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92章 攻城

  齐珩没提大同门,并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根本没打算赶尽杀绝——如果说,驻守平京城中的东瀛军团是一头磨牙吮血的困兽,那么只有让野兽看到生的希望,才能泄掉那股死中求生的锐气。

  这番盘算,杨桢心知肚明,他没追着不放,而是提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你身子不好,何必亲自坐镇中军?就这么放心不下我吗?”

  齐珩懒洋洋地松散了坐姿,冲杨桢招了招手:“不是放心不下……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杨桢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发现靖安侯要的是暖炉上的茶壶,顿时无语了。他一边暗搓搓地腹诽“这小子是不是把我当老妈子使唤了”,一边任劳任怨地提起茶壶,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什么重要的事?我还以为你让我留守军营看大戏呢。”

  齐珩用眼神惟妙惟肖地传递出“你想太多了”一排字。

  “明日战端开启后,你率三千辽东精锐混入三韩军中,主攻含邱门,”齐珩沉声道,“记住,让你手下人都换上三韩人的铠甲,装得像一点!”

  杨桢与他相识多年,只一个模棱两可的话影,已经足够明白靖安侯的暗示:“你的意思是……怪不得你让三韩军冲锋在前、出乖卖丑,敢情是有意削弱东瀛人的防备心!也对,别说东瀛人,就算换作你我,也不会防范这么一帮软柿子!”

  杨统帅在帅帐里兜了几圈,踌躇满志、跃跃欲试,俨然将东瀛人当成刀下待宰的牛羊。齐珩含笑不语,默默饮完一盏茶水,这才意有所指道:“行了,你该去巡营了——切瓜砍菜固然是乐事,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杨桢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一愣:“你是说……东瀛人昨晚吃了那么大的亏,今儿个还会来送菜?”

  齐珩一语双关:“小西隆宇要是有阿照一半了解我,就不会。”

  杨桢:“……”

  这不分场合秀恩爱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

  小西隆宇是否了解靖安侯姑且不论,这几遭交手下来,齐珩却是将小西隆宇的路数摸清了七八分。事实证明,他猜的很准,当夜寅时,东瀛轻骑果然再度登门,被早有准备的辽东军抓了个现行,一通穷追猛打,哭爹喊娘似地逃了回去。

  待到大秦兵临城下的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八,小西隆宇的劫营游戏结束了,因为大秦铁骑发动了总攻。

  腾空而起的绿色烟花打响了总攻的号令,早已摩拳擦掌的秦军亮出屠刀。让东瀛人没想到的是,最先动手的不是冲锋在前的铁骑,而是一排花样繁杂、奇形怪状的火炮,炮声隆隆不绝,火光排山倒海,不由分说地砸在平京城头。

  本打算居高临下放冷枪的东瀛人被砸懵了,万万料不到大秦如此财大气粗,刚一照面就上硬菜。更没想到的是,这火炮非但威力惊人,还是连发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

  小西隆宇正在牡丹峰上观战,乍然撞见这一幕,自觉开了好大的眼界,瞳孔差点瞪出来:“这是什么神器?为何能连发炮弹?”

  徐恩允蹙眉须臾,犹豫着说道:“听说大秦军中有一种特殊的火炮,非但从后装膛,还配有子母铳,能在片刻内连发数轮……只是中原人防得厉害,在下试过几回,都没能拿到图纸。”

  小西隆宇蓦地转头,气急败坏地盯住他:“你怎么不早说?”

  徐恩允颇为无奈:“空口无凭……在下曾将所得情报汇总成书信,传回东瀛本土,结果如何?小西将军还不是一样被蒙在鼓里?”

