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91章 开战

  正月初六,秦军的试探性进攻并未取得进展,麾下将领已经做好被主帅大骂一顿的准备,谁知“传说中的”靖安侯是个斯文人,竟然不愠不怒,只淡淡勉励几句,便将人放回营地。

  期间,杨桢几次三番想开口,都被齐珩瞪了回去。杨统帅插不上嘴,只能将案上茶碗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

  好容易熬到一干将领退出帅帐,齐珩劈手夺回茶碗,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润过干涩的喉咙,这才道:“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杨桢迫不及待道:“你真相信东瀛人的说辞!”

  这一日向晚,他们前脚回了军营,相隔不到两个时辰,东瀛人的使团就进了军营。脾气暴躁的赵参将当时就拔出长刀,要将来人斩了祭旗,被齐晖和卫昭一边一个拉住,好说歹说才拖回营帐。

  吃过一记下马威的东瀛人心有余悸,在两位“天军统帅”面前不敢造次,战战兢兢地说明来意:居然还是来议和的!

  “小西将军说了,东瀛对贵国向往已久,此番只为朝贡大秦,无需刀枪相见,还请侯爷各退一步,从容商量,”东瀛使者话说得顺溜,手心却捏出一把凉汗,“天军再如何强悍,终归是爹生娘养,想来侯爷不愿眼看着他们无辜送命?”

  其实经过白日鏖战,明眼人都看得出,东瀛大秦已经撕破脸,战事一触即发,连东瀛使者自己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谁知那大秦靖安侯一没发作,二没将人推出辕门斩了,反而一口应承下来,并且将撒出去的人马撤回营地。

  使者保住脑袋,长出一口气之余,望向齐珩的眼神不免带上几分深意:这靖安侯看着孱弱,胆子也没几两重,答应得这么痛快,怕是被白日里的战事吓着了,巴不得早点和谈,好打退堂鼓吧?

  可能是齐侯爷的言辞太谦和、表演太真实,不仅东瀛使者信以为真,连麾下部将都被糊弄住。东瀛人刚走,杨桢就忙不迭钻进帅帐,好容易等到齐珩发落完军务,他迫不及待问道:“仗打到这份上,两边只差抽刀子砍人,你不会真信了东瀛人‘各退一步’的说辞吧?我告诉你,你前脚退了,后脚东瀛人就蹬鼻子上脸,信不信?”

  齐珩饮了口茶水,不慌不忙:“我信。”

  杨桢:“……”

  竟然无言以对。

  “东瀛人凶悍成性,就算小西隆宇一开始存了兵不血刃的心思,到了这般田地,他也应该明白事情没法善了,”齐珩平静地说道,“遣使和谈不过是障眼法,要是我没错,他很快就会有动作。”

  杨桢先是一愣,继而恍然:“你是说……那小子会趁夜劫营?”

  齐珩对他眨眨眼:“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杨桢大笑:“放心,只要东瀛人敢来,我必要他们有去无回!”

  随后发生的事证明,东瀛人真敢!

  翌日寅时,天光未亮,寂静无声的平京城突然睁开一只眼——借着夜色掩护,大西门轰然洞开,三千东瀛轻骑倾巢而出,乌泱泱扑向秦军大营。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守营将士最为人困马乏之际,按照小西隆宇的盘算,秦军既然信了他“和谈”的说辞,必会放松警惕,兼之远道而来、疲惫不堪,此时劫营多半能一举成功。

  谁知那三千轻骑刚摸到秦军营外,就听喊杀声震天响,这帮缺德带冒烟的中原人似乎早有准备,非但枕戈待旦,还在营外埋伏了人马。当三千轻骑闯入包围圈后,大营陡然亮起火光,里里外外万枪齐鸣,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染上了血光。

  一场混战下来,三千轻骑伤亡过半,而帅帐中的大秦主帅已然睡醒一觉,听见营外枪声不断,他困倦地睁开眼,含混道:“齐晖?”

  这一晚守夜的却不是齐晖,而是卫昭。听闻自家少帅召唤,他掀帘而入,三步并两步地抢到近前:“少帅,有何吩咐?”

  齐珩吃力地撑起身,卫昭忙搭了把手,又取过大氅披在他肩头:“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少帅再睡一会儿吧?”

