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80章 大捷

  朱雀实在是一把无往而不利的重器,所到之处,北戎骑兵像是被野火驱赶的草原狼群,只得仓皇败退。

  按说仗打到这份上,依然算是“大捷”,奈何杨桢不肯罢休。

  守城数月,他憋了一腔郁积不散的火气,又被北戎人激出血性,新仇旧恨涌将上来,竟是不管不顾地追在北戎统帅身后,连号令收兵的鸣金声都没听见。

  奉命阻截北戎骑兵的齐晖无法,又不敢放任辽东统帅独自犯险,只得率领轻骑紧随其后。

  杨桢麾下坐骑亦是一等一的神骏,又有朱雀捣乱搅局,北戎统帅腹背受敌,没多会儿就被追上。耳听得脑后厉风袭来,他百忙中伏低身体,只觉头皮一凉,竟是和刀锋险之又险地擦肩而过。

  北戎统帅也打出了火气,他所部的北戎骑兵乃是草原劲旅——这些年,大秦驻军倚仗朱雀和火器之利,将北戎各部驱赶得无立足之地,他却坚信,刨除那些“旁门左道”,草原狼终有一天能凭自己的爪牙夺回栖身的广袤草原。

  但他没想到,这一口咬下,竟是实打实地啃上了铁板!

  北戎统帅身形魁梧,如以往无数次那样抡圆弯刀,打算凭蛮力将杨桢撞下马背。刀风裹挟着山崩之势,非人力可以抵挡,谁知杨统帅根本不跟他来硬的——他像燕子一样腾身而起,在马背上迅捷地打了个旋,足尖一触即弹,在刀锋劈空的瞬间,浑不受力地跃回马背。

  与此同时,他座下神骏人立而起,两条马腿犹如抡空而至的重锤,结结实实踹在北戎统帅坐骑身上!

  这一记力道何止千钧,纵然是百里挑一的神骏也耐受不住,嘶鸣着倒在地上。然而那北戎统帅亦是身手敏捷,落地的瞬间顺势翻倒,手中弯刀紧贴地面,刻不容缓地削向杨桢马蹄!

  杨桢一拍马鞍,整个人借力腾空,坐骑随即一跃而起,堪堪与刀光错身而过。一人一马落地的瞬间,杨桢高举长刀,照准北戎统帅当头斩落。

  “当”的一声,肆虐的火花点燃了夜色,北戎人赤红的眸子死死瞪着杨桢!

  “中原人……你们抢走我们的草原、夺走我们的牛羊、屠杀我们的勇士,这笔血债该偿还了!”出乎意料的,他说的居然是汉语,虽然发音有些生硬,却不耽误杨桢听懂他字里行间的煞气和怨毒,“既然拿不下关宁城,拿下你的脑袋也一样!”

  杨桢嗤之以鼻:“就凭你?下辈子都是做梦!”

  他反握刀柄,在对方弯刀劈来的瞬间用力下压,刀锋间不容发地错过要害,他突然抬起手腕,蓄势已久的袖箭暴起寒光!

  这一招是跟江晚照学的,虽说有失光明正大,却是十分奏效。北戎统帅万万料不到,满口“仁义礼信”的中原人还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招,电光火石间只能撒手后退,就地一个翻滚,虽然形容不佳,好歹避开了要害。

  只听“嗤”一声轻响,他小臂上的臂缚被袖箭割裂,鲜红的皮肉翻卷出来。

  北戎统帅低头舔了舔伤口,看着杨桢的眼神仿佛被激怒的狼王。

  “狡诈的中原人,”他危险地眯紧眼,“你该死!”

  长风卷过的一瞬,他不管不顾地纵身扑上,在杨桢挥刀砍落时灵敏避开,蒲扇大的手掌拽住杨桢小腿,将他从战马上硬生生拖了下来!

  这一下可要了老命!

  泥浆“哗啦”飞溅,深不见底的夜色中,混战的两军难分敌我,只能围着杀作一团的主帅走马灯似地疾转。杨桢听到齐晖着急的呼喊,但他分不出神答话,偏头避开对方一记肘击,利用腰部的力量翻身而起,顺势踹开北戎人。

  北戎统帅皮糙肉厚,被他击打两下也不放在心上,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在呼啸的风声中咧嘴大笑:“我要把你的脑袋送给你们中原的皇帝!”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舔了舔撕裂的嘴角,笑容忽然带上一点意味深长的邪性:“听说你们的皇帝是个长得不错的婆娘?说不准三五年后,她会像你一样跪在我面前,亲吻我的脚背!”

