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93章 城破

  景盛三年正月初八,平京之战正式打响,东瀛人做好了负隅顽抗的准备,却不料大秦人根本没打算以命换命,而是用炮火碾压而过,摧枯拉朽般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

  更要命的是,江南军赵徵所部攻占了北城南楼,将俯瞰战局的小西隆宇牢牢钳制在牡丹峰上。

  这是东瀛人战略部署的失误——牡丹峰虽是平京制高点,却孤悬于主城之外,只靠一道南门与主城相连。一旦攻陷,无异于扼住东瀛人的咽喉。

  “难怪东瀛军团孤注一掷,哪怕踩着同伴的尸首,也要夺回北城南门!”卫昭想,“赵将军这是捅了马蜂窝啊!”

  江南军确实战力不俗,在这样凶猛的攻势之下,依然支撑了一个时辰。直到走投无路的东瀛人派出精锐忍者,用毒针暗算了守将赵徵,江南军终于无以为继,缓缓退下城楼。

  小西隆宇心有余悸,不是没想过反扑追击,却见远处烟尘滚滚,一队甲胄鲜明的骑士趁乱杀入重围,两翼配合默契,以极具保护性的姿态将伤亡惨重的江南军纳入其中,随即毫不恋战,顺着强行开出的通道往外退去。

  小西隆宇犹豫再三,还是没敢追击。

  “撤!”他咬牙切齿道,“先退回主城……无论如何,平京不能失守!”

  他刚要上马,衣袖突然一紧,却是被徐恩允伸手拽住。小西隆宇皱眉回头,只见徐恩允面色沉静:“将军,我估算过秦军兵力,方才救人的骑兵约莫在两三千左右,很可能是预备队……据咱们得到的线报,这些人不仅是秦军的机动力量,也在护卫中军。”

  小西隆宇隐约意识到什么:“你的意思是……”

  “秦军之所以扼守北城南门,无非是想困死将军,让我军群龙无首,”震天的喊杀与炮火声中,徐恩允神色极冷静,眼底倒映着连天的血色,“既然靖安侯伤病未愈、步履维艰……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西隆宇微微眯眼,眼角夹带着针尖一样的锋芒。

  仗打到这个份上,两边逐渐习惯对方的步调,局面一时僵持不下。齐珩自以为对倭军战力做了充分的估计,事到临头才发现,这帮东瀛人的顽强程度竟是远远超出自己预料。

  他沉吟再三,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瓶口封着蜡丸,里头不知是香料还是丹药。马车旁的卫昭无意中瞥见,惊了一跳:“少帅,您这是……”

  “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打开局面,”齐珩沉声道,“本侯身为主帅,自当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卫昭被“身先士卒”四个字当面扇了一耳光,冷汗好悬掉下来:“这怎么成,您的身体……”

  话没说完,齐珩不着痕迹地瞟了他一眼,卫昭心口微凉,话音猝然断了。

  “本侯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齐珩淡淡道,“去把‘雪里行’牵来!”

  “雪里行”是靖安侯麾下坐骑,跟着他闯过西北大漠,也吃过塞外狂沙——他要卫昭牵马,用意不言而喻,是要身化长刃,亲自斩断眼前的僵局。

  然而卫昭心知肚明,如今的齐珩已经不是当年的“靖安侯”,他满身病痛、伤痕累累,若要提刀上阵,非得靠虎狼之药逼出身体潜能不可。

  可这样一来,和饮鸩止渴有什么分别?

  “少帅!”卫昭翻身下马,跪伏在地,“属下请少帅三思!江姑娘备下这药,是防着生死关头,不是让您作践自己身子用的!如今还没到千钧一发的时刻,您真要辜负江姑娘为您调养身体的苦心吗?”

  齐珩不由一愣。

  卫昭故技重施,搬出江晚照这尊大佛,眼看有戏,忙再接再厉:“您答应过江姑娘,会留着性命与她团聚,若是折在平京城,要江姑娘怎么办?她对您一往情深,乍闻噩耗,非跟着去了不可,来日九泉之下,您有何面目见她?又能安心吗?”

  齐珩被他一刀捅进心窝,握着瓷瓶的手微微发颤,险些拿捏不住。

  卫昭瞅准时机,正要抢下药瓶,忽听耳后风声乍响。他来不及回头,百忙中弯腰俯身,腾出右手抽出长刀,往肩上一扛——只听“当”一声响,天机司锻造的百炼钢架住了□□的刀锋。

  卫昭刀光翻滚,三两下逼退来敌,看清刺客打扮,他悚然一震,高声喊道:“是东瀛忍者!保护少帅!”

