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67章 失窃

  只听“呛啷”一声,一只“千金一窑”的黑釉金兔毫茶盏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粉碎。

  齐珩脚步一顿,听着西暖阁里的动静稍小些,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去,一提衣摆,找了块干净点的地面跪下:“臣齐珩,叩见陛下。”

  嘉德帝发了一通脾气,脸色依然铁青着,闻言一摆手:“你起来坐吧。”

  齐珩谢恩入坐,只见除了他,锦衣卫指挥使肖晔、嘉德帝宠信的大太监李之荣和陈淮一个不落,齐刷刷地跪在西暖阁里。

  也就一个洛姝能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品着新沏的武夷大红袍了。

  齐珩一瞧这阵仗,便知道嘉德帝这通火气多半与昨夜急召洛姝入宫有关。他沉吟片刻,字斟句酌道:“敢问陛下,急召微臣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嘉德帝喘了口气,在龙座上重重坐下:“姝儿说给子瑄听吧。”

  洛姝应了一声,果然没有半点废话,开门见山道:“昨夜有刺客潜入宫中,盗走了一样至宝。”

  齐珩来之前设想了重重可能,唯独没料到这一出,不由愣了下:“什么宝物?”

  洛姝正色道:“随侯珠。”

  齐珩先是一惊,然而细想想,又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随侯珠是当世至宝,甚至能和传国玉玺和氏璧相提并论,但是再如何珍贵,它也只是一件宝物,丢了固然可惜,却还远远不到危害国朝社稷的地步。

  齐珩想了想,小心劝道:“皇上不必动怒,那盗贼昨夜行窃,未必来得及逃出京城。您且命人封闭九门,全城搜捕,想来能很快找到贼人的蛛丝马迹。”

  “兄长说的是,锦衣卫已经封锁九门,只是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所以只说是逃走了一名重要犯人,”洛姝道,“但是让父皇大发雷霆的不止这一桩。”

  齐珩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洛姝还没来得及答话,嘉德帝刚退下一点的火气转眼卷土重来,随手薅起案上的青玉砚台,恶狠狠地砸了出去。

  这一回,跪在底下的人没那么好运气,尤以陈淮首当其冲。耳听得厉风劈面,他却一动不敢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一绺鲜血随即滑落脸颊。

  齐珩心头微凛,起身下拜:“陛下息怒。”

  嘉德帝余怒未消,指着一干心腹骂道:“没用的东西,连这皇宫禁地也能进贼!这贼人今天偷了随侯珠,明天岂不是要摘朕的脑袋!”

  一干心腹大气不敢出一身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洛姝起身,将一盏新沏的热茶递到嘉德帝手里:“父皇息怒,此事儿臣也有不是,万万没想到那小福子居然和东瀛人勾结……儿臣已经令人搜索全城,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随侯珠的下落。”

  齐珩闻言皱了皱眉,不明白这里头有东瀛人什么事。

  嘉德帝喝了两口茶,怒气稍稍消退,浓重的疲惫感泛上心头。他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

  洛姝于是走到齐珩面前,将一样细长的物件亮给他看:“兄长可认得此物?”

  齐珩只扫了一眼就微微变色,脱口道:“这不是东瀛死士用的苦无吗?殿下怎么会有?”

  “昨夜那刺客潜入宫禁,就是用此物伤了十三名大内侍卫,”洛姝道,“如果只是这样也罢了,随侯珠一直保存在东暖阁里,知道的人并不多,更遑论那刺客出入宫禁如入无人之地,显然是有人暗中接应……我昨夜急审所有知情人,发现本该当值的小福子居然不在宫中,找到住所才发现,此人已经畏罪自尽了,死前没留下只言片语。”

  齐珩寻思片刻:“光凭这一点,似乎也没法断定小福子就是幕后主使?”

  “兄长说的是,所以我连夜探查小福子的底细,发现他入宫前家境贫寒,曾被寄养在一间道观内。谁知锦衣卫赶去道观时,却发现里面藏匿了大批黑衣死士,一照面猝不及防,伤了好几个好手。”

  洛姝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齐珩眼底却微微波动了下——他实在想不到,就这么短短一夜的功夫,洛姝居然干了这么多事,从宫里到宫外,几乎将偌大的四九城翻个底朝天。

  他沉吟着问道:“抓到活口了吗?”

