照说,“他在咸静道损失不小,早就有了退意,只要抓准时机,给他个台阶下,不愁此人不上道。”

  齐珩若有所思。

  江晚照对加藤清泽不感兴趣,比起三韩战事,她更关心远在东瀛本土的丁旷云。当天傍晚时分,天际翻腾着如火彤云,一头金雕身披霞光而来,双翼刀锋般撕裂火海。

  守卫帅长的亲兵惊呼不已,就见那金雕当空打了个旋,如有灵性一般,收拢翅膀钻进了营帐。

  彼时,小老虎正乖巧地伏在齐珩脚底,听到熟悉的长唳声,它翻身站起,龇出满口獠牙,颇具威慑性地咆哮两声。齐珩在它头顶顺了两把,它才不甘不愿地趴回去,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盯准了江晚照胳膊上的金雕。

  江晚照戴着臂缚,架着金雕毫不吃力。她从金雕足环中取出信件,飞快扫完后,眼角勾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齐珩瞧着金雕眼馋,又惦记传来的情报:“信上说什么了?”

  “都是些日常琐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晚照漫不经心,“那位东瀛太阁最近睡得不大安稳,总是噩梦缠身,还时常半夜惊醒……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很正常。不过他晚上睡不好,白天难免心情暴躁,短短个把月,已经将身边心腹挨个训斥过一遭。啧啧,再这么下去,怕是要众叛亲离、人心涣散啊。”

  齐珩对平光秀的睡眠质量不感兴趣,但他知道,江晚照不会无的放矢,她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其深意。

  “平光秀年近花甲,确实上了年纪,但他武将出身,应该没那么容易见老吧?”齐珩沉吟道,“噩梦缠身、时常惊醒……难不成,这里面又有你或者云梦楼的手笔?”

  江晚照没说话,回头给了他一个迷之微笑。

  齐珩想不通,索性撂下不管。他对江晚照胳膊上的金雕感兴趣,要了好几次,江晚照索性拿手捧着,端到他跟前。

  金雕大约是和小老虎不对付,一个龇牙咧嘴,一个横眉竖眼,只是碍于江晚照在场,谁也不敢上爪子。齐珩接过金雕,喂它吃了两条肉干,眼看这猛禽在姓江的海匪头子手里乖巧无比,喜欢的不行:“你是怎么驯的?这么听话!我以前也养过金雕,不过……”

  他想起那头金雕的下场,话音微顿,眼神人眼可见地黯下。

  江晚照:“也没怎么驯过,就是打小养的,可能我天生比较招动物喜欢?”

  齐珩爱不释手地摸着金雕,一旁的小老虎低低咆哮两声,见齐珩不搭理它,干脆伸出一条毛茸茸的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靖安侯手腕。

  靖安侯左牵虎,右擎雕,自觉比统帅四境大军时还威风,忍不住戏谑道:“敢情你这些年没干别的,光驯养这些畜生了……”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因为江晚照毫无预兆地俯下身,一条胳膊搭在矮案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齐帅的意思是……想看看我别的本事?”

  江晚照生得极好,这么凑近了看,不仅艳丽,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盯久了容易心生寒意。然而齐珩没觉出危险,反而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仿佛那是他指掌间的珠玉,摩挲久了,只觉温润,不觉冰寒。

  江晚照探过头,在齐珩唇上啄了下:“你想看我什么本事?”

  齐珩被她盯得心慌,他曾和江晚照耳鬓厮磨数月,太清楚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猛兽扑猎时才有的目光。他从江晚照的眼底看到了攫取和贪婪,却并没有抗拒的意思,而是不甚自在地别开视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下一瞬,齐珩的下巴被人端起,他被迫抬起头,隔着极近的距离与江晚照对视。

  “齐帅精神好了不少,看来是不打紧了,”江晚照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咱们来算算旧账吧。”

  齐珩:“……”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章居然还没揭过去。

  “你……”齐珩张开嘴,发现嗓子干哑得厉害,险些破了音,只得艰难地干咳两下,“你想……咳咳,怎么算?”

  江晚照展开孔雀羽扇,在齐珩下巴上撩拨了把:“我想怎么算……都成吗?”

  齐珩直觉自己应该摇头,丧权辱国的条约一旦签下,这辈子都休想翻身。但是江晚照越凑越近,眉心的大红花钿映照着灼灼夕晖,有种逼人眼目的艳色,齐珩说不出话,半晌,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孔雀翎羽轻轻细细地掠过下巴尖,齐珩只觉得触痒难禁,从颈窝一路痒到心窝。偏偏那海匪头子不肯见好就收,有意无意地低下头,嘴唇便从耳朵尖上滑过:“那我要……这样,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