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06章 逍遥

  江晚照没打算在帅帐久待,她本想等齐珩醒了,就去找杨桢商量军粮配置和下一步的战略部署,然而齐珩缠着她,不肯放她离去。

  靖安侯没说话,只是用一双对不准焦距的眼睛盯着她,里头的依恋之意几乎化为汤汁,顺着他苍白的眼角流淌而下。

  江晚照拿病恹恹的靖安侯没辙,在齐珩第三次牵着她的衣袖左摇右晃时,终于败下阵来——她吩咐帐外亲兵,任何人未经通传不得擅自入内,又去了大氅和外袍,将里外都烤暖了,这才掀被上床。

  齐珩迫不及待地纠缠上来,凑到她嘴角蹭了蹭。

  江晚照把不老实的靖安侯摁回枕上,一只手溜进他中衣,在伤痕累累的皮肉上来回摸索:“给我检查一下,这半年来可添了新伤?”

  齐珩强自按捺,可惜江晚照的流氓段数远超他的想象,眼看那只手游走一圈,逐渐有向腰腹滑落的趋势,齐珩终于忍无可忍,隔着布料摁住她:“你、你干嘛?”

  江晚照用左手撑着头颈,似笑非笑地一挑眼角:“就这点定力还敢招我,齐帅,你不行啊!”

  齐珩:“……”

  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被心上人说“不行”,不管哪方面的。靖安侯有心和姓江的海匪头子争辩一番,却又隐约意识到,他敢就着这个话题纠缠下去,江晚照就敢摁着他真刀真枪的来一遭。

  齐珩并不拒绝床笫间的亲热,只是他身子骨虚的厉害,实在撑不完全程,只能战略性地转移话题:“三韩运粮不易,你到底是怎么……”

  话没说完,他就被江晚照捏住下巴。

  江晚照终究没让靖安侯轻易脱身,在唇舌间占足了便宜,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事在人为,只要有心办到,总能想出法子。”

  齐珩洗耳恭听。

  江晚照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让‘军粮’自己走过来的。”

  可能是营帐碳火烧得太足,也可能是江晚照凑得太近,温热的吐息毫无缓冲,风卷残云般蹭过皮肉,齐珩的脸登时红透了。

  自平京争夺战后,秦军一路攻城略地,看着势如破竹,其实后方补给线已是岌岌可危。究其根本,还是三韩运力有限——既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找不到充足的代步畜力,只能眼看着大批粮草滞留在义州与黄州一带。

  正因如此,齐珩做梦也没想到,江晚照竟能弄来这么多牛羊,既可充当畜力,还能补充肉食,一举两得,一牛两……用!

  “你从哪弄来这些牛羊牲畜?”齐珩难以置信,“三韩战事迭起,就算刮地三尺,也搜罗不到这么多耕牛吧?”

  江晚照对靖安侯披落枕头的长发产生了兴趣,拈过一绺缠绕指间,寻思着编个什么花样好:“当然不能指望他们……南洋之大,四通八达,搜罗几头耕牛还不容易?”

  齐珩稍一寻思已经明白过来:“你是效仿昭明圣祖派遣船队远抵海外,和当地人换来的耕牛?”

  江晚照用发梢搔了搔靖安侯的鼻尖:“孺子可教也。”

  大秦刚立朝那会儿,圣祖昭明女帝最喜欢遣船南下,船队也不白组织,每次都能捞回不少油水,赚得盆满钵满。当时甚至有种说法,圣祖私库汇尽四海珍宝,倾囊一次,就够国库吃饱三年。

  可惜自熙元朝之后,沿海倭患逐渐猖獗,历代皇帝失去对海运的兴趣,开始闭关锁国、固步自封。

  直到景盛帝即位。

  “……听如松说,当今颇有昭明圣祖的心胸,若非被四境战事耽搁,早已命户部和工部大兴海船、远下南洋,”齐珩漫无边际地想,“倘若当今真有意做这笔生意,倒是可以和阿照好好商量商量。”

  他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搭过江晚照脖颈,将她细白的耳垂搓得微红:“南洋诸国看着逼仄,想不到耕牛的数量如此惊人……你从哪弄来的?”

  江晚照没跟他卖关子,干净利索地揭晓答案:“身毒!”

