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88章 行刺

  齐珩回手带上房门,将暖好的甜米酒斟入杯中,推到江晚照面前:“用饭吧。”

  江晚照还在跟他怄气,重重哼了一声。

  齐珩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她闹脾气的样子甚是可爱——他宁愿江晚照满地打滚无理取闹,也好过她生疏有礼地自称“卑职”:“这地方荒僻,饭食不太丰盛,等到江南就好了。”

  江晚照斜乜着眼:“侯爷不是一向嫌弃我吃相难看?跟我同桌共食就不怕倒了自己胃口?”

  齐珩皱眉:“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

  江晚照理直气壮:“在船上的时候,别以为你装得人模狗样我就看不出来了。”

  齐珩:“……”

  江姑娘吃饭有个坏毛病,可能是从小饥一顿饱一顿的缘故,肚子里没油水,她总爱将菜油混在米饭里,搅成一团囫囵吞下。这样吃饭固然是香,在旁人看来就不那么妥当,再配上稀里呼噜的动静,叫人颇倒胃口。

  齐珩第一次和江姑娘同桌用饭时就实打实地恶心到了,只是他性格内敛克制,哪怕胃里一股股泛酸水,表面上也看不大出。谁知江晚照如此敏锐,连这样细微的表情波动都注意到了。

  自那之后,但凡和齐珩同桌用饭,她再没做出过类似的举动……直到船队覆灭。

  齐珩想起陈年往事,心头一时涌上诸般滋味,忽然端过江晚照饭碗,拨了小半盘菜油进去,又搅匀了端给她:“以后你怎么自在怎么来,不必在意旁人眼光。”

  江晚照:“……”

  她盯着齐珩的眼神一路奔着惊悚去了,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见着了一个假的靖安侯。

  江晚照伤病未愈,又兼连日赶路,胃口不佳,随便扒了几口就撂了筷子。齐珩连哄带劝,好不容易催着她吃了小半碗饭,末了这前海匪头子不耐烦,将筷子一摔,脸也不洗嘴也不抹,就这么光脚跳上床:“不吃了,吃不下了”

  齐珩无法,只能唤来亲卫收拾碗碟,又亲手绞了手巾,张罗着替她擦脸净手。江晚照这回倒是没起幺蛾子,乖乖摊开双手,由着他服侍自己,眼角微微弯落,末端仿佛坠了两把小钩子,盛满清浅的笑意,惟妙惟肖地传递出“你也有今天”的意味。

  齐珩抬手在她鼻尖上勾了把,拽过被褥兜在她头上:“吃饱了就早点睡吧。”

  江晚照胡乱抓了两把,将罩住头的被子拽下来,闷闷道:“齐珩,你干嘛一定要我跟你睡一块儿啊?”

  齐珩从行囊里挑出两件干净中衣丢给她,闻言不动声色:“你我已经拜堂,同床共枕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江晚照嗤笑一声:“磕两个头就算拜堂?那侯府成亲的规矩可真简单,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多少人指着齐侯爷的后背说你没家教呢。”

  齐珩简直快被这混账东西气笑了:她自己就是个将天下规矩踩在脚底的货色,有资格说旁人没家教吗!

  他拿江晚照没办法,索性在床边坐下,将人拉到怀里,在她腰间轻轻箍了一巴掌:“事急从权,等从江南回来,再把全套程仪补上。”

  江晚照心说“那你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只是这话不便让靖安侯知道,否则数月筹谋都得付诸东流。正当她绞尽脑汁地思忖怎么才能溜出去和王珏单独碰一面时,齐珩突然在她腰间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拧了把:“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江晚照最怕痒,险些笑岔气,在他怀里扭作一股糖:“别拧,我怕痒!”

  她不说还好,越是这么说,齐珩越不肯放手,索性将她摁在被褥里,好好有怨报怨了一回。江晚照笑得满床打滚,眼泪都快下来了:“齐珩,你再欺负人,我晚上不跟你睡了!”

  这话其实没毛病,可是靖安侯听在耳中,莫名有些面红耳赤的意思,再一看,江晚照滚得鬓发蓬乱,衣襟也散了,露出一截玉色入骨的脖颈。

  他忙不迭撒开手,欲盖弥彰地挪开视线,干咳两声才道:“你……咳咳,先把衣服换了。”

  江晚照瞧见他神色,就知道这道貌岸然的四境统帅又想歪了,不由冷哼一声,嘀咕道:“满脑子男盗女娼,还装得人模狗样……”

  她声音压得够低了,奈何齐珩耳力太好,闻言,目光立刻若有似无地转过来:“你说什么?”

