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10章 生死

  江晚照出手太快,以至于围观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落子无悔,连伸手阻拦的机会也没有。

  只见她松手的刹那,天平已经往“庶人”一边倾斜过去,与此同时,失去平衡的天平牵动暗藏的机关,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偌大的洞室又开始了方才未竟的瑟瑟震颤。

  卫昭和丁旷云不约而同地伸出手,一左一右薅住江晚照肩膀,将这捅娄子不嫌事大的死丫头往背后一塞。没等想出应对之法,下一瞬,西北角的石壁往上升去,露出一道足够两人并肩的通路。

  江晚照打了个响指:“看来我运气不错。”

  话音未落,卫昭和丁旷云一左一右,两记暴栗毫不客气地落在江晚照头上。

  丁旷云:“我看你下次再乱摸乱碰!”

  卫昭:“你嫌自己小命太长了是吧?那只手不想要,剁了送我吧!”

  江晚照刚探头的一点小得意,被他俩不由分说的一通敲打,只得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那通道外头不知连着何处,阴冷的气流席卷而入,将满室致人晕眩的迷雾扫荡得干干净净。

  丁旷云从怀里摸出药瓶,接连吞了三粒,这才勉强攒够力气:“走吧。”

  有了方才的“惊魂”一幕,谁也不敢和丁楼主抢这个当先开路的位置,云梦楼也好,东瀛死士也罢,训练有素地往两旁撤开,分海似的让开一条通道。

  那甬道不算很宽敞,但也不至于太逼仄,堪堪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丁旷云举着火把走在最前头,江晚照紧随其后,走出去一段距离,丁旷云忽然觉得不对劲,回头看了眼,只见江晚照沉着脸跟在半步外,火光曲曲折折地映照在她半边面庞上,她侧脸轮廓显得凌厉异常,几乎有种坚硬如石的错觉。

  丁旷云端详她片刻,奇道:“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数落你两句,还记仇了不成?”

  江晚照:“没有。”

  她嘴上说没有,眼神却阴沉的厉害,满打满算,丁旷云只在她受伤刚醒来时见过一回,当时她满腹戾气,一言一行暗藏锋芒,一心要将这破烂天地捅出个窟窿来。

  这是第二回 。

  丁旷云仔细思忖片刻,只觉得方才看似险到极致,其实尚有余地,远远没到逼至绝境的地步,更不至于让昔日称霸东海的海匪头子变色。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端倪,只能试探地问道:“可是那姓徐的又有什么动作?咱们现在尚未脱险,他就算有盘算,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江晚照终于开了尊口,硬梆梆道:“不是!”

  丁旷云还等着她的下文,谁知这姑娘只蹦出两个字,又成了个锯嘴的葫芦。他心下暗暗称奇,正寻思着怎么让江晚照开口,眼前突然变得敞亮——原来是漫长的甬道到了头。

  只见尽头处是一扇厚重的石门,门上雕着石狮门环。丁旷云试着推了把,没听到机括相连的动静,于是放心大胆地运足力气,石门和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动静,终于一分一分地往后退去。

  江晚照上前帮忙,两人齐心协力,总算搬开了石门。江晚照来不及探察门后详情,本能地揪住丁旷云,往死角里一摁。

  丁旷云:“……”

  他被江晚照死死压制住,拼了老命也挣脱不开,幸而那石门开启后风平浪静,既无暗箭也没毒气,才让丁楼主悬起的一颗心跌回肚子里。

  “行了,没事了,”丁旷云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江晚照肩膀,“你再不起来,那帮人要怀疑咱俩有什么了!”

  这话就像一根压弯的弹簧,瞬间弹开了江晚照。她连嫌弃带避嫌的将丁旷云搡开,欲盖弥彰地掸了掸衣襟:“咱俩?丁先生,到底是你想多了,还是他们想多了?”

  丁旷云听出她不着痕迹的埋汰,哑然失笑。

  两句话的功夫,紧随其后的众人已经跟了上来,十来支火把聚集在一起,将偌大的洞室映得亮如白昼。这一看,所有人后背都有些凉飕飕的,只见洞室顶部密密麻麻,架满了锋利的箭矢,只要一步踏错,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徐恩允从牙缝里抽了口凉气:“丁楼主,你们创派祖师可是给后来人设了个死局啊。”

  他话音未落,江晚照已经闪身而出,在空旷的洞室里兜了两圈,十分得瑟地摊平双手:“放心吧,没事。”

  丁旷云:“……”

  他但凡打得过,铁定薅着这小妮子衣领,将她好好收拾一顿——有这么嫌命长,见天作死的吗?

