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48章 突围

  事实证明,江晚照猜得没错,琉球军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还真是冲着“某人”去的。当密林中传出骚动之际,无数琉球士兵朝着同一个方位围拢而至,骤然鼎沸的人声让江晚照想起乡野打兔子的情形——

  农夫们从四面八方围追堵截,一边包抄后路,一边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得那兔子懵头懵脑,一个不留意,就自己跳进陷阱里。

  然而琉球军的对手显然不是兔子,哪怕暴露了行踪依然沉得住气。

  直到一阵炮仗般的爆响从密林深处猝不及防地炸开。

  刚听到动静时,江晚照先是一愣,旋即飞快反应过来:那是大秦军中配备的短铳,她自己怀里还揣了一把。

  不过,这帮人配备的显然不是连珠铳,因为动静只响了一波就再无声息。饶是如此,琉球军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本滴水不漏的包围圈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十几条黑影从林中飞身窜出,就要夺路狂奔!

  江晚照微微皱眉,只觉得这计策粗疏得很,不像“那个人”的手笔。果然,黑影刚蜂拥而出,早有准备的琉球军已经架起弩箭,一通遮云蔽月、疾风骤雨,将十来条黑影生生射落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江晚照一颗心忽悠悬起,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莫名的紧张。

  然而紧接着,她就发觉不对,只见被射落的黑影轻飘飘的,似乎全无重量。当琉球士兵凑近了细瞧,才发现那所谓的“黑影”其实是用稻草扎成的假人,外头裹了黑衣,乍一看和真人似的。假人上拴了绳子,只要拽动机关就能弩箭似的射出去。

  端的是机心莫测,精巧无双。

  带队的琉球将领气得七窍生烟,将稻草假人恶狠狠地掷在地上,用带着琉球话吼道:“搜!就算把这片林子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

  底下的士兵齐声迎和,成彬就在这时飞快折回。他借着风声遮掩,三两下攀上树冠,来不及喘匀气,已经飞快道:“主子,属下方才偷听到,这些官兵本是附近驻军,带队的将领姓尚,据说和当今的琉球国王还有亲缘关系。他们这回来确实是为了找人,至于找的是谁、和咱们要找的是不是一路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晚照没料到这么短时间,这小子还当真探听到不少机密,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说:以他的本事,不去战场上当个斥候太可惜了。

  不过这念头稍纵即逝,下一瞬,江晚照用黑布罩住脸,低声道:“让大家分散隐蔽,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她想了想,额外叮嘱了一句:“你盯着卫昭点儿,别让他冲动行事。”

  成彬答应一声,一溜烟去了。

  此时,琉球士兵已经重新布起阵仗,将偌大的林子重新搜索过一番,没发现黑衣人,倒是找到几个被打晕的人,里外衣裳都被扒光,看模样正是军中袍泽。

  琉球军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忙快马报给带队将领。姓尚的将军闻言一愣,目光变得阴鸷:“我当中原人有什么能耐,原来不过是一出金蝉脱壳的伎俩!”

  他身后跟着一顶小轿,抬轿子的汉子一看便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轿帘没掀开,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将军切勿轻敌,来人非比寻常,乃是大秦的靖安侯,在中原人口中素有‘军神’之称。这一遭如果不能将其牢牢握在手心,咱们的诸多绸缪就都白费了!”

  尚将军冷哼一声,似是对轿子里的人颇有顾忌,虽然满心不悦,却不好当面发作:“这个我心里有数,不劳徐先生提点。”

  他蓦地扬高声量,吩咐部下道:“召集所有人,五人成列,十人成行,马上清点各营人数——想混水摸鱼?我就让他无所遁形!”

  传令兵将这道军令飞快传出,很快,已经深入密林的士兵重新撤出,就在林子前的空地上列队站好。

  江晚照微一皱眉,忽然心生一计,撮唇打了个酷似夜枭啼叫的呼哨,藏身树梢的黑衣人会意,跟着她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溜了。

  这支琉球驻军不下数百人,又是分散在密林四周,召集起来颇费了些功夫。就在列队将将成半之际,一把火光突然窜起,将深沉夜色点缀得分外绚丽。

  尚将军猝然回头,眼睛倒映着火光,显得通红如血:“糟了!中计了!”

