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17章 门禁

  这三人中倒有两人是行伍出身,对朱雀的了解无人能及,与其说这是大秦特有的一大军种,倒不如说,它是一方定国安邦的基石,镇住了大秦这些年的海清河晏。

  “这百年间,东瀛倭寇没少往中原派人,一半是为了疏通关窍,寄望于搅混朝堂上的水,另一半则是为了朱雀,”丁旷云沉声道,“当年昭明圣祖之所以能日行千里,驰援帝都,就是靠着朱雀!自从昭明一朝以来,四境邦国没少在这上头花心思,只是朱雀构造复杂,没有图纸,想要凭空造车又谈何容易。”

  江晚照和卫昭互相交换一个眼色,突然明白了徐恩允不择手段谋夺青龙的用意——东瀛与中原一衣带水,隔着那道遥望无际的汪洋,朱雀能发挥的作用其实很有限。但若青龙在手就不一样了——一艘可以搭载朱雀的巨舰,这是何等的杀伤力?到时莫说纵横东海,只怕将东瀛夷为平地都不是痴人说梦。

  卫昭心口砰砰乱跳,想也不想地脱口道:“此物绝不能落入东瀛人手里!”

  江晚照想起王珏血溅官道的一幕,眉心陡然卷过戾气:“他?想都不用想!”

  他俩一个为了家国,一个为了私仇,动机或有不同,却在一瞬间达成共识。

  丁旷云不置可否,左右张望过一遭:“这青龙如此巨大,绝不能如寻常船舰那般操作,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有一处中枢关窍,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先找找看吧。”

  此处禁地是云梦楼老祖宗开辟的,江晚照和卫昭已经习惯了为丁旷云马首是瞻,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中枢舱室其实并不难找,它就如同心脏一样,位于青龙接近甲板的一层。舱室门口同样锁着厚重的青铜闸门,丁旷云摸索半天,才找到开启闸门的机关,对着繁琐复杂的连环锁研究起来。

  趁着他开锁的空当,江晚照回头看向满脸好奇、兀自左右张望的卫昭:“你真不跟你家少帅一起走?容我提醒你一句,你这种行径放在军中,就是不折不扣的通敌叛国,闹不好是要株连九族的。”

  卫昭一只手背在身后,将搓成一团的布条来回捻动了下,不轻不重地回击道:“江姑娘既然知道自己所为是大逆不道,又何苦一定要走这条不归路?”

  江晚照别过头,顺着青龙幽深的甬道望过去,远处拐角点着照明用的灯盏,火光连成明明灭灭的一线,通往不可知的尽头。

  江晚照:“我想回头,但是他们不让。”

  她生而低贱,既然打上了“海匪”的烙印,就是一辈子洗不净、摘不去的污点。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京城虽然繁华富丽,却不是能开怀容纳她的故乡,只是她沉湎于齐珩的温情,轻信了他的承诺,一误再误,终至赔上了唯一一个亲人的性命。

  那一树灼灼艳烈的桃花横亘在她的来路上,她回不去了。

  卫昭神色黯然,正想再劝,一旁忙活半晌的丁旷云突然抬起头,抹了把眼睫上沾着的汗水:“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机括扣合的“轧轧”声炒豆似的响起,对准刻度的铜环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突然开始自行转动,待得转过三周后,青铜闸门发出沉闷的“隆隆”声,竟然自动往上抬去。

  江晚照唯恐里头会有弩箭暗器之流,连忙拎起丁旷云,寻了个安全的死角躲进去。谁知闸门背后风平浪静,一行人等了半晌,终于犹犹豫豫地探出头,下一瞬,就被门内倒卷而出的宝光晃晕了眼。

  只听“呛啷”一下,却是江晚照拿捏不准随身短剑,脱手掉落在地上。

  只见舱门内排开十几个大箱子,每一口都有五尺来长,箱子满得几乎合不拢,从箱笼缝隙里往外射出晶光。江晚照捡起软剑,干干脆脆地划断铜锁,卫昭用力扳开箱盖,宝光迫不及待地突围而出,

  就算是见惯奇珍异宝的丁旷云,那一刻也忍不住发出低呼——洞窟入口处的几十箱南珠已经是当世罕见,这间舱室里的珍宝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江晚照和卫昭的阅历,有好些依然认不出,还要丁旷云一样一样讲解。

  “……这是九尺血珊瑚,只长在浅海最清澈的水域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还有这宝石,是最纯正的鸽血红——我记得当今陛下的立后大典上,皇后的二龙三凤冠就嵌了鸽血红,只是成色不比这些艳丽通透,”丁旷云随手抓了一把,又任由这些珍宝从手指缝里滑落下去,“对了……还有这个!”