  有了江晚照打头阵,其他人总算能壮着胆子涉足其间,仔细探究过一番,很快便发现这间石室的不同之处——这一回,不必他们费心寻找,出口就堂而皇之的摆在台面上,那同样是两道厚重的石门,设在东侧石壁一角,掩得严丝合缝。

  江晚照试着推了把,发现石门纹丝不动,便知道这不是凭人力能撞开的。

  她连闯两关,大约也有些心得,思忖着推断道:“你们云梦楼老祖宗也怪有意思的,一边设下重重机关阻拦后人,另一边又心慈手软,不肯赶尽杀绝,总想着给后人留条退路——照他这个做派,通关的机窍应该就藏在石洞中吧?”

  丁旷云拍了拍她肩膀:“孺子可教也!”

  机关其实不难找,石门上设有六道锁门的铁栓,与此同时,一行人也在石洞四壁寻摸到六处机窍,只要扳下把手,就能打开铁栓。

  电光火石间,江晚照再次生出不祥的预感,脱口道:“等等!”

  前头石壁上的血色还未干透,一行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乍闻这一声,忙不迭撒了手,回头惊疑不定地瞧着江晚照。

  江晚照也说不好这预感因何而生,只是直觉机关后藏着蹊跷。她仓促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倒是丁旷云替她解了围:“这机关怕是不简单,大家往旁站站,务必多加小心……也不要全扳下,先推上一个试试。”

  一行人,包括徐恩允手下的东瀛死士,一路行来已经习惯了听从丁旷云发号施令,闻言,当即四下散开,寻找死角遮蔽身形。

  此时机关前只剩一个云梦楼麾下的精锐,他深吸一口气,蓦地大喝一声,全力合上机括。下一瞬,只听沉闷的“隆隆”声再次响起,

  江晚照一只手下意识摁住腰间短剑,身后石门就在这时轰然闭合。所有人正自惶惑,却听头顶机括扣合声连绵不绝,紧接着,密如疾雨的破空声遽然炸响!

  江晚照:“……”

  她果然不该在云梦楼老祖宗面前大放厥词,这一路过来“啪啪”打脸,脑袋都快肿成猪头了。

  江晚照当机立断地拔出短剑,匆忙间只来得及将丁旷云拖到身后,剑锋展开一道水泼不透的弧光,将自己和丁旷云牢牢护在底下。

  那箭头原是精铁铸造,又被机括弹出,力道大得惊人,在锋锐无双的短剑上撞出长短不一的声响,乍一听竟然十分清越。江晚照终究是重伤初愈,又有一重剧毒桎梏,起初还能勉力支撑,越到后来越手软力乏,一退再退,竟被逼到死角。

  更要命的是,头顶箭雨呼啸不停,四角墙壁也传来轧轧的机括声,无数孔洞显出形迹,洞里锋锐闪现,竟也藏了暗箭!

  江晚照:“……”

  丁旷云被她护持在身后,飞快打量过周遭,突然低声道:“西南!”

  江晚照不由一愣。

  眼下生死只在一瞬间,丁旷云没工夫跟她解释原委,只能简短道:“祖师爷不会赶尽杀绝,西南必定有解围的机关,你带我过去!”

  江晚照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护着丁旷云慢慢退到西南角。兔起鹄跃间,一只□□荡开短剑,直奔丁旷云而去,江晚照情急之下,只能合身扑到丁旷云身上,用后背替他挡下这一箭!

  不远处的卫昭瞧见这一幕,三魂当即吓没了七魄,只恨分身乏术赶不过去。只是须臾耽搁,丁旷云已经寻摸过石壁,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处被黑蜡封住的暗格。他三下五除二地抠下黑蜡,伸手一探,果然摸到了机关。

  千钧一发间,丁旷云来不及考虑这是“生机”还是“陷阱”,用力扣下机关。这一下不啻于豪赌,幸好他赌对了——只听头顶机括连响不断,一道铁幕骤然落下,将密密麻麻的箭雨挡隔在外。

  丁旷云猛地松了口气,厉声喝道:“西南角是生路,大家快过来!”