  江晚照才不怕他,索性将声量放大,一嗓子吼得惊天动地:“我说我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摸过的?装什么装!”

  齐珩:“……”

  这一下非但靖安侯听着了,房顶和檐下的亲卫也没落下。卫昭和玄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将脸别开,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假装自己是两根无知无觉的人肉廊柱。

  齐珩拿江晚照那张百无禁忌的嘴没辙,正待拿被子蒙住,江晚照又抬腿拦在身前,净袜不知丢到哪去,圆润的脚丫踩住他胸口便服的竹叶暗纹:“你不许再咯吱我,不然我就嚷得满驿站的人都听见。”

  齐珩:“……”

  别说,这没皮没脸的货色当真干得出来。

  齐珩彻底没了脾气,又见江晚照一双脚丫生得细巧玲珑,忍不住捏了捏:“脚怎么这么凉?都这么暖和了,还冷吗?”

  江晚照不以为意,用脚趾在他手腕内侧蹭了蹭:“不冷,是我天生体寒。”

  齐珩也不嫌脏,命人打了热水来,替江晚照挽了挽裤腿,将她脚丫泡在热水盆里。江晚照吓了一跳——她虽然喜欢招惹齐珩,却万万不敢真把靖安侯当下人使唤,本能往回缩:“你……你这是做什么?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

  齐珩不由分说地摁住她脚踝,面无表情:“别动……有什么好笑话的?”

  大约是水温有些烫,江晚照足背皮肉人眼可见地泛了红,龇牙咧嘴道:“这都是下人的活计,侯爷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

  齐珩没吭声,待她双足都暖过劲来,这才捞起一只,手指摁住她脚底穴位用力拿捏。江晚照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脚底乱窜,说不出是疼是痒,不禁用力挣扎起来:“哈哈……你、你快放手!好痒!”

  齐珩没听她的,等左足气血通了,又将右足如法炮制了一番,直到热流从脚底涌到腿根,他才松了手,拿布巾替江晚照擦净水渍:“盖好被子,小心别再着凉——以后每天晚上都拿热水泡脚,太医说了,足底热了,气血才能流动。”

  江晚照最不爱听他唠叨,无奈齐珩字字句句都是为她着想,她再不知好歹,也不愿将别人的好意往外推,乖乖扯过被褥,将自己蒙作一团。

  “你这么做有意思吗?”她闷闷问道,“你那晚说的话……不会当真了吧?别说你齐家的列祖列宗,就是龙座上那位也不会答应的。”

  江晚照知道齐珩的脾气,此人性格内敛、寡言少语,可一旦开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然而此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谬——嫁给靖安侯,当他明媒正娶的侯夫人?她怎么想怎么没真实感。

  江晚照也清楚自己,她就是烂泥里的长虫、草莽中无家可归的野狼,哪怕用绫罗绸缎百般装饰,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齐珩的苦心经营、百般筹谋,江晚照不是不领情,可惜那道鸿沟太宽,她隔着山长水远望过去,便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局外人。

  齐珩沉默片刻,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自有办法。”

  他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夏虫不可语冰”,江晚照无言以对,只能苦笑。

  齐珩虽然不苟言笑,心思却意外地敏锐,他似乎察觉到江晚照进退维谷的纠结,这一晚缠她缠得格外狠。江晚照一只手被他摁在被枕间,只觉得男人温热的呼吸尽数撒在颈窝里,她炸开满身鸡皮疙瘩,待要挣扎,却被齐珩牢牢圈在怀里。

  “别动,”齐珩闷声道,满把青丝从他脸上滑落,他深吸了口气,鼻尖在她锁骨处蹭了蹭,“擦出火来,吃亏的是你!”

  江晚照:“……”

  她打死也想不明白,这清心寡欲的靖安侯到底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难道他之前那副“非礼勿视”的君子样都是装出来的?

  齐珩终究是在帝都长大的,有些事虽然不屑为之,该知道的却一样不少。只是他心疼江晚照,一直不敢动真格,哪怕再情动,也不过是将人抱在怀里,拿指尖揉了揉她的耳垂,将白皙的皮肤搓出一点微红:“你戴耳坠好看,为什么不肯戴?”

  江晚照赶了一天的路,此时躺在被褥中,里外都舒适又干净,困劲便身不由己地往上泛。闻言,她迷迷糊糊道:“不喜欢……”

  齐珩耐心地哄道:“为什么不喜欢?”