  齐珩吃了一惊。

  身毒与南洋诸国不同,因其路途遥远、位置偏僻,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所在,就算靖安侯也只在舆图上大致扫过一眼。据说,前朝有位僧人曾往身毒求取佛法,一路经千山万水、渡千难万劫,耗时十余年,好不容易取回大乘教义。由此可见,这地方往来一回,着实是费时费力。

  齐珩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三年,江晚照已经在南洋与身毒之间建起航路。

  “身毒这地方有意思的很,虽是佛教的发源之地,当地人却不怎么信佛,而是信仰一种名叫‘湿婆’的神灵,”江晚照饶有兴味地说道,“相传,这位大神的坐骑是牛,所以当地人将牛视作神物,任由这玩意儿满大街乱窜,非但不赶不杀,反而任其去留,久而久之,当地便颇有‘牛满为患’的意思。”

  齐珩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跟当地人换来的耕牛?”靖安侯笑道,“不是说当地人信奉神牛,怎么,也舍得拿信仰换钱?”

  江晚照嗤之以鼻:“身毒穷人多,吃不饱的穷人更多,真要饿到极致,连儿女爹娘都能卖,何况几头畜生?我找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当地青皮,许给他们一笔钱财,没多久就弄来一大批耕牛。其他人瞧见贩牛获利,能不跟着眼红?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贩牛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齐珩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赞道:“太史公论管子,通货积财,富国强兵,九合诸侯,不以兵车……如今看你这番作为,倒是颇有先圣遗风。”

  江晚照很谦虚:“我只是提出个想法,真正把事办成的是丁兄——也亏得云梦楼长袖善舞,耳目遍布天下,才能找到精通身毒语的通译,否则这么多的牛羊,一时半会儿还真难凑齐。”

  齐珩一时想着“能喂饱五万大军的牛羊,那是何等壮观,也不知她是怎么运来的”,一时又想“多年不见,这丫头真是阔气了,这么大手笔的买卖说做就做,连眼皮也不眨一下”,还没想完,发根忽然微痛,却是江晚照手上用力,拽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我告诉你,这批军粮可不白送,全都记在账上,等这场仗打完了,朝廷得连本带利地还银子,听到没?”

  还钱是朝廷的事,自有户部尚书头疼,靖安侯只管打仗,因此毫无压力。他非但不愁,反而兴致勃勃的给江晚照出主意:“那你得事先跟朝廷商量好,粮草补给归袁珉经略统筹调度,他现下人在义州,你要真想做成这笔生意,可以让信得过的人跑一趟——有这批军粮,再加上我的手书,谅他不敢不答应。”

  江晚照喷笑出声:“你不是朝廷钦封的一品军侯吗?怎么帮着外人坑自家国库的银子?”

  齐珩义正言辞:“你筹粮运粮,本是大义之举,这么大数额的军粮,当然不能让你自掏腰包。”

  他顿了顿,换过亲昵的神色,又道:“再者,你也不是外人,咱们自家产业,当然要节省些。”

  江晚照哑然失笑,不是“外人”,自然是“内人”,齐珩这是把她手下商道也算给自己一份,既是“自家产业”,当然要开源节流,不能过分奢靡。

  “行吧,”她略有些无奈地想,“内人就内人,总好过我兴师动众地吞了三韩,再拿这鸡肋之地逼迫朝廷给银子。”

  江晚照陪着齐珩腻歪半日,直到康于衍进来送药,才恋恋不舍地披衣而起。此时天色向晚,帐外风声越发凌厉,康神医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送到靖安侯跟前,脸色犹如涂了寒霜:“都喝了。”

  齐珩擅服虎狼之药,又冒险奔袭龙山仓,全程将康于衍蒙在鼓里。康神医心里憋着一股气,又不能当着江晚照的面发作,对着靖安侯越发没了好脸色。

  齐珩自知理亏,哪怕那药苦得厉害,也只能捏着鼻子灌进去。他刚要撂下碗,康于衍又道:“喝完,一点残渣都不许剩。”

  齐珩皱了皱眉,到底没敢违拗康神医的意思,将最后一点苦的过分的药渣生吞下去。

  康于衍这才满意,端着空碗踱出帐外。

  她前脚刚走,靖安侯后脚就转向江晚照,眼神委屈又哀怨,像头没人要的老虎崽子。江晚照有心让他吃个教训,架不住齐珩一直瞧她,只得从外袍袖袋里翻出个油纸包:“张嘴。”

  齐珩从善如流。

  江晚照摸出一样物件塞进他嘴里,齐珩品了品,尝到满口甘甜,更有莲子的清香,不由问道:“是蜜煎莲子?”