  “刷”的一声,周遭亲卫齐齐拔刀,刀光剑影簇拥着马车,车中的齐珩拢了拢衣领,目光越过车窗,和远处的牡丹峰隔空相对。

  “看来,东瀛人是被逼急了,”他几不可闻地自语道,“如松那边……应该也快得手了吧?”

  相较于西门和北门的激战正酣,南门含邱门应该是最轻松的一处,攻城的军队不是别个,正是在东瀛人手下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的三韩所部。

  战况也确实如东瀛军所料,三韩人无心恋战、一触即溃,还没摸到墙根就被东瀛军的铁炮和□□赶了回去。几次三番过后,东瀛军越发不放在心上,眼看三韩人绕着城墙打转,他们非但不忙着追击,反而看起了猴戏。

  小西隆宇的命令就在这时传到含邱门——东瀛军虽然悍不畏死,奈何秦军火力太过凶猛,东瀛兵力本就不占优,经过一轮鏖战,更是伤亡惨重,已经到了极限。眼看西、北两侧岌岌可危,小西隆宇盘算再三,还是将含邱门的兵力调走一部分,补充到危如累卵的小西门和七星门。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番部署,竟正中齐珩下怀!

  含邱门兵力刚被调走,三韩军就再度发动攻势,从墙头看下去,这帮软柿子借着硝烟掩护慢腾腾地往前蹭,知道的是来攻城掠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后花园闲逛。

  东瀛人好整以暇、不慌不忙,连铁炮都懒得拿——嫌浪费弹丸。他们悠哉游哉地倚着墙头,时而冲下头吹声口哨。

  战战兢兢的“三韩军”就是在这时摸到城下的,电光火石间,他们仿佛变了个人,云梯猝不及防地架上城头。打头一排将士身手敏捷、速度飞快,直如腾云驾雾一般,三两下跃上城墙,手中长刀乍起乍落,冲天的血光浸染了一片。

  还在看热闹的东瀛人傻眼了,直到攻上城墙的“三韩军”扯开领口、脱下战袍,露出里面明晃晃的铠甲,东瀛守军才如梦初醒,没命嚎叫起来:“秦军!秦军攻上来了!”

  话音未落,刀光猝然闪现,东瀛守军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鲜血从脖颈伤口处喷出,很快汇聚成洼。

  杨桢凭蛮力扯下三韩战袍,蜷缩的四肢重新舒展开,总算舒坦了。他活动了下手腕,砍倒两名吱哇乱叫的倭寇,回头对护卫在侧的亲兵道:“插旗,放信号!”

  亲兵将指令一丝不苟地传达下去,很快,一簇烟花升入半空,在浓云中渲染出万道霞光。长风肆虐过境,战旗上的巨龙张牙舞爪、咆哮凌厉。

  齐珩看到了杨桢放出的信号,但他腾不出手回应,乌泱泱的忍者将靖安侯所在的中军团团包围,轻足与武士配合默契,借着□□掩护,轮番冲击着军阵。

  齐珩确实没有提刀的力气,但这并不意味着“大秦靖安侯”好拿捏。

  他敢将护卫中军的三千预备队派出去,是因为对麾下亲军有着充分的信任——这些人随他闯过枪林弹雨、驰骋过血雨腥风,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悍将。何况还有锦衣卫……那是真正的精锐,凭手中长刀便能纵横披靡、来去自如。

  东瀛忍者与锦衣卫旗鼓相当,照魄亲军则竖起一人高的长盾,遮挡住漫天匝地的箭雨。盾牌之间留有空隙,长矛倏忽刺出,东瀛轻骑猝不及防,被锋锐的矛尖扎成一串死不瞑目的刺猬。

  卫昭退到马车旁,眼看东瀛人不要命似的往前冲,挥刀格开两支□□:“少帅,这里太危险了,属下护着您先撤退吧!”

  谁知他不说这话还好,话音刚落,齐珩反而拢紧大氅衣领,将车窗推开半边:“离开?东瀛人狗急跳墙,说明已经被打疼了!眼下正应乘胜追击,哪有后退的道理?”

  卫昭被靖安侯的“乘胜追击”惊出一身冷汗。

  他还想据理力争,尖细的破空声猝然响起,齐珩瞳孔骤缩,百忙中拉了他一把,卫昭顺势翻上马车,和致命的利器险伶伶擦肩而过。

  他顾不得抹去额头汗水,先用身体护住马车,只见纵横飞舞的并非暗器,而是一种极细极利的金属丝,交错闪现、密密麻麻,“网”一般当头罩下,要将靖安侯缠死在其中!

