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58章 备战

  滑动轮接触到滑道的一瞬,偌大的朱雀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机身颤颤巍巍,仿佛随时会就地散架。

  江晚照唯恐齐珩禁受不住,连人带被地裹在怀里,用身体充当他的缓冲垫。两缕没绑好的柔发垂落脸颊,轻轻细细地拂过齐珩鼻尖,靖安侯在呼啸如山的嗡鸣声中费力地睁开眼,什么也没看清,只闻到一股极幽微的女儿香。

  江晚照的手掌如影随形地贴住后心,热气源源不断透入,压制住伤势反复的痛楚。齐珩动弹不得,只能吃力地偏过头,脸颊擦过某个轻轻软软的事物,顿时僵住,在生死一线间神魂颠倒。

  青龙滑道上早已堆了沙袋,只见朱雀一路山呼海啸,照准第一层沙袋冲去,“轰”一声地动山摇,沙袋被撞上了天。尘土弥漫中,被迫减速的朱雀撞上了第二重沙袋,纷纷扬扬的沙子迷了眼,陆耘不能视物,只能死命把着减速杆,凭借多年磨练出的经验和直觉操控朱雀。

  朱雀先从十余丈高的崖顶坠落,又接连两遭撞上沙袋,此时已经凄凄惨惨、面目全非。两条如虹如霞的长翼吊儿郎当地挂在身侧,只听一声暴喝,十来条铁爪破空而出,尖利的爪钩嵌入机身凹槽,儿臂粗的铁索蓦地绷直,十来条肌肉丰隆的大汉居然被去势未衰的朱雀拽得向前扑倒。

  就在这时,朱雀迎面撞上第三重沙袋,速度蓦地一缓,大汉逮到喘息的机会,忙不迭站稳脚跟,重新喊起号子,和强弩之末的朱雀拔起河来。

  如此再衰三竭,彻底失去动力的朱雀终于在堪堪冲出滑道的刹那间吹灯拔蜡歇菜了。

  朱雀停稳的瞬间,浑身紧绷的陆耘蓦地松弛下来,软塌塌地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江晚照不比他好到哪去,这叱咤四海的海匪头子同样瘫倒在座椅上,须臾后缓过神,艰难地探出爪子,在陆耘肩头抓了把:“谢了兄弟,小命没丢,回头给加鸡腿!”

  陆耘惊魂未定,扭头对她咧了咧嘴角,露出一个苍白又虚弱的笑容。

  早已等候在青龙上的海匪们发一声喊,忙不迭拥上前,七手八脚地拆开早已变形的朱雀舱门,将一行人解救下来。江晚照挥手屏退众人,先去查看齐珩的情形,见他虽然脉搏微弱,鼻端却始终吊着一口细若游丝的气,这才放下一颗悬了半晌的心。

  “大夫!”江晚照回头厉喝道,“康姑娘在吗?赶紧把人请过来!”

  正当青龙上的海匪为了命悬一线的靖安侯着急忙慌之际,“朱雀入侵琉球境内”的消息也传入琉球王廷。

  就在不久前,琉球商船刚在海上遇袭,突然杀出的并非海匪,而是实打实的“大秦玄武军”。听闻此事的王廷本就惴惴不安,如今又出了朱雀这一遭,一时间,琉球王廷风声鹤唳,唯恐大秦知道了自己和东瀛首鼠两端的事,这才发兵进犯。

  接连数日,琉球王廷吵成一锅粥,“亲瀛派”和“亲秦派”唇枪舌剑、寸步不让。琉球国王不愿得罪东瀛,更不敢和背靠了数百年的大树翻脸,思量再三,还是写成国书,备躬谦词地送往大秦。

  这一回,海船没再遇到阻拦,国书经由福建布政使司封存,一路快马北上,几乎和靖安侯发回的暗报前后脚送进勤政殿。

  龙案后的洛姝翻完两份文书,秀丽的长眉夹出褶皱。

  侍候在侧的陈淮不觉有些诧异:女帝虽然年轻,城府却是极深,当年御林军逼宫尚且沉得住气,怎会如此心浮气躁?没等他琢磨出头绪,洛姝已然长身而起,在殿内踱了两圈,蓦地抬头道:“去把内阁首辅林玄钧、兵部尚书林逸和锦衣卫指挥使肖晔叫来。”

  陈淮从女帝看似淡然的语气中嗅到一股兵戈将起的味道,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

  两柱香后,被洛姝点到名的重臣在勤政殿碰了面。女帝二话不说,先将两份文书交由他们传看。林玄钧看完琉球王廷的国书已经倒抽一口凉气,再看齐珩送回的线报,霎时变了脸色。

  “东瀛竟然意图染指三韩!”他抬起头,重叠的褶皱几乎被过度的惊愕撑平了,“东瀛对我大秦一向恭敬……纵然倭寇时有犯境,东瀛朝廷却是谦逊臣服——陛下以为,这封线报可信吗?”