  小西隆宇哑口无言,只能悻悻一拍栏杆。

  秦军火炮威力卓绝,不单让东瀛人吃尽苦头,更让观战的三韩人肝胆俱裂——许多年后,当后世人翻开史书时,发现祖辈们是这样记载这段历史的:“倭铳之声,虽四面俱发,而声声各闻,天兵之炮,如山崩地裂,山原震荡,不可状言……当是时,万炮齐鸣,响振天地,山岳皆动。大野晦冥。烟焰涨天,旁弥数十里。火箭布空如织,火烈风猛。直冲城里,林木皆焚。”

  升平百年的大秦军队在隆隆炮声中亮出爪牙,只是短兵相接,已经叫东瀛人哭嚎连天。

  五轮炮击过后,平京城头一片狼藉,与此同时,秦军倾巢而出,架着云梯开始攻城。然而东瀛人也不是吃素的,炮声刚一停,他们就训练有素地冲上城楼,发射铁炮、掀翻云梯,凭着一腔悍勇,将秦军的攻势硬生生打退回去。

  靖安侯坐镇中军,代他督战的正是齐晖。眼看东瀛人来势汹汹,他不慌不忙,将手中战旗挥了挥,身旁的亲兵吹响号角,号声仿佛悠远的叹息,回荡在倒映着血色的云间。

  冲锋的秦军将士得到指令,很快分成无数个小组,被护卫在最中间的是一帮膀大腰圆的汉子,怀里抱着一种怪模怪样的铁筒。

  那既非火炮,也非火铳,非要形容,更类似于被单拆下来的火炮炮筒。筒身有七道铁箍,末端伸出两只大铁爪,牢牢勾住地面时,就像一头猛虎蹲坐在地上。

  这玩意儿的名字也相当贴切,就叫——虎蹲炮!

  虎蹲炮的威力不及火炮,然而机动灵活,是上阵杀敌的不二之选。更要命的是,这玩意儿前装炮弹,最适合仰角发射,只听战场上雷鸣阵阵,铅子与石块天女散花似的飞出,叫城楼上的东瀛人好好受用了一番。

  借着千里眼,牡丹峰上的小西隆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狭路相逢的秦军与东瀛军就像两把交错在一起的刀锋,隆隆的火炮声中,双方蛮力相撞,端看谁先吃不住力,谁的刀锋先折断。

  来不得投机,也玩不得取巧,只能以命换命!

  “该死!”小西隆宇咬紧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话音,“一不做、二不休,让枭鸟升空!”

  徐恩允微微苦笑,没有答话。

  小西隆宇敏锐回头:“怎么了?为什么不执行命令!”

  “咱们的枭鸟数量不多,倾举国之力,也只得了十二架,”徐恩允轻言细语,“之前全罗道海路被李汝因围剿,平将军将枭鸟调去一半,剩下的还得巡视三韩全境,留给咱们的不过区区三四架……还在前日的战斗中受损严重。”

  小西隆宇沉着脸,摁住腰间的手不断摩挲长刀刀柄。

  徐恩允劝慰道:“不过咱们也算达到了目的——从开战至今,秦军没动用朱雀,可见他们的空中力量也受到打击,只要朱雀没到,咱们便有坚守城池的余地。”

  小西隆宇胸口揣了二两的心塞,默默转过头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小西隆宇循声回头,只见来者是个粗豪汉子,他大约是从千军万马中硬生生杀出来的,泼了一头一脸血迹,不等小西隆宇询问,此人已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将军,秦军占领了北城南门!”

  小西隆宇蓦然变色:“你说什么!”

  牡丹峰是平京城中的至高之地,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非但易守难攻,还能轻易掌握战局变化。出于种种考虑,小西隆宇将东瀛指挥部设在此地,也算顺理成章。

  但他忘了,他能想到的,齐珩同样不会忽略。

  开战前一晚,齐珩将南军将领赵徵单独叫入营中,命其领兵攻打北城。齐珩的原话是,“能否攻克北城姑且不论,但你必须牢牢扼守住北城南门,不得让倭寇越雷池半步!”

  一开始,赵徵不明其意,因为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战略要地——城门狭小、易攻难守就罢了,即便将北城南门握入手心,牡丹峰上的敌军照样可以独立作战,既不耽误杀人放火,也不影响用火力支援平京城,怎么看都是无用功。

  但是等赵将军真的拿下北城南门,他突然发现:卧槽,东瀛人是失心疯还是脑袋被板砖拍了?放着数万攻城大军不管,怎么都跑来找老子的麻烦?

  没等赵将军想明白,一波又一波的东瀛足轻已经从平京城中杀出,丧家犬似的手举长刀,嗷嗷叫着冲向北城南门。哪怕打头一排被秦军炮火冲散,仍旧前仆后继、不死不休。

  “什么情况?”赵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破城楼有什么值当的?至于吗?”