  “这是岭南的做法,当地人叫糖缠莲子,”江晚照收起纸包,“知道你怕苦,不肯好好吃药,给你点甜头尝尝。”

  齐珩笑得心满意足。

  他嚼着香甜的糖莲子,躺在暖融融的被褥中,一边抱着毛皮丰厚的老虎崽子,一边牵着江晚照,自觉有“媳妇老虎热炕头”在手,便是一等一的快活日子,就算拿九五至尊之位也不换。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放着肆虐山河的东瀛人不管,就这么跟着江晚照远下南洋,从此天高海阔、肆意逍遥。

  可惜不行。

  江晚照陪了齐珩一会儿,等到药劲上来,将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靖安侯放倒了,给他掖好被褥,拨旺炭盆,自己披上大氅,掀帘而出。

  成彬早已候在外头,见她出来,作势便要跪下请罪:“主子,我没看顾好侯爷,请您责罚。”

  江晚照不待他双膝挨地,已经将人托起:“行了,跟你没什么关系……那小子轴劲发作,我都未必摁得住,何况是你?你能及时传回消息,已经是大功一件。”

  成彬这才放下心,又道:“送来的军粮已经安顿好——这批牛羊数目太多,一时怕吃不完,杨将军特意辟了空地,安排专人照看着。”他顿了顿,笑道:“您不知道,军粮送来时,军中将士都疯了,盯着牛羊的眼睛直冒绿光。方才宰了十来头牛羊,全熬成肉汤,配着热腾腾的蒸饼,不一会儿就抢光了,可见是饿狠了。”

  不用他说,江晚照也能想象出那副场面。此时风声越发强劲,羊汤的鲜香味飘散得到处都是,江晚照抽了抽鼻子,问道:“杨将军人呢?”

  成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大约是在伤兵营,主子可要过去瞧瞧?”

  江晚照微一点头:“前面带路。”

  杨桢确实是在伤兵营,这批军粮送到的及时,他顾不上搭理跳脚蹦高的三韩人,先让伙头军宰了牛羊,加进香料,熬成肉汤,给受伤的士兵每人一碗。秦军断粮数日,有些伤兵已经奄奄一息,杨桢却不肯放弃希望,命人掰开伤兵的嘴,将热腾腾的肉汤强灌下去。

  江晚照赶到时,杨桢刚安顿好伤势最重的一批士兵,正吩咐身边亲卫:“传令下去,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营帐,只是别惊动了三韩人,咱们这两日便撤回临津江东岸。”

  江晚照正好听到这一节,随口道:“怎么,要撤军了?”

  杨桢回头瞧了她一眼,也没瞒着:“东瀛人兵力雄厚、来势汹汹,反观我军,粮草补给总有些后劲不足……子瑄昨日就说要撤军,只是他刚醒,身子还虚着,又被三韩人耽搁了,我便没提这事——也是怕动静太大,惊动了东瀛军,来一出衔尾追击就不妙了。”

  江晚照:“没关系,你只管把动静闹大,要的就是他们衔尾追击——他们不动,我怎么替子瑄出这口恶气?”

  杨桢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过她一眼,江晚照坦坦荡荡,任其端详。半晌,杨桢失笑摇头:“真不知道齐子瑄是怎么搞定你的……他之前把你得罪的那么狠,我还以为,这小子迟早死在你手上。”

  江晚照闻言微愕,仔细回想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答道:“……靠脸?”

  杨桢:“……”

  永宁侯干咳两声,收敛笑意,言归正传道:“你既然送了军粮过来,心里应该有数,这一仗不好打……东瀛人是块硬骨头,咱们虽然不惧,可想在短时间内收复失地,怕是不能了。”

  “反正又不是中原的失地,着什么急?”江晚照不以为然,“再说,子瑄都把龙山大仓烧光了,东瀛人再严防死守,也只能占据临津江以西的半壁江山。咱们且这么耗着,等耗过两三个月,看谁先撑不住!”

  她话里有话,杨桢当然听得出,他微微眯眼,若有所思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料定东瀛人在这儿呆不长久?”

  江晚照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