  此时两边皆有死伤,一行人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眼看生机乍现,原本精疲力竭的众人不知从哪攒出一股力气,在全军覆没的最后一刻杀出重围。

  徐恩允先天不足,身带病弱,却因被黑衣人护卫在中间,反而毫发无伤。他最先钻进铁幕,黑衣人紧跟着鱼贯而入,落在最后的黑衣人慢了一步,被□□划破肩头,当即皮开肉绽。眼看密集的箭雨要将他一口吞没,江晚照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冒险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人硬生生地拖了进来。

  来人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来,他人已力竭虚脱,跪在地上喘息半晌,用东瀛语对江晚照说了句什么。

  江晚照粗通东瀛语,勉强听出那是“谢谢”的意思。

  丁旷云和卫昭被江姑娘不按套路来的一出吓了一跳,忙将人提溜到近前,仔细检查过一遭,又连声询问道:“怎样,你没事吧?”

  江晚照方才为了护着丁旷云,后背接连中了好几箭,幸而她穿着靖安侯友情附赠的护身软甲,这才没成刺猬。饶是如此,滋味也不好受——那□□力道大得惊人,即便被软甲挡下,附着的力道依然传到江晚照身上,此时若是解了衣服,必能看到她后背上连成一片的淤青。

  □□间不容发地射落,疾风骤雨般打在铁幕上,过了约莫一刻钟,那连成一线的疾响才渐渐稀落,终至悄然无声。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卫昭逮着空隙,替江晚照将后背箭头一一拔出,一边拔,江晚照一边龇牙咧嘴:“我还是想不通……你怎么知道西南方是生路?”

  丁旷云虽然没受伤,至此也有些筋疲力尽,倚着石壁慢慢滑坐在地,喘了好一会儿才道:“云梦楼布设机关向来依照八门遁甲的方位,倘若镇国公当真有心给后人留一条生路,多半会遵循这个规矩来。”

  徐恩允拔出水囊木塞,却没往嘴里送,而是沉吟着问道:“可八门中的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丁先生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丁旷云:“八门并非僵化不变,而是层层相套,牵一发则动全身,且云梦楼向来喜欢颠倒乾坤,所以生门应该藏在相反的西南方。”

  徐恩允恍然:“云梦楼的手笔,果然非同凡响——此行若非有丁先生带路,在下只怕连只脚都迈不进去。”

  他若有意似无意地瞥了眼身侧:“连着我身边亲卫,也该好好谢谢江姑娘。”

  江晚照瘀伤不轻,稍微一碰就锥心刺肺,然而她咬紧牙关,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笑道:“徐先生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徐恩允倒是一愣:“明白什么?”

  “这陷阱是摆在明面上的,”江晚照淡淡地说,“要想开启石门,就必须同时拉下六道机括,可是机括一旦扣合,头顶四遭万箭齐发……会是个什么下场,不问可知。”

  徐恩允沉吟不语。

  “所以这一关再明白不过,就是要咱们派六个人出去送死,”江晚照说,“咱们这一行带的人手本就不多,方才又折了两人,若是再不保全人手,恐怕没等寻到青龙,就已全军覆没。”

  徐恩允若有所思,忽而撩起眼皮,鹰隼般的目光环顾四遭,似乎在考虑应该派哪六个人出去送死。

  从进入洞口到现在,两边已经各折一人,而剩下的还有五道机关——别看眼下云梦楼和东瀛死士携手合作,一旦寻到青龙,两边立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正因如此,丁旷云也好,徐恩允也罢,都希望将对方的人抛出去,自己的人能多保全几个。

  徐恩允沉吟半晌,大约是觉得这一局确实难破,故意将烫手的山芋抛回去:“那依江姑娘的意思呢?”

  江晚照没说话,而是看向卫昭:“卫将军,你的身手在靖安侯麾下也算数一数二,如果是你,在方才那种情形下,可几分把握全身而退?”

  卫昭沉吟半晌,想起方才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架势,也有些心有余悸:“如果有天机司的软甲护身,或许能勉强保住性命,可若四遭也有□□齐发,那就不好说了。”

  江晚照看了看徐恩允,那意思也很明白:久经战阵的悍将尚且没有把握,徐恩允带来的东瀛死士精于刺杀,身手诡谲灵活,身子骨却不见得多硬朗,要他们在重重箭雨之下全身而退,这难度不比登天容易多少。

  徐恩允垂落视线,还算英挺的面孔隐没在暗影里,有种阴沉不定的晦暗:“也就是说,这五个人……非死不可?”

  丁旷云突然抬头:“那倒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