  杨桢勃然大怒,他在落马之际失去了长刀,干脆拔出绑在后背的匕首,狂风暴雨般扑上前。

  北戎统帅举刀砍落,但是杨桢飞快地翻转匕首,斜削着抹向他侧颈——匕首突出如电,远比弯刀更快,北戎统帅却不闪不避,眼疾手快地攥住匕首,锋刃陷入皮肉,与此同时,弯刀落下的厉风带起杨桢鬓角碎发。

  刀锋反射着微弱星晖,一点寒芒已经足够近在咫尺的两人看清彼此,杨桢忽然抬起头,微微勾起唇角。

  北戎统帅怔愣住,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下一瞬,他听到炒豆般的爆响在耳畔炸开,厮杀声毫无预兆地远去,他颤巍巍地低下头,什么也没看清,视野中只有一片狰狞的赤红。

  杨桢后退两步,艰难地喘着粗气,亮出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和食指间扣着一把小巧的短铳,长度大约只有齐珩那把连珠铳的一半,若非刚才那一声响,它更像是精致的摆件,而非杀人夺命的利器。

  “这是天机司最新研造出的,没别的好处,就是尺寸小,方便携带,”杨桢“啧”了一声,“不过这玩意儿可没连珠铳好使,十步以上就失了准头,非得像刚才那样面对面才能显出威力。”

  北戎统帅听不见他的话,兀自瞪着眼,胸口却破开一个狰狞的血洞,鲜血和生命一股脑流散,他高大的身躯颓然倒地。

  “轰”的一声,泥沙飞溅,就此尘埃落定。

  狼王的鲜血洗净了围城数月的耻辱,杨桢只觉得胸口烧着一把火,将长久以来的憋屈扫荡一空。他仰头大笑,笑到一半突然没了声,身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泥浆里。

  飞驰而来的齐晖恰好目睹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他连滚带爬地翻下马,一把扶起杨桢,触手只觉湿漉漉的,拿到近前才发现摸了满把温热的血。

  “杨将军!”齐晖慌了神,“您怎么样?千万撑住啊!”

  杨桢冲他笑了笑,想说“这点小伤要不了人命,别大惊小怪的”,然而他已经发不出声音,就着齐晖搀扶他的姿势,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关宁城的战报在数日后送抵京师——前来助阵的朱雀果然不是朝廷所部,帮着逐走了北戎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收拾善后的靖安侯只能派出快马八百里加急,饶是如此,也用了三天三夜才将公文送到洛姝手上。

  关宁一役,守军和照魄军里外夹击,重创北戎主力,逼其退回草原深处。王者归来的靖安侯犹不罢休,亲率照魄军追杀至北戎境内,将北戎人的王庭一把火烧了,牛羊尽数掳走,这才大摇大摆地退回关宁城。

  至此,狼烟平息,而两国边陲的七杀碑耸立依旧。

  战报传回帝都,朝中不乏有死脑筋的老顽固,抱着“仁德教化”“友睦邻邦”那一套,对赶尽杀绝的靖安侯展开了喋喋不休的抨击。但是这一回,即位后广开言路、礼贤臣下的景盛帝没纵着他们,但凡跳脚起刺的,全都贬谪西南,永世不得回京。

  景盛帝虽为女子,却颇有明君风范,既能怀柔纳谏,又有雷霆手段。自她即位以来,除了当年处置焦氏党羽时下了重手,还从未如此暴躁过。

  督察院副都御史贾政芳本也准备了连篇累牍的弹辞,目睹了前头几位同僚的下场,不敢轻易开口。他惊疑不定地望向内阁首辅林玄钧,却见林老大人叹了口气,对他微乎其微地摇了摇头。

  贾御史犹豫片刻,还是将迈出去的半条腿收了回来。

  朝堂诸公不明所以,林玄钧这个内阁首辅却是心知肚明,景盛帝这番火气并非冲着朝中文官,而是为了远在关宁城的辽东统帅——关宁一役,辽东驻军不仅击退北戎铁骑,更重创北戎主力,令其十年内再无反扑之力,实在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辽东统帅杨桢在追击北戎中军时身负重伤,虽得军医及时救治,仍是性命垂危、生死一线!