  正是当初曾叫江晚照吃尽苦头的“天罗地网”。

  锦衣卫没提防这一手,上来就伤了好几个,水泼不透的防御圈顿时露出破绽。黑衣忍者得势不饶人,抓着“巨网”合身扑上,千钧一发间,齐珩将卫昭拽入车厢,猝不及防地扣动机关。

  四面挡板轰然落下,铁板与细丝狭路相逢,愣是岿然不动。齐珩摇动绳铃,围在四周的锦衣卫如临大敌,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外扑出,行刺的忍者还没反应过来,飞蝗似的□□已经从车底激射而出!

  东瀛忍者做梦也没想到,这代步的马车竟有此等玄机,被乱飞的□□伤了好几个。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挡得住刀光剑影,却挡不住由机械驱动的强弩!眨眼三轮过后,马车携带的□□固然耗尽,东瀛人忍者也被逼退一旁,锦衣卫趁机蜂拥上前,将靖安侯重新护卫中央。

  杨桢的信号弹就在这时腾空而起,霞光透过云层缝隙,折射向四面八方,昭示着固若金汤的平京城终于露出第一道裂痕。

  齐珩紧绷的肩膀不易察觉地松弛下去,几不可闻道:“……做得好!”

  南城被克,小西隆宇再懊悔不迭也于事无补,只能从七星门抽调兵力,赶往南城支援。西门压力骤减,齐晖干脆把心一横,命人将火炮阵地交替前移,用猛烈的炮击掩护秦军攻城。

  远处的炮火声遽然凶猛,身陷重围的齐珩推开车门,眼看平京城头硝烟四起,他冲卫昭打了个手势:“是时候了。”

  卫昭会意,再度发出响箭,火光冲天而起,尖锐的呼哨声穿透重重炮火,清晰可闻。

  督战的齐晖心领神会,回头喝道:“把准备好的‘大菜’端上来!”

  亲兵一溜烟跑去传令,不多会儿,只听号子声传来,驽马仰天长嘶,一步一挪地拖来一排大车。

  车上装载的自然是火炮,却不是寻常炮筒,而是用生铁铸造,长三尺有余,重两千斤,前有照星,后有照门,射程可达两里——正是大沽海战中初显威力的“大将军炮”!

  很显然,东瀛人记吃不记打的毛病是改不过来了,大沽一役损失惨重,犹自未吸取教训……当然,吸取了也没用,毕竟形势比人强。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偌大的平京城在大秦炮口下瑟瑟战栗,七星门不堪重负,在大秦天威面前分崩离析。

  不必齐晖招呼,大秦铁骑已然亮出屠刀,奋不顾身地冲杀在前。

  七星门的动静同样惊动了行刺的忍者,眼看事不能成,为首的忍者嘬唇呼哨一声,断然道:“撤!”

  忍者毫不迟疑,如来时一般迅疾如风地散去。

  卫昭不敢掉以轻心,和锦衣卫排查过周遭,确认万无一失,才搀扶着齐珩下车:“都退走了……少帅,您没事吧?”

  齐珩在车里坐久了,腿脚难免发麻,下地时趔趄了下,险些崴了脚。旁边的锦衣卫慌忙扶了把,他冲卫昭摆了摆手:“不打紧,这天机司研造的武车果然名不虚传,堪比攻城利器!可惜就这么一辆,若是再多几架,就算是东瀛人的精锐骑兵也抵挡不住……”

  话没说完,齐珩神色骤变,踉跄着往前扑倒。卫昭吓了一跳,拼死拼活地扶住他,只见靖安侯浑身颤抖地伏在他臂弯中,腰背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卫昭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就见方才扶着齐珩的“锦衣卫”飞快后退,手中苦无转动出冰冷险恶的光。

  “靖安侯,”他微微眯眼,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原话说道,“久违了。”

  卫昭被吓得肝胆俱裂,不及查看齐珩状况,就见那“锦衣卫”脸上的伪装四分五裂,原本精悍的身躯蓦地膨胀,皮肉和衣料寸寸皲裂——

  电光火石间,卫昭合身扑上,抱着靖安侯就地一滚,堪堪躲进马车下。

  下一瞬,只听一声巨响,那东瀛死士当场炸开,火光席卷四野,将乌泱泱的铁甲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