  赵将军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他满脸懵逼地转过头时,身旁的亲卫突然惊叫起来!

  “将军快看!”亲卫年纪不大,眼力却挺好使,他抬手指着北城高处,一惊一乍地喊道,“那不是倭军指挥小西隆宇吗?卑职曾在画像上见过两回,错不了!”

  赵徵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忙从亲卫手里接过千里眼,仔细一瞧,喜得猛拍大腿:“还真是这兔崽子!难怪齐帅让我一定守住北城南门……敢情是把这条大鱼送我怀里了!”

  他遽然收敛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传令下去:就算豁出性命,也得把城门给我守住了!咱们江南军千里迢迢北上,不是为了让人看笑话的,得让辽东军知道,咱南军才是纯爷们!”

  江南军自北上以来,寸功未立,跟辽东军更是不对付——辽东汉子嫌南军娘娘腔、不够爷们,南军也看不惯辽东军的骄横跋扈。在两位主帅的掸压调和下,两边虽说没翻脸,但也摩擦不断,如今逮到机会,赵徵说什么都要扳回一城。

  亲卫巴不得他这一声,连蹦带跳地去了。

  江南军自赵徵以下,无不存了一战扬名的心思,任凭东瀛人狂轰滥炸,城墙却如惊涛汪洋中的一星礁石,兀自岿然不动。

  赵徵先还用火铳还击,随着冲上城楼的倭寇越来越多,他大约是觉得火铳不痛快,干脆丢到一边,转而拔出腰间长刀,仰天大笑:“兄弟们,守住城楼,咱们要一战封神了!”

  话音落,刀光倏忽乍现,血光迸溅在城楼上,势如破竹的东瀛轻足睁着不敢相信的眼,仰面翻倒下去。

  赵徵舔了舔手心里溅上的血迹,大笑道:“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北城南门的激烈战事没能逃过齐珩的眼睛,当亲卫快马来报时,靖安侯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将预备队三千人全部调去北城南门,务必协助赵将军守住城门!”

  飞骑传信的卫昭有些犹豫:“这三千人不仅是预备队,也奉命护卫中军安全,如果都调走……”

  “无妨,”齐珩风寒刚好,大氅捂得严严实实,不敢漏一丝热气,“我身边尚有锦衣卫和两百亲兵,何况东瀛人自顾不暇,出不了差错!”

  卫昭不敢迟疑,在马上飞快抱拳,一抖缰绳,如来时一般绝尘而去。

  此时,南城北门的攻防战已经到了最要命的时刻——东瀛轻足密密麻麻地涌上来,如发狂的骇浪,一波波拍打着城楼。江南军固然悍勇,奈何城门狭窄,易攻难守,被浪潮推挤着,眼看岌岌可危。

  赵徵发了狠,手起刀落间,斩人首级如切瓜砍菜。东瀛人蚂蚁似的翻落下去,更多的人却不顾一切的涌上来。

  鲜血溅上赵徵眉眼,他蛮不在乎地拿手一擦,顺势横过刀锋,抹断了身后偷袭者的脖子。那一刻,赵将军站在城楼上,俨然是大写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痛快过,胸口血液呼啸沸腾:“奶奶的倭奴,有种就上来,你爷爷等着呢!”

  言罢,他提刀再上,云梯却在这时掠过两道黑影,闪电般窜至近前。

  那两人身法迅捷,绝非军中身手,打扮与轻足也不一样,未着甲胄也没戴护具,通身包裹在黑衣中,头上罩着蒙面的布巾。两人同时招手,极细锐的破空声当面而来,赵徵看不清,仓促间只能提刀格挡,就听“叮叮”声不绝于耳,刀锋上沾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牛毛细针。

  赵徵神色倏变,踉跄后退了五六步,身旁亲卫惊呼着扶住他,只见赵将军抬起手,从胸口拔下两根不起眼的小针。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东瀛……忍者?”

  两名黑衣刺客不声不响,长刀出鞘,悄无声息地欺到近前。

  赵徵把心一横,用力搡开搀扶自己的亲卫,提刀迎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