  女帝和杨桢的关系,旁人或许无从知晓,林玄钧却看得分明。身为文臣领袖,他不乐见武侯一派在朝中得势,却也明白,在这个内忧外患、四境狼烟的当口,没有武将镇守边陲,中原的万里疆土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正因如此,他并未对靖安侯赶尽杀绝的作为有所指摘,更默许了景盛帝惩治文臣的重手。

  “只希望永宁侯吉人天相,万万不要有事,”走出勤政殿时,林首辅回头遥望北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永宁侯府满门忠良,如今只剩这么一条血脉……这也罢了,若是杨侯有个什么,以今上的手段,只怕不是火烧王庭那么简单了!”

  当景盛帝在勤政殿中暴跳如雷之际,千里之外的关宁城,齐珩披着大氅穿过营地。只见帅帐门帘一掀,端着水盆的亲兵和靖安侯撞了个对脸,忙放下水盆,躬身行礼:“齐帅!”

  齐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杨将军怎样了?”

  那亲兵年纪不大,头一回瞻仰“传说中的”靖安侯,颇有些战战兢兢。他把自己站成一根笔杆条直的□□,纹丝不动地插在帅帐门口,字正腔圆地答道:“回禀齐帅,将军看着比昨日好些,高烧退了少许,人也不再说胡话。军医说,只要能挨过今日,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

  齐珩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进帐中。

  营帐久不通风,呛人的药味和刺鼻的血腥味混成一股,不由分说地扑鼻而来。齐珩皱了皱眉,快步走到床前,对屏风后的郝应阳打了个招呼。

  郝应阳神色凝重,抱拳行礼后,默默退到一边。

  当日北戎溃败,杨桢不顾一切地追杀在后,虽然成功斩杀北戎统帅,自己也被北戎人的濒死反扑伤及要害——据军医说,那一刀从胸口带过,实在是险之又险,只要再偏半分,就是削断心脉、回天乏术!

  齐珩不耐久站,在床榻边坐下,低声道:“他还好吗?”

  杨桢这口担子撂得突兀,若非横空杀出个靖安侯,将关宁城的千钧重担接过去,郝应阳拿脑袋拍板砖的心都有了。此时此地,在传说中神乎其神的靖安侯面前,郝将军也步了亲卫的后尘,一边肃目而立,一边偷摸撩起眼帘,瞻仰大秦军神的风采。

  谁知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齐珩若有所觉地转过头,两人目光狭路相逢,郝应阳打了个寒噤,忙不迭低下头。

  “前半夜不□□生,一直念叨着胡话,后半夜终于睡沉了,”他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道,“军医说,只要烧退了,应该就没大碍,少帅不用担心。”

  其实类似的话,齐珩已经从亲卫口中听过一遍,只是他总有些不放心,非得再三确认才能松下一口气。眼看被褥中的杨桢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水,齐珩挽起衣袖,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贴了下:“……是比前一日好多了。”

  郝应阳端详过两眼,只觉得靖安侯的脸色不比杨统帅强多少——一个杨桢已经叫郝将军焦头烂额,他唯恐齐珩也撂了挑子,忍了半晌,还是没按捺住,小心翼翼道:“齐帅……您没事吧?”

  齐珩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心,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只是赶路急了,受了点风寒,调养两日就没大碍了。”

  郝应阳这才松了口气。

  齐珩将杨桢扎着绷带的胳膊塞回被中,头也不抬道:“当日关宁城遇袭,幸而有朱雀解围……可曾查出这批朱雀的来历?”

  提及当日解围的朱雀,郝应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卑职已经详细查问过,附近驻地的朱雀营均未有所动作,想必不是不是朝廷人马。”

  齐珩两只手拢在袖中,指尖摩挲着腕上手环——那并非常见的金珠玉石,而是用两缕柔发编成的,末端打了个小小的络子。他低垂眼帘,不知想到什么,眉目间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柔和下来:“……我知道了。”

  郝应阳一愣:“齐帅知道什么了?”

  齐珩没说话,却是眼角微弯,几不可察地笑了笑。

  “不管他们是哪一路的人马,危难之际出手驰援,便是我大秦的忠义之士,”靖安侯低声道,“既然他们不愿透露身份,你我也不必勉强……比起他们,倒是东瀛人的‘枭鸟’更需要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