  洛姝摇了摇头:“没有……兄长也说了,这些都是东瀛死士,还没生擒就已服毒自尽。不过那道观与东瀛人暗中勾结却是板上钉钉,由此可见,小福子和东瀛人之间应该也有某种联系。”

  这一番推论合情合理,齐珩已经顺着她的思路问道:“那小福子当初是怎么入宫的?又在谁手下当差?”

  他话音未落,陈淮已经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陛下,奴婢知错!奴婢万万想不到,那小福子居然是东瀛人的奸细!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洛姝适时补充了一句:“那小福子入宫后,就是在陈公公手下当差,因伶俐周到,颇得陈公公宠信——否则也不会抬举到父皇身边服侍。”

  嘉德帝脸色铁青,眼角神经质地疯狂抽搐,看来又想砸东西了。

  齐珩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陈淮是司礼监首领太监,掌着内阁批红权,为人虽然有不少毛病,但至少有一点好处——够耿介忠直,凡事把皇帝和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脾气上来甚至敢跟内阁首辅焦清益叫板,。

  齐珩和陈淮没什么交情,可司礼监与御马监分庭抗礼,有陈淮掌着批红权一日,李之荣就不能一手遮天。

  为平衡局势也好,牵制内阁也罢,无论如何,齐珩都不能坐视这“陈拍板”被嘉德帝一巴掌拍死。

  齐珩一撩衣摆,第三次拜倒在地:“陛下,微臣以为,此时追究罪责也是于事无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查明这波东瀛人的来路以及随侯珠的下落。”

  嘉德帝缓了口气:“你有什么想法?”

  齐珩弯下腰,用额头碰了下指尖:“微臣不才,当初在江南也曾和东瀛人周旋,对他们的行事作风略有了解,倘若陛下信得过,微臣自请与锦衣卫一同侦办此案。”

  嘉德帝毫不犹豫:“朕准了!”

  “还有,”齐珩道,“小福子在陈公公手下当差多年,最了解此人的应该就是陈公公——臣请陛下准陈公公戴罪立功,协助臣查清此案。”

  嘉德帝听出他的用意,冷哼一声:“这废物东西,一双眼珠是长来喘气用的,能顶什么事?拖出去,打死都不为过!”

  陈淮面无人色,跪地砰砰叩首。

  齐珩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洛姝会意,委婉劝解道:“如今线索断了,依儿臣之见,父皇不妨死马当活马医,若是真能将这伙倭寇逮回来,也算陈公公为父皇尽心了。”

  他俩一搭一唱,老皇帝思忖半晌,阴恻恻地一撩眼皮:“狗奴才,你都听到了?”

  陈淮是宫中积年的老人,哪有不懂得顺竿爬的道理?闻言,他越发用力地磕起头来:“奴婢听到了!奴婢谢皇上恩典,必定粉身碎骨,以报皇上大恩!”

  如今虽是数九寒冬,西暖阁里却供着西洋火盆,齐珩不过停留片刻,已经冒了一后背的热汗。从宫里出来时,那陈淮特意避开闲杂人等,截住齐珩和洛姝,躬身行了一礼:“奴婢多谢三殿下和侯爷的救命之恩。”

  他方才磕头磕得用力,额头已经破皮流血,齐珩瞧着不忍,随口道:“举手之劳罢了,陈公公还是先将头上的伤口处理下,免得留下后患。”

  陈淮唯唯应了,觑着旁边没人,又挨近几步,低声道:“敢问侯爷,这案子打算从何查起?”

  靖安侯是兵法大家,用兵打仗是一把好手,说到抽丝剥茧、查案鞫谳却是两眼一抹黑。他方才一时情急,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回过味来才意识到,这烫手山芋有多要命。

  然而齐珩转念一想,嘉德帝宣他入宫,未尝没有命他和洛姝联手办案的心思,与其等皇帝开口,倒不如自己主动点儿,还能在老皇帝心里落个好。

  这么一想,齐珩登时释然,转身向一直没吭声的洛姝施了一礼:“这就要听殿下吩咐了,微臣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洛姝愣了下,旋即哭笑不得:“兄长方才言之凿凿,分明胸有成竹,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要把锅甩在我身上?”

  齐珩也知道自己不厚道,有点讪讪地揉了揉鼻子。想了想,他问道:“这伙黑衣人眼下行踪不明……只是我想不明白,昨夜宫中失窃,锦衣卫已经及时封闭九门,他们是怎么逃出城外的?走便走了,天下之大,哪里不好躲,怎么偏偏留在这间道观?”