  “这封线报极尽详细,连东瀛国情和侵犯三韩的缘由都写得清清楚楚,断不会是凭空捏造!”洛姝沉声道,“何况,随线报送来的还有靖安侯手书,若无十足把握,齐侯绝不会轻易挑起战端!”

  林玄钧也知道齐珩不会无事生非,然而两国交恶兹事体大,由不得他不谨慎以待。兵部尚书冯逸却是个急脾气,迫不及待道:“陛下!东瀛倭寇连年犯境,可见狼子野心,不能不防!三韩之地虽然无关痛痒,终归是我大秦属国,臣以为,陛下可命辽东统帅陈兵边陲,以防万一!”

  林玄钧下意识觉得不妥:“东瀛到底没出兵,贸然陈兵边陲,怕是会贻人口舌。”

  冯逸有些不服气,只听林玄钧又道:“何况,辽东重量田地、追缴田税已经到了紧要关口,若是此时兵锋再起,数年心血怕是要付诸东流,还望陛下三思!”

  洛姝没吭声,知道林玄钧说的是事实。

  世家侵吞田地之弊非一朝一夕,想要彻底根除,也不是短短两三年就能完成的。这些年,辽东布政使和辽东统帅花了好大的心思,使出浑身解数,才将铁板一般的世家乡绅撬开一条缝,逐渐分而化之,若是被兵祸分了心思,难保刚受过敲打的世家不会卷土重来。

  攘外必先安内,在朝中重臣看来,国策推行自然是比不痛不痒的藩属之乱重要得多,然而女帝不这么想。

  “世家侵吞田地确是多年弊病,可东瀛岛国狼子野心,也万万不能小觑!”女帝竖起手掌,截断了林玄钧的欲言又止,“林卿以为,东瀛的眼睛只盯着区区三韩之地?贪心不足蛇吞象,三韩不过是开胃菜,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我大秦的泱泱社稷,万里江山!”

  林玄钧大惊失色:“陛下,这……东瀛不过弹丸小国,我大秦却是坐拥万里河山、地大物博,您这么说,会不会有些……”

  林首辅毕竟年迈,狠狠一咬舌尖,才将“危言耸听”四个字强咽下去。他抬起头,发现洛姝也正淡淡扫来,目光不惊不怒,林玄钧却觉得心口一凉,所有念头都在女帝明察秋毫的注视中无处遁形。

  “东瀛确实是弹丸小国,可就是这么个弹丸小国,一而再、再而三侵扰江南鱼米之地,若非靖安侯亲自南下,重整东海驻防,咱们能不能得来这些年的太平日子还未可知,”女帝平静地说道,“虽说都是些海匪流寇,可是从靖安侯传回的线报来看,这背后不乏东瀛诸侯的影子——东瀛图谋,可见一斑!”

  林玄钧再三思量,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说什么也不相信东瀛藓芥之患,竟敢动起泱泱中原的脑筋。他还欲再劝,却被冯逸抢先:“陛下圣明,微臣也如此想!陛下有所不知,早些年,东瀛境内四分五裂、诸侯混战,尚且不足为惧。可这两年,东瀛全境已经被一个名叫平光秀的人拢入麾下。此人名义上是东瀛太阁,其实和东瀛王殊无二致,如今东瀛全境已然一统,他却厉兵秣马、野心勃勃,所图不问可知!”

  林玄钧急道:“陛下!”

  女帝打了个手势,将林玄钧未及开口的话堵了回去。

  “林阁老的意思朕明白,你放心,朕不会主动挑起战端、落人话柄,”洛姝淡淡道,继而转向锦衣卫指挥使肖晔,“传旨辽东统帅杨桢,着他严整军务、小心提防,不可主动挑衅,也不可掉以轻心!”

  肖晔忙道:“臣遵旨。”

  冯逸觑着女帝神色,小心翼翼道:“陛下,那琉球国书……”

  接待外宾、回复国书本是礼部与鸿胪寺的事,然而琉球这封国书言辞谦逊,内里却透出质问的意思,既然牵扯到兵事,自然应是兵部的分内事。

  洛姝面露沉吟:“琉球国书上写道,袭击他们商船的是玄武军……”

  冯逸心头倏跳,忙辩解道:“陛下容禀!江南玄武军一直驻守军港,绝无擅自出动的道理!江南巡按御史和锦衣卫皆可为证!”