  江晚照翻了个身,烦躁地摆了摆手:“像拴狗的链子……不喜欢!”

  齐珩:“……”

  靖安侯做梦也没想到会得出这么一个答案,眉头微微皱起。

  江晚照不喜被人圈禁,却对齐珩有种莫名的信任,只要被姓齐的圈在怀里,她就能睡得很好。这一晚,她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听窗外风声有异,刹那间,一丝凉意顺着脊椎窜上去,下意识就要翻身坐起:“外头有人!”

  齐珩将她摁回枕上,扯过被褥将人仔细裹好,又在她脸上亲了亲:“安心睡吧,一切有我。”

  江晚照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按说刺客就在墙外,换作平时,她早提刀冲出去了。可齐珩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她被靖安侯一摁,顺势滑进被窝,模模糊糊地闭上眼。

  齐珩披上外衣,随手拎起床头佩剑,推门时稍稍侧过身,用后背挡住穿堂而入的夜风,旋即飞快地掩上房门。

  守在檐下的卫昭快步抢上:“少帅!”

  齐珩没搭理他,抬头望去,只见几道黑影在夜色深处起伏纵跃,寒光时隐时现,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激斗正酣。

  齐珩皱眉道:“知道是哪路人马吗?”

  卫昭还未答话,忽听一声尖鸣,劲风猝不及防地卷到近前。卫昭吃了一惊,正要合身扑上,却被齐珩抬手拦住,只见他手中佩剑倏忽出鞘,“砰”“砰”两声连响,将那逼面而至的利器迅雷不及掩耳地击落。

  卫昭长出一口气,从地上捡起暗器,双手捧到齐珩跟前。齐珩只大略扫过一眼,便肯定地说道:“是东瀛人的苦无。”

  卫昭不由大怒:“这帮东瀛倭寇居然贼心不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齐珩看也不看几步开外的战局,只将那枚苦无拈在手里仔细端详,半晌才道:“熊心豹子胆也不是乱吃的,咱们此行并未刻意掩盖身份,这些东瀛人明知本侯身份,还敢大张旗鼓地行刺——你说是为了什么?”

  卫昭不屑地哼了声:“左不过是在少帅手里吃了大亏,想肆机找回场子呗。”

  齐珩扫了他一眼:“东瀛人如何能在大秦境内来去自如?又是怎么知道本侯行踪的?”

  卫昭没想到这一层,登时怔住了。

  齐珩眼看战局已定,将苦无往卫昭怀里一抛,吩咐一声“留活口,本侯有话要问”,便提着佩剑回了房。被他丢下的卫昭手忙脚乱地接住苦无,越琢磨越觉得自家少帅那两个问题凶险异常,想到深处,寒毛都窜出来了。

  “兄弟们小心了,别让这几个贼子自戗,”他沉声喝道,“敢把主意打到少帅头上,就是想死也不能死痛快了!”

  亲卫本就人多势众,又憋了一口气,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猛攻,不多会儿就拿下刺客。拿住后的第一件事是卸去口舌关节,用绳子绑成一串风中凌乱的鹌鹑,等着靖安侯亲自问话。

  然而齐珩并不急着审问——他知道这帮倭寇死鸭子嘴硬,乍一问多半问不出什么,索性晾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回了屋。他唯恐惊醒江晚照,也不点灯,就这么摸黑回到床边,刚一坐下,只见被褥里的江晚照翻了个身,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一丝睡意也无。

  齐珩愣了愣,怜惜地摸摸她的脸:“还是吵到你了?”

  江晚照恹恹打了个哈欠,翻身往齐珩怀里缩了缩:“外面都快翻天了,我就是个王八也该醒了。”

  齐珩:“……”

  生得挺齐整一姑娘家,怎么非得满口污言秽语,将自己比成那泥里滚的缩头畜牲?

  他脱了外衣,翻身上床,一只手揽在江晚照腰间,轻拍了拍她后背:“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宵小,不值当你费心,接着睡吧。”

  江晚照翻了个身,脸颊枕在他肩膀上,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敢明目张胆地行刺靖安侯,这可不是一般的英雄好汉——是朝中有人看你不顺眼,还是东洋那帮龟孙又来找麻烦了?”

  齐珩实在忍无可忍,伸手在她腮帮上掐了一把:“好好的姑娘家,以后不许爆粗口,否则……”

  江晚照才不吃他这一套,横眉立目地怼道:“否则怎样?”

  齐珩没吭声,直接俯身低头,将她那张百无禁忌的嘴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