  洛姝用一根手指摩挲着下巴,沉吟不语。

  齐珩:“还有那小福子,既是陈公公手下的得力人,在宫中应该颇有脸面——不会连间宅子也没有吧?”

  陈淮心领神会,忙道:“有有有,这小畜生在城东有间外宅,知道的人不多,我这就给殿下带路。”

  查案逮人是锦衣卫的看家本事,齐珩无意与洛姝抢这个风头,告了声罪,便先行离去。这么一圈折腾下来,回到侯府时已是日上中天,齐珩将马鞭交给亲卫,第一句话就是:“阿照呢?”

  齐晖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茫然道:“应该……在屋里?”

  齐珩见他一脸懵逼,便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不禁失笑摇头。

  在靖安侯看来,这实在是件很玄妙的事——不管他在外面遇到多大的麻烦、牵扯进多要命的风波,只要一想到“回府”,心情都会变得很好,仿佛知道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似的。

  可其实,哪有什么好事呢?

  不过是……又能见到那个人而已。

  齐珩径直穿过中庭,轻车熟路地摸到东厢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忽然愣住了——他发现房门没锁,是虚掩着的。

  齐珩清楚江晚照的习惯,她人若在屋里,不管什么时候都会上锁,于是试着一推,那房门便晃悠悠地往里退开,露出空荡荡的屋子。

  果然,那泼猴转世的丫头又不见了踪影。

  齐珩拿她着实没法——按照御医的说法,江晚照气血两虚,身子几乎掏空了,最好是窝在床上静养,偏偏这混账东西待不住,一天到晚往外跑,唯恐命太长似的。

  齐珩片刻前的喜悦与期待瞬间化成一腔气恨交加,其中又掺杂着说不出的心疼。正好这时,老管家迎面走来,齐珩忙一把揪住他:“阿照呢?”

  老管家脸上的懵逼一点不比齐晖少:“江姑娘?没在屋里吗?”

  齐珩愣了下,眉头微乎其微地皱了皱。

  就在靖安侯若有所思之际,江晚照已经避开闲杂人等,悄无声息地摸到角门——候府守卫虽严,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这一路别说活人,连只野猫也没惊动。

  角门外是条僻静的小巷,江晚照拐过两条岔道,闪身钻进一条小胡同。胡同里一早等了个男人,头上戴着帷帽,转过身时,赫然是一身锦衣卫的打扮。

  江晚照脚步一顿,攥紧手心里的纸条:“是你引我来的?”

  那锦衣卫打扮的蒙面男人转过身,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犹如利锥,从纱幕背后射出目光,半晌冷冷一笑:“多年不见,江姑娘看来过得不错?”

  江晚照微微一震,只觉得这声音莫名耳熟,很快,经年的回忆抖落灰尘,呼啸着逆流回笼,无数破碎的画面——着火的战船,震天响的厮杀声,遍地的鲜血和尸骸,齐珩冰冷又居高临下的眼神……毫无预兆地接踵而至,几乎将她一口吞没。

  她眼前陡然黑下去,无边的夜色中,一道阴冷的身影从黑暗深处而来,那铁箍般的手指捏住她下巴,将一粒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去……

  是他!

  江晚照蓦地清醒过来,一只手摸到身后,不动声色地扣住了短铳手柄:“……是你!”

  “看来江姑娘还认得在下,”蒙面男人冲她伸出一只手,悠悠笑道,“真是令在下倍感荣幸。”

  江晚照没心思跟他废话,无数疑问纷至沓来地涌入脑海,匆忙中,她只能挑了个最紧迫的:“交出诛心的解药!”

  蒙面男人叹息着摇摇头:“江姑娘……”

  话音未落,江晚照背在身后的手赫然亮出,阴冷的枪口收成一线,正对准男人胸口。

  蒙面男人好整以暇的脸色终于变了,低声而又难以置信:“火铳?”

  江晚照眼神森然,她像一头囚困多年的猛兽,本以为被逆境和伤病磨去了野性,却在闻见血腥的一刻,猝不及防地露出狰狞的獠牙和利爪。

  她扣住短铳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杀意从牙缝里往外透:“解药,你交是不交!”

  蒙面男人勾了勾嘴角,忽而正色道:“江姑娘,你想靖安侯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