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62章 招揽

  齐珩在南洋海岛住了月余,千里之外的帝都城就鸡飞狗跳了一个多月——得悉靖安侯无故“失踪”,景盛帝将锦衣卫精锐尽数派出,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来龙去脉。

  “……徐恩允以琉球百姓相胁,更利用琉球驻军布下陷阱,逼迫齐侯自投罗网,”肖晔单膝跪地,将所有的惊心动魄化在三言两语里,言简意赅地说道,“齐侯在徐恩允手中受尽折磨,几乎是九死一生……”

  御座上的女帝捏紧毛笔,只听“咣当”一声,却是一旁怒发冲冠的杨桢将刚送上的茶盏掰成两截,滚烫的茶水溅了满手。

  洛姝一口肝火堪堪到了嘴边,又被自己作死的永宁侯噎了回去。她顾不上肖晔,先扬声唤来女官,将满地碎瓷收拾干净,又送上冰袋和药膏,替杨桢处理手上的烫伤。

  杨桢是在三天前赶回帝都的,理由自然是“述职”——按说封疆大吏回京述职,一般是赶在年底,如今却还不到十月,委实有些早。奈何杨桢心里记挂着齐珩,一封折子送回京中,洛姝也只能勉为其难地许他回京。

  经过三年前的一场泼天风雨,杨统帅明面上稳重不少,骨子里却依然是个一根筋的活棒槌。乍一听说前因后果,杨桢额角青筋疯狂乱跳,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齐侯人呢?”

  他说话归说话,人还不老实,受伤的巴掌在膝盖上用力一拍,将包扎伤口的宫女吓了一跳。女帝拿这混账玩意儿没辙,隔空盯了他一眼:“老实点儿,再整幺蛾子,你就给朕滚回侯府!”

  世间一物降一物,永宁侯被女帝一瞪,不敢吱声了。

  收拾了姓杨的,洛姝又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肖晔,重复了一遍:“齐侯人呢?”

  当初杨统帅能从诏狱中捡回一条命,全赖肖指挥使偷天换日。那段时间,杨桢藏身公主府,和彼时还是三殿下的洛姝朝夕相处,两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肖晔不清楚,但这两位的交情,肖指挥使却是一五一十的看在眼里。

  眼看殿内气氛越来越微妙,肖晔夹紧脖子,权当自己眼瘸,规规矩矩道:“请陛下、侯爷放心,据卑职探查,齐侯应该已经脱离险境……”

  杨桢从辽东赶回帝都,肝火本就旺盛,四下里的郁气凑成一股,全奔肖晔去了:“什么叫‘应该脱离险境’?你们锦衣卫到底行不行?找个人都这么婆婆妈妈,要我说……”

  他话没说完,洛姝已经从白瓷碟里抓了一把干果,忍无可忍地糊了杨桢一脸。

  “再废话一句,你就给朕滚出去!”女帝眼神冰冷,“肝火这么旺盛,你吃炮仗了?”

  杨桢揉了揉鼻子,用包扎好的巴掌捂住嘴。

  肖晔当然不敢跟杨统帅一般见识,老老实实地答道:“侯爷不必动怒,据卑职所知,齐侯已经被人救走,徐恩允机关算尽,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杨桢不敢吭声,一双眼珠滴溜乱转,频频看向案后。洛姝被这小子的可怜样弄得啼笑皆非,将毛笔撂到一旁:“救走了?谁救的?”

  肖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人陛下和侯爷也认识,正是青龙舰主……江滟!”

  “江滟”两个字犹如一道九天惊雷,偌大的勤政殿都在四海女王的雷霆之威中震了震。洛姝倏尔抬头,和旁边的杨桢对视一眼。

  “江滟……”洛姝玩味着这个名字,“朕以为这位江姑娘只在南洋活动,没想到连琉球都说得上话。”

  “江滟叛走海外不过三年,却已借着青龙战舰和云梦楼壮大势力,据臣所知,她不久前刚刚收服东海匪寇,俨然成了海上的无冕之王,”肖晔字斟句酌道,“此女手段非凡,不仅治军有方,更将沟通中原和南洋的海上商道尽握手心,数年积累下来,不说富可敌国,也是直追我大秦国库。”

  洛姝眼神愈冷,手指在御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直追国库……区区草莽势力,却能与我大秦朝廷比肩,朕当真小看了这位江姑娘。”

  景盛帝从来锋芒内敛、含而不露,若不是身边的亲近人,很难听出她平缓和煦之下的冷意与煞气。肖晔打了个激灵,越发缩紧脖子,只听那没心没肺的杨统帅说道:“原来是她?那我就放心了!”