  他从木箱里抓出一个布袋,只打开看了眼,就随手丢给江晚照:“这是你的!”

  江晚照不明所以地扯开布袋,见那里面是一串干瘪的果子。她心头倏忽一跳,再仔细端详两眼,发现果子虽然风干了,上头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辨,眉眼口鼻宛然如生,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儿面庞!

  江晚照蓦地抬头:“这是……”

  丁旷云十分随意地点了点头:“唔,就是圣婴果,只是放了这么多年,不知药效如何……待会儿捣成粉末,跟徐恩允给的那包药合在一起煎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江晚照受诛心之毒折磨多年,久而久之,已经习惯了和这位“不速之客”和平共处。冷不防听说这煎熬数年的“顽疾”还有根除的可能,她整个人懵在原地,连丁旷云委婉埋汰她是“死马”都忽略不提,好半天才艰难地捡回理智,强作镇定地问道:“我中诛心四年,毒性早已深入五脏六腑……这样也能治吗?”

  丁旷云自打王珏逝后就鲜少展露笑容,此时居然弯下眼角,破天荒地笑了笑。那笑容明媚纯粹,不见半点阴霾,像是要连逝者的那份一并绽放:“可能有点麻烦……等出去后,我把康姑娘请来,辅以针灸之术,至少有七成把握吧!”

  江晚照常年游走于生死之间,于她而言,七成的把握已经相当于全身而退。闻言,她一颗心沸反盈天地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一时只想大叫大嚷,又或者逮住个亲近人,将满腔激动与患得患失一股脑倒出去。

  但她转过身的一瞬才想起,她身边只有丁旷云和卫昭,而她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一个香消玉殒,一个分道扬镳,已经不可能如昔日一样促膝深谈。

  一念及此,江晚照犹如被冷风扑面,沸腾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她将圣婴果收进怀里,回头见丁旷云又撬开一个宝箱,箱子里同样装满了珍珠,却是灿若赤金,硕大浑圆,一颗的价值足以顶十颗南珠。丁旷云在满目珠光中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这就是当年那批被镇国公带下南洋的宝藏了。”

  江晚照隐约听说过,昭明年间,圣祖曾组织船队屡下南洋,带回不少金银奇珍,填补了国库经年来的窟窿。如果传闻是真的,这批被前朝镇国公带下南洋的宝藏不过是当年的九牛一毛……仅仅是“九牛一毛”,已经让后世人叹为观止。

  就连卫昭都忍不住叹息道:“难怪昭明圣祖不顾群臣劝说,屡屡大兴土木,组织船队远下南洋……这么丰厚的利润,谁能抗得住?”

  话音刚落,他忽又想起当今皇帝固步自封,关闭沿海港口,禁止船队南下,两厢对照,颇有自打嘴巴的意思,一时不由讷讷无言。

  丁旷云浑然未觉,在宝箱里翻了翻,翻出两本小册子。那册子不比满箱珠宝,经年日久,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墨迹却清晰可见——一本写着“营造法式”,一本写着“浮生九念”。

  丁旷云没细看,但他知道,“营造法式”里记载着云梦楼以及天机司先辈们对机械武备的种种设想,有些看似异想天开,可若研造成功,就是威力无穷,甚至能从根本上颠覆现有的战争模式。

  最典型的例子无外乎朱雀,以及……青龙!

  丁旷云将两本册子藏在怀里,若无其事地招呼道:“这里应该只是藏宝室,我们去里头看看。”

  江晚照和卫昭对珍宝都没什么兴趣,毫不犹豫地跟上前。

  藏宝室尽头还套着一个舱室,里面布满大大小小的舵盘,那些舵盘嵌在一座六尺见方的操作台上,看不见的台面下,无数齿轮安静地蛰伏着,像是沉睡多年、等着主人召唤的巨兽。

  操作台正前方嵌了一面琉璃镜,那镜子不知经过多少反光折射,居然将船首正对的景象倒映出来——此地大约已深入海底,岩壁经千万年的海潮冲刷,形成了特有的纹理。岩缝中爬布着幽幽的蓝光,据生活在南洋一带的当地人说,这是一种特有的蜉蝣,能发出浅蓝色的荧光,数以千万计的聚集在一起时,甚至能照亮暗无星月的黑夜。

  正因如此,他们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蓝眼泪”。

  丁旷云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青龙的中枢操作室了!”