  火光熊熊烈烈,浓烟扶摇而起,转眼已成火烧连营的架势。尚将军大惊失色,就要命人回头救火,小轿里就在这时传出话音:“将军且慢,这极有可能是中原人的诡计!”

  尚将军猝然回首,眉头紧皱:“什么?”

  “将军细想,这把火烧的是营帐,可咱们的帐子里一无粮草、二无战备,不过是几匹战马,烧了也便烧了,能碍什么事?”轿中人条分缕析道:“如果在下所料不错,这是声东击西的障眼法!靖安侯本人一定还在林子里,将军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尚将军惊疑不定:“可是……”

  他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惊马嘶鸣声,没等一干驻军反应过来,火光方向已经奔出数十匹战马,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的,各个没命狂奔,不分敌我地撞入琉球军阵中。

  这一下,阵脚不乱也乱了。

  琉球乃是大秦属国,这些年仗着大树乘凉,鲜少经历战事,久而久之,士卒也没了搏命效死的血性。眼看惊马冲来,琉球军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没头苍蝇似的一拥而散,滴水不漏的包围圈登时被尥蹶子的惊马撕出无数道裂口。

  尚将军还想稳住局面,谁知惊马疾掠而过,马腹下突然窜出十来条黑影,身形尚未落地,寒光已经闪过夜色。只听惨叫声接连响起,架起强弩的弓箭手竟然倒下大半!

  尚将军惊怒交加,连声喝道:“来人,把这片林子给我围起来!一个也不许放过!”

  惊魂甫定的士兵刚回过神,就听到这么一句,正要依令行事,身边穿着琉球军装的“袍泽”突然手起刀落!

  方才惊马和黑衣人窜出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琉球士兵自然而然地认为黑衣人才是敌人,完全忘记了片刻前的军令。谁知那突然杀出的黑衣人和他们要找的人根本不是一路货色,此时混入袍泽的“贼寇”猝然出手,刀光突出如电,顷刻间已经收取了十来条人命。

  琉球军只是一愣神,穿着士兵铠甲的“贼寇”已经在黑衣人的接应下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往包围圈外冲去。

  尚将军哪肯放人,高声吼道:“放箭……给我拦住他们!”

  仅剩的弓弩手仓促上弦,还没瞄准,前方已经传来细微的机括声。琉球军尚且懵然,轿中人却听出不妥,电光火石间,他不顾一切地撩开轿帘,厉声喝道:“是火铳!闪开……快闪开!”

  他反应很快,可惜还是迟了,雷鸣般的轰响汇成一波浪潮,排山倒海般推来。火光接连炸开,照彻了琉球士兵茫然又惊恐的面庞,也照亮了轿中人狰狞的脸孔。

  正是两个月前刚和江晚照交过一轮手的徐恩允。

  琉球军记吃不记打,刚合拢的包围圈被火铳再次撕开口子,惊马旋即纵身窜出,擦肩而过的瞬间,马背上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

  徐恩允被那目光中的杀意锁定,明知敌我强弱悬殊,对方不能拿他怎样,依然惊出一身冷汗。

  “是齐珩,”他在惊悚中镇定自若地想着,“无论如何……绝不能放他活着离开!”

  惊马驰入夜色深处,刹那间消失无踪。尚将军心知这一带都是荒山密林,“贼寇”往山旮旯里一藏,就如水滴汇入江河湖海,再想揪出便是大海捞针。他急红了眼,将马鞭抽得震天响:“一群没用的废物……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他还要再骂,徐恩允已经快步抢上,脸色冷静的可怕:“将军,此事干系重大——琉球还是大秦属国,如果被大秦朝廷知道,你我皆是人头不保!唯今之计,即便不惜代价也必须拿下靖安侯,将军可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尚将军比他更清楚个中厉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有什么主意?”

  徐恩允环顾四周,突然指住前方山坳处的点点灯火:“那一片可是村落?”

  尚将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这人的脑袋被火铳爆傻了。

  然而很快,他就领教到徐恩允的厉害之处——翌日天光初晓,披坚执锐的琉球军已经闯入村落,将酣眠未醒的村民从茅屋里拖出,拿绳子捆成一串,聚集到村口的空地上。不过半个时辰,偌大的空地已经人满为患,男女老幼哭嚎哀求,又被驻军用刀柄敲打着驱赶回空地。

  尚将军对昨晚的短兵相接尚存余悸,此刻被亲卫簇拥在中间才稍觉心安。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把握,回头问道:“中原人真的会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陷阱,他们有这么傻?”