  齐珩摇摇头,问道:“东瀛人来了?”

  卫昭笑道:“少帅料事如神,杨将军部署周密,此番东瀛人决计讨不到好,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齐珩“嗯”了一声,揉了揉眼:“你去告诉如松,且缓一缓,不必急着攻城。明日先派小股兵力在平京城左近试探一番——对了,让那两个三韩人率军攻打小西门,也和今日一样,能撑过半刻钟就行。”

  卫昭有些不解:“少帅,那帮三韩人不比包子结实多少,一打就跑、一冲就散,派他们攻打小西门?跟送菜有什么分别!”

  齐珩没说话,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卫昭不敢吭声,垂首应道:“是,属下这就去传话。”

  他刚要起身,齐珩又叫住他:“还有……把临走前御医配的丸药取一丸来,再倒杯热水送来。”

  卫昭一愣:“御医开的丸药是补气益血、护心保命的,少帅是不舒服吗?”

  齐珩没说话,只是用手摁着额头。

  卫昭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上手一试,发现齐珩额头滚烫,顿时慌了神:“少帅,您……您这是发烧了?不成,属下去叫军医来!”

  话音未落,齐珩已经摁住他手腕,沉声道:“不打紧,只是白日里有点着凉,我吃一丸药就好了。”

  卫昭哪里肯信,他记得御医临走前的嘱咐,说自家少帅这一遭伤病不比寻常,连伤带毒,已经损了元气,好生保养尚且多灾多病,何况如今远征三韩、餐风露宿?

  然而靖安侯统军多年、威仪甚重,卫昭不敢明着抗令,眼珠滴溜一转,忽然道:“属下此次随军,临走前,江姑娘送了我一只信鸽。”

  齐珩倏尔睁眼,目光锐利。

  卫昭被他盯得直冒冷汗,却梗直脖子,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江姑娘说了,鸽子送给我,什么时候用让我自己看着办。她不关心战事进展、也不管兵力调配,只要少帅平平安安的。”

  齐珩:“……”

  靖安侯听明白了,敢情这小子是看硬说说不通,故意打出江晚照的幌子,企图逼他就范!

  然而卫昭这一手确实拿住了齐珩的软肋,光是想到“江晚照”三个字,齐珩就觉得脖颈发麻。他想起那海匪头子在床笫间的如狼似虎,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音:“……你小心些,别惊动了人!”

  卫昭怔愣须臾,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少帅妥协了。他无意中开发出对付靖安侯的新招,不由大喜过望,一边感慨“果然,只有江姑娘对付得了我家少帅”,一边着急忙慌地往外跑:“您先别睡,属下这就去请军医来。”

  他一阵风似的卷出帅帐,垂落的门帘微微颤晃,齐珩揉了揉额角,只觉得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越发抽痛。

  军医来得很快,营外战场还没收拾干净,来人已经掀起门帘,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齐帅,别来无恙?”

  齐珩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康、康姑娘?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康于衍。

  康于衍祖上曾是御医,服侍过昭明圣祖洛宾,传到她一支,不仅承了先祖的医术,也继承了先祖闲云野鹤、淡薄浮名的脾性。纵然朝廷几番征召、诚意十足,康姑娘依然咬定青山不放松,宁可在江南鱼米之地当一个逍遥度日的散仙,也不肯为了区区五斗米,卷入朝堂这摊浑水。

  连与她相识多年的齐珩都想不到,这看似散漫不羁的神医,身后居然有云梦楼的影子!

  当年江晚照叛走南洋,康于衍也下落不明,齐珩私心揣测,她多半是受丁旷云之托,随江晚照去了南洋。这些年,“康氏神医”销声匿迹,齐珩总理江南军务,也没工夫追查这些细枝末节,万万料不到她竟化名改装,潜入了大秦军营。

  电光火石间,齐珩脑中闪现过一个念头:这看似滴水不漏的大秦军中,到底被云梦楼和江晚照掺进了多少沙子?