  洛姝半挑眉梢:“放心?你放心什么?”

  杨桢理所当然道:“我跟阿照打过交道,这丫头虽说是草莽出身,却也颇重情义,凡事以家国为先……如果是她出手,子瑄应该还算安全。”

  洛姝饶有兴味地转向他:“听永宁侯的意思,似乎对江姑娘很是了解?”

  杨桢大言不惭:“那可不!当初在江南军,她好歹在我手下听命了三年,不说了如指掌,七八分的了解还是有的。”

  洛姝:“……”

  景盛帝原本还有试探的意思,谁知这小子就是个没心肝的混不吝,居然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反倒让洛姝没了脾气。

  “行吧,”她无奈地想,“这小子就是个滚刀肉,朕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跟他计较个什么?计较的过来吗?”

  心念电转间,景盛帝神色略见缓和,沉默少顷,她不疾不徐道:“齐侯乃我大秦栋梁,绝不能有闪失——可曾追查到他的下落?”

  肖晔面露难色,支吾半晌:“青龙来去如风,时速和战力更在玄武之上,何况那帮海匪行踪成谜,又是狡兔三窟,要追查到他们的老巢实在是……”

  洛姝捡起毛笔,自顾自的落下朱批:“朕也知追查不易,可凡事都轻轻松松的,朕还要你们锦衣卫干什么吃?”

  肖晔心头骤凛,连连叩首道:“臣明白……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加紧追查,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洛姝掀起眼帘:“不是给朕交代……是给靖安侯府满门忠烈,以及四境驻军一个交代!”

  肖晔知晓厉害,忙连声应诺,大气不敢出一口地退下去。

  景盛帝将左右内宦一并屏退,待得殿门缓缓合上,杨桢终于憋不住,一双贼光四射的眼珠

  滴溜转动:“陛下,臣能说话了吗?”

  洛姝本有些阴晴莫测,此时见他做张做致,眉心阴霾倒是散了大半,哑然失笑道:“想说就说,谁堵着你的嘴了不成?”

  杨桢于是放心大胆道:“子瑄脱险,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我看你一点都不高兴,活像被人欠了五百两银子?”

  洛姝:“……”

  这永宁侯真是穷鬼转世,五百两银子就能让他愁眉不展……永宁侯府好说也是一品军侯,多年积累还不够他花用?

  该不会都被这小子拿去花楼喝酒了吧?

  “兄长平安无事,我当然松一口气,只是南洋海匪羽翼丰满,先取青龙、再通商路,俨然成了朝廷的一块心病,”景盛帝捏了捏额角,浓墨重彩的睫毛垂落,在眼底投下深重的阴翳,“偏偏朝廷内忧未平,又有东瀛虎视眈眈,实在分不出精力,只能眼看着他们坐大……”

  杨桢想了想:“姓江的丫头虽是草莽出身,却还明白事理——你也说了,眼下朝廷无力清剿,何不化干戈为玉帛?要是能将人招揽入朝廷麾下,不是如虎添翼、两全其美?”

  洛姝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从姓杨的嘴里听到“化干戈为玉帛”这种话,眼神顿时奔着“惊悚”去了。

  “这货杏仁大的脑子,除了喊打喊杀,还能装下别的?”景盛帝不无感慨地想,“果然是逆境磨练人……这棒槌似的二货总算百炼成钢了!”

  “你说的,朕……我未尝没想过!”殿里再无旁人,对着杨桢,女帝也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她流落京中,看似声名不显,却在暗中摆了焦清益一道,手段胸襟可见一斑……只是这位江姑娘毕竟是草莽中人,野性难驯,又和朝廷有旧怨,将她招揽麾下,我只怕不是如虎添翼,而是养虎为患!”

  杨桢将洛姝的话逐字逐句推敲过一遍,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说来说去,你无非是觉得信不过她?”

  洛姝张口想反驳,话到嘴边,又觉得杨桢这话没毛病,只得不尴不尬地咽回去。

  反正殿里没外人,杨桢懒得讲究规矩礼仪,一条腿大剌剌地翘上天:“我就不明白了,你跟阿照统共没见过两面,怎么就一口咬定人家不可信?”