  饶是早有准备,江晚照和卫昭依然变了脸色。

  江晚照强压住砰砰乱跳的胸口,试着推了把最大的一方舵盘……毫无意外,没推动。她皱了皱眉,却没勉强,而是顺势收回手:“我见过的海船不算少,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你知道怎么操作吗?”

  丁旷云环顾四遭:“青龙不比寻常海船,不能硬来……这里应该藏着一个总控开关,你们不妨找找。”

  江晚照不知道自己应该找什么,但丁旷云这么说了,她便和卫昭没头苍蝇似的寻摸起来。操作舱室不算大,左右不过三丈见方,他们很快就逐砖逐瓦地搜寻过一遍。摸到操控台下端时,江晚照忽然“咦”了声,曲指敲了敲,发现某一个角落的呼应声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这底下是空心的,”她侧耳细听片刻,肯定地说道,“应该是藏了东西!”

  丁旷云和卫昭循声围拢过来,只见江晚照摸出匕首,贴着台面小心刮了刮——那操作台上原来封了一层黑蜡,底下并不是浑然一体,而是由不同的组件拼接在一起。“空心”的部分是一处不着痕迹的暗匣,上面印着一个难以察觉的小孔。

  丁旷云故技重施地摸出长针,左右拨拉了一通,暗格“咔”一下轻轻弹开。江晚照原以为大功告成,谁知那暗格里头还藏着一个小孔!

  江晚照一脸懵逼:“你们云梦楼的机关还兴给人下连环套?”

  丁旷云却是神色凝重,他将长针探入锁孔,小心拨拉了好一会儿,终于摇摇头:“不行,我打不开!”

  江晚照简直惊了:自打她认识丁旷云,这货溜门撬锁就没失手过,原来这世上还有他打不开的门、撬不开的锁?

  “连你也打不开?”她难以置信地问道,“这锁是金子打的吗?”

  丁旷云没答话,他皱眉沉吟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从怀里翻出那本“营造法式”的小册子,胡乱翻过几页,果然找到“青龙卷”,仔细研读片刻,脸色越发凝重。

  江晚照和卫昭不懂机关之术,只能陪着干着急。眼看丁旷云将册子一合,眉目间笼着浓重的阴霾,卫昭忍不住道:“丁先生,可是遇到什么棘手难题?您不妨说出来,咱们也好帮着一起参详。”

  丁旷云想说“就你那榆木脑袋能顶什么用”,然而话到嘴边,他看一眼江晚照,还是强行咽了回去。

  “我现在算是知道山河四象为何缺一不可了,”丁旷云微微苦笑,“若是只想寻到前朝宝藏,东珠、西帛、北铜足矣,但若想将青龙宝船据为己有,就非得寻得南金不可!”

  江晚照心头隐隐冒出一个揣测:“先生的意思是……”

  丁旷云叹了口气:“这处锁孔正是青龙的中枢机关,要想启动青龙,就必须拿到对应的钥匙——如果我没猜错,那钥匙正是南金!”

  江晚照:“……”

  江晚照一路走来,栽过的坑比吃过的米都多,早把“南金”这码事忘光了。谁知她忘了,云梦楼的老祖宗可没忘,挖了一个天大的坑,单等着埋伏在这里陷人!

  一时间,江晚照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这锁孔莫不是金子打的”,恨不能叼回来吃进肚子里:让你口无遮拦?又被老祖宗打脸了不是!

  然而江晚照犹不死心:“真的没办法了?就不能拿别的物件替代?”

  丁旷云摇摇头。

  “你自己看吧,”他将营造法式丢进江晚照怀里,“这上面画了图谱,还特意加了注释:开启青龙的钥匙是用赤金和陨铁炼制而成,每一环每一齿都精细入微,只要有一丝一毫对不上,就休想让青龙动弹一步。”

  他一口气说完,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浓重的疲惫——这也是正常的,这一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入了宝地,却被生生拒在最后一道门外!

  换成谁能不失落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