  康于衍似是知道靖安侯在担心什么,不慌不忙:“齐帅不必担心,主上确实在您身边留了人,却都是明面上的——我这里有一份详实名单,您若不放心,可逐一核查。主上说了,她只管到这场仗打完,等您班师回朝,这些人自会远遁江湖,不会碍您眼的。”

  齐珩松了口气,细思片刻,大约觉得自己以小人度君子之腹了,颇有些讪讪地蹭了蹭鼻梁:“康姑娘言重了……名单不看也罢,阿照的为人我信得过,就算她往辽东军中掺了人,也不会有什么歹意。”

  康于衍在榻边坐下,自顾自地捞过齐珩手腕,号了片刻,长眉微微蹙起。

  齐珩本不当一回事,见她神色肃穆,竟然略微有些紧张——不是担心康姑娘做出“时日无多”的断言,而是怕她给江晚照通风报信,平白惹得那海匪头子大发雷霆。

  只见这对付东瀛人时心黑手辣、杀伐决断的靖安侯陪着小心,满怀忐忑地问道:“我只是白日里受了风寒,略有些头疼脑热,应该……不打紧吧?”

  康于衍冷冷瞪了他一眼:“什么才算打紧?气血耗竭、一命呜呼?”

  齐珩当即步了卫昭的后尘,被她瞪得不敢吱声。

  前些年,康于衍远游海外,踏遍了士大夫口中的“蛮荒之地”,见识了不少中原难寻的药草与治病之法,自觉收获颇丰。若非江晚照一封飞鸽传书,将她死活拖了回来,康姑娘怕是仍在海外之地流连忘返。

  她诊过齐珩的脉,触手只觉凹凸不明,低头细瞧才发现,这人腕上坑坑洼洼,都是累累交叠的伤疤,而且看着颇新,应该是最近一年内留下的。

  她想起江晚照信中所言,这人曾因故落入东瀛奸细手中,辗转吃足苦头,心里登时有了计较。

  “齐帅自己的身子,自己应该有数,您此番受伤,元气大损,竟是比寻常人还孱弱些,若不好好调养,怕是有损寿数,”康于衍毫不砌词,有一说一道,“您以为风寒事小,殊不知积损成毁,千里之堤正是溃于蚁穴!”

  靖安侯固然杀伐决断,却不敢在康于衍面前充硬气,只得唯唯应诺:“康姑娘说的是,在下一定小心保养。”

  康于衍缓下口气,又道:“幸好主上为齐帅调养过小半年,底子还没毁干净,悉心静养,总是能养回来的。只是这战端一起,不知何时才能平息,侯爷……唉,还是善自珍重吧!”

  她没把话说死,更不敢打包票,只是开了方子,命卫昭背了人按方抓药,又勒令齐珩卧床静养。

  于是正月初七一整天,秦军大营固然进进出出,奔波忙碌,身为主帅的靖安侯却在帅帐中踏踏实实睡了一天——幸而作战计划都是一早制定好的,又有杨桢亲自盯着,倒不需要他如何费心。

  待得日薄西山、暮色将至,齐珩才睡醒过来。许是康于衍开的药方起了效用,也可能是睡眠补足了精力,齐珩发了一身汗,只觉得神清气爽,头疼脑热的症状也消失不见。

  吃饱睡足的靖安侯将大秦、三韩联军将领唤入帅帐,劈头就是四个字:“明日,攻城。”

  除了事先通过气的杨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明日天光之时,便为战端开启之际,众将需奋勇作战,以报陛下,”齐珩的开场白非常简单,寥寥数语之后,便是详尽的作战部署,“我军主攻方向为西北方,中军设于七星门,由本帅亲自督战。”

  杨桢似乎想说什么,被齐珩看了一眼,又把话咽回去。

  “赵徵将军率麾下步兵强攻北城,不求一战功成,但必须将东瀛人的有生力量牢牢牵制在牡丹峰,”齐珩抬起头,飞快扫了赵徵一眼,“本帅日前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桌案,指尖落于铺平的舆图上,恰好定格在北城与平京城相连的南门。

  赵徵心领神会:“末将领命。”

  齐珩又道:“金、郑两位防御使率部攻打含邱门——此战关乎三韩国运,可都听明白了?”

  两位三韩防御使自然不敢跟靖安侯唱反调,忙不迭应了。

  赵徵毕竟是粗人,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齐帅,那大同门呢?放着不管吗?万一东瀛人从此处突围……”

  齐珩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本帅自有计较。”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到杨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