  洛姝皱眉:“如松……”

  杨桢一口截断她:“到底是因为她跟朝廷有旧怨,还是她势力坐大、羽翼丰满,你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她,宁可舍弃这把宝刀?”

  女帝眼皮微跳,眉心的桃花妆笼上阴翳——那一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对杨桢的放纵,以至于这小子恃宠生骄,还敢往她心口捅刀子!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杨桢“啧”了一声,忽然长身而起,溜溜达达地窜到近前,一条胳膊没型没款地搭上御案,偏头看着洛姝,“你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洛姝提着毛笔朱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糊他个满脸桃花开。她闭了闭眼,将“自己宠出来的,再嚣张也只能自己认了”默念三遍,才勉强按捺住冲动。

  “你可是大秦女帝,一代中兴明君,连焦清益那老狐狸都被你活活玩死了,还有什么是你搞不定、玩不转的?”杨桢道,“姓江的再如何羽翼丰满,终究是草莽匪寇,没有你的高瞻远瞩,也没有你的天命正统,怎么可能跟你抗衡?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洛姝听到这里才回过味来,一时居然有些哭笑不得。

  “这小子是在夸人吗?”她无奈地想,“头一回见识这种夸人的路数……真想找茬揍他一顿!”

  杨桢探出爪子,在女帝鬓边的南红耳坠上拨拉一把:“问你话呢,有什么好怕的?”

  洛姝翻过笔杆,在他不规矩的爪子上敲了下:“别动手动脚!”

  她思忖片刻,沉吟着说道:“招揽不难,但我首先要知道,她是否有为朝廷效命的心意——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救出齐侯,兄长若有什么,咱们……”

  女帝话没说完,杨桢已经直起身,既不行礼,也不告退,大摇大摆地往殿外走去。

  洛姝一愣:“你去哪?”

  杨桢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饿了,出去找点吃的……宫里伙食太差了,菜名倒是好听,吃起来都是一个味,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洛姝:“……”

  景盛帝引以为傲的城府在杨统帅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下土崩瓦解,她神色莫测地坐了片刻,突然拍案而起,大步流星地赶上杨桢,然后揪住这小子后领,拖着进了偏殿。

  被各路人马百般探查的齐珩既不水深、也不火热,他在南洋住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东瀛奇毒虽然没解,内外伤势却愈合了七八成,每天除了混吃就是等死,被风刀霜剑熬干的皮肉居然有“回暖”的迹象。

  江晚照端着热腾腾的药碗推门进屋,彼时齐珩正半倚着弥勒榻,将琉璃骰子摇得滴溜转,自己和自己打双陆,玩得不亦乐乎。

  江晚照盯了两眼,微微皱眉:“从哪翻出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书房里还有这玩意儿?”

  齐珩听着她声音,却看不清人,吃力地眯紧眼:“柜子里翻出来的……你都多久没回来住了?我看你案头都积灰了。”

  江晚照一撩衣襟,在榻前坐下,将热腾腾的药碗递给他:“喝了。”

  齐珩没看清碗里盛了什么,先闻到一股刺鼻的苦味,不着痕迹地偏开脸:“这药还要吃多久?我身上的伤都好了,不吃也无妨吧?”

  江晚照面无表情:“昨晚是谁咳了半宿?睡觉不老实,还非要赖在别人屋里,真不知道从哪沾染来的毛病!”

  齐珩被她数落得一个头、两个大,为了堵住她的嘴,赶紧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然后毫无意外的……靖安侯一张还算俊俏的脸皱成了苦瓜。

  当初在靖安侯府,江晚照没少被齐珩逼着吃苦药,想不到风水轮流转,居然让她逮到有怨报怨的机会。

  “良药苦口利于病,”江晚照板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将齐珩数落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齐帅,你说别人时一套一套,怎么轮到自己就不明白了?”

  齐珩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江晚照欣赏够了他吃瘪的模样,从案底摸出一个白瓷小盒,里头装了蜜腌的青梅。她捡出一枚,不由分手地塞进齐珩嘴里。

  “给你点甜头吃,”姓江的海匪头子说话也不老实,指尖在靖安侯下巴上轻挑地撩拨了下,“别说爷不疼你!”

  齐珩:“……”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