  “中原人不傻,但他们讲究仁义,”徐恩允轻言细语,“若是旁人,在下未必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可来的是靖安侯……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尚将军兀自踌躇不定:“可是,这些毕竟是我治下百姓……倘若中原人不来,我总不能真把人砍了吧?”

  徐恩允定定地看着他:“为何不能?”

  单论相貌,徐恩允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反而有几分书生似的文弱俊秀。但是那副书生病弱的面孔上长了一双狼顾鹰视的眼,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已经叫琉球将军毛骨悚然。

  当尚将军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不由神色大骇:“我以为你只是做戏……这些都是良民,又没触犯王法,倘若胡乱杀了,来日王上面前,本将军该如何交代?”

  “不会有人知道的,”徐恩允诡秘地弯下眼角,“将军忘了,此地深入山林,少有人至,您又封了官道,怎么会有人知道?就算被人察觉端倪,也是‘中原匪寇’造的孽,与将军又有何干?”

  尚将军犹豫半晌,还是难以决断:“可是……”

  “这些人的死活与将军无干,但是大秦靖安侯有!”徐恩允一字一顿,打散了他的犹豫,“他若活着,你我的筹谋便是纸里包不住火!若是传入贵国国主……乃至大秦朝廷耳中,贵国主便是为了给上/国一个交代,也势必要处置了你!届时,将军的荣华富贵,乃至身家性命、满门人丁都将沦为刀下亡魂!”

  尚将军脸颊骤然绷紧,眼神阴冷森然。

  徐恩允不慌不忙地加上最后一块筹码:“进则尊荣加身,退则万劫不复,将军,你可得想好了!”

  尚将军眼角疯狂抽动,摁住刀柄的手缓缓攥紧了。

  不多会儿,有琉球士兵提着铜吼,冲四面山林高声喊话,说的竟是字正腔圆的大秦官话,大意是说此地村民勾结匪寇,罪恶滔天,若不在一个时辰内交出“贼人”,便要将“乱民”就地格杀。

  此地的村民勤勤恳恳半辈子,连都城都没去过,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当时便哀嚎连天,哭声响成一片。然而一干士卒不为所动,纷纷拔出佩刀,刀锋映着初升的旭日,一线寒光收入血槽。

  村民们被这飞来横祸砸懵了头,除了哭嚎求饶,根本说不出囫囵话,遑论交代“匪徒下落”。很快,一个时辰稍纵即逝,熹微的天光渐次亮起,待到夜色彻底消散,山林中依然寂静无声,连往日吵嚷不休的林鸟都察觉到逼人的煞气,轻易不敢开口。

  尚将军等了半晌,越发没了耐性。他踹开挡在身前的亲卫,从人群中揪出一个白发老者,往地上一搡,继而拔出佩刀。

  冰冷的刀锋架在老人脖子上,那村民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尚将军耐心尽失,用中原话厉声道:“我数三下,你若再不现身,我就要这些乱民一同陪葬!一!”

  山林中静悄悄的,唯有山风呼啸来去。

  尚将军:“二!”

  被刀锋逼指住的村民不敢放声哭嚎,只能小声啜泣。

  尚将军面目狰狞,蓦然一声大喝:“三!”

  话音未落,他手中军刀突兀斩落,与此同时,凌厉的破空声从林间传来!

  琉球军猝不及防,打头一排士卒被厉风卷了个正着,当即栽倒在地,要害处血花四溅——那居然是两头削尖的木箭,不知被什么机括发出,威力大得吓人。

  尚将军指着木箭射来的方向,厉声怒吼:“他们就藏在那里,给我把人揪出来!”

  话音未落,一支木箭忽然杀出重围,直逼面门而来。

  尚将军惊了一跳,幸而身边亲卫眼疾手快,挥刀斩落木箭,回身扶住他:“将军,没事吧?”

  尚将军惊出一身冷汗,好半天才缓过神:“没事……”

  这个“事”字卡在唇舌间,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他目光缓缓下挪,发现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正正抵住侧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