  肖晔亦道:“回陛下,根据锦衣卫发回的线报,玄武军确实没有出动的迹象,袭击琉球商船的断断不可能是江南驻军!”

  女帝又踱了两圈,神色凝重:“如若不是江南军,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假扮玄武军袭击琉球商船,意图挑拨大秦与藩属国的关系!”

  林玄钧脱口惊呼:“谁会这么做?”

  话音未落,他联想到靖安侯发回的线报,心头陡然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难道……是东瀛?可是,东瀛什么时候有了成建制的玄武军?”

  “当初焦氏构陷永宁侯父子,其中一条罪名就是私通倭寇、泄露玄武图纸,”洛姝沉声道,“焦氏满门覆灭、焦清益自裁狱中,究竟是无中生有还是贼喊捉贼已不可知,但从靖安侯发回的军报看,东瀛确实已经得到玄武战舰,建制成军不足为奇!”

  林玄钧越想越心惊:“若真是如此……陛下打算如何回复?”

  女帝甩过袍袖,眉心花钿衬得容颜熠熠生辉:“告诉琉球王廷,大秦乃礼仪之邦,又与琉球一向交好,断没有无故兴兵的道理。究竟是谁假冒天/朝名义,大秦必会严查到底,给他们一个交代。”

  肖晔凭直觉断定,女帝话没说完,后面还有下文。

  果然,只听洛姝停顿片刻,又道:“只不过,我大秦靖安侯是在琉球境内失踪的……齐侯乃我大秦栋梁,身份贵重,万不可有闪失。若是靖安侯少了一根头发丝,他国书上所述之事,朕不介意让它成为事实!”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杀伐之气溢于言表!

  一干重臣心头倏凛,不约而同地俯身叩拜:“臣,领旨!”

  女帝的回复辗转发往琉球王廷,抵达之日又是一片鸡飞狗跳。琉球国王又惊又怕,唯恐那金贵的靖安侯在琉球境内出了差池,给了大秦兴兵来犯的借口,忙命境内驻军严密搜寻,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

  如此大动干戈了十来日,靖安侯却似人间蒸发一般,别说人影,连根头发丝也没摸着。

  琉球国王不知道的是,当他在琉球境内疯狂寻人时,月前进犯琉球沿海的青龙战舰已经不慌不忙地回到海上。

  一并销声匿迹的,还有重伤垂危的靖安侯。

  齐珩先是在徐恩允手里吃足苦头,又被东瀛忍者囚禁多日,一路奔波,连伤带病,回到青龙时只剩一口气。若非有个金针圣手康于衍,又用千年老参吊着一口气,靖安侯这身皮囊便能埋骨异乡了。

  饶是如此,齐珩也昏迷了十多天,几次差点撑不过去,又被险之又险地抢了回来。

  青龙体型庞大,风驰电掣在海面上就像一座飞速移动的小岛。一干亲卫早已习惯经年累月地驻留青龙,只是担心齐珩伤势,始终悬着一颗心。

  这一日,卫昭端着熬好的药碗进了客房,先不忙着喂给齐珩,而是从水盆里拧出一条温热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替齐珩擦拭汗湿的额头和脖颈。

  谁知他刚擦完一轮,齐珩睫毛颤了颤,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卫昭:“……”

  他和齐珩面面相觑,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迭连声道:“少帅……您、你醒了?感觉怎样,伤口还痛吗?”

  他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却没得到回应——靖安侯咽喉受创,又高烧多日,别说开口说话,就连发出含混的单音都困难得很。

  卫昭乐昏了头,半晌才回过神,一拍脑袋,赶紧跑出门去,拼死拼活地拽了康于衍来。

  等康神医号完脉,重伤初醒的靖安侯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无法判断身处何地,因为受损的视力还没恢复,三步开外已经笼着一团白雾。康于衍从雾气深处探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侯爷,看得清吗?”

  齐珩抿了抿干涩的唇瓣,艰难地摇了摇头。

  卫昭吓了一跳:“看不清?少帅怎么突然看不清了?康姑娘,这是……”

  康于衍冲卫昭打了个手势,卫侍卫训练有素地闭上嘴。

  “侯爷为奇毒所伤,眼目受创,自然无法视物,”康于衍淡淡道,“此毒中原罕见,应该是东瀛人的手笔,我暂时还没什么头绪……卫先生且容我回去查查医书,或许能有线索。”

  卫昭心急火燎,还待再问,齐珩却探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扣住他手心。

  卫昭骤然屏住呼吸,只见那重伤病弱的靖安侯伸出手指,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