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3章 倭寇

  侍女原本只是看那几个男人碍眼,听了掌柜的这一声,三魂好悬惊散了七魄:“东、东瀛倭寇?你确定?”

  “看那儿,”掌柜的一扬下巴,用眼神做出示意,“他们手边的包袱足有四尺长,里头一定是兵刃——寻常刀剑长不过三尺,只有东瀛倭寇的□□能长成这样!”

  侍女脸色倏变,又唯恐看久了惹来怀疑,艰难地转开视线:“那怎么办?通知官府吗?”

  她嘴上说着“通知官府”,一双莲足却牢牢钉在原地,脸上露出吞了苍蝇的别扭神色,显然不太想跟官府打交道。

  掌柜的正踌躇不决,忽听门口哗啦一响,又进来一个人。

  掌柜的眼睛登时亮了,用折扇捅捅侍女:“放心吧,帮忙解决麻烦的人来了。”

  侍女顺着他的话音往门口瞥了眼,整个人登时不对劲了:“怎么……是她?”

  这位刚进来的“赌客”身量不高,乍一看眉清目秀,仔细打量就能看出,这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姑娘。她像是大病初愈,脸色颇有些苍白,大热的天,却把衣领翻起,严严实实地护着脖子,活似有什么见不得人似的。

  这姑娘走进云梦阁,四下里张望一圈,瞬间锁定了对象,毫不犹豫地向倭寇那桌走去。

  侍女脸色一白,就要上前拦住,掌柜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低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侍女用力挣动,似乎想甩脱他。

  她大约练过功夫,掌柜的一个大男人居然压不住她。他只能两手并用,将人吃力地箍在怀里,贴着侍女耳畔低声道:“你仔细看,她后面跟着的都是官府的人,吃不了亏……你贸然冲出去,非但帮不了她,还会自投罗网!”

  侍女打了个激灵,往赌坊门外望去,隔着隐隐绰绰的帘子,果然看到人影攒动——那些人或者做小贩打扮,或者支着货郎摊子,却都无一例外的将目光投向云梦阁。

  侍女心中一凛,迈出去的一条腿终于收了回来。

  说话间,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已经走到赌桌旁,她不忙着上前,而是抱着胳膊斜靠一边。她身量瘦削,个头也不高,隐没在人群中,不细看很难留意。一干倭寇谁也没发现这个别有用心的“不速客”,用眼神互相示意一番,一个面色焦黄的倭寇分开人群,站到赌桌前。

  “我跟你赌一把,”出乎意料的,这倭寇的汉话居然相当流利,根本听不出东瀛话的影子,“就赌……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件,“啪”一声摆在赌桌上。围观的看客灌鸭似的抻长脖子,只见那“赌注”是个赤金戒指,上面嵌了块宝石,红得像是一汪流动的鸽子血,不知是珊瑚还是玛瑙。

  赌徒的目光登时直了,伸舌舔了舔嘴角:“这可是好东西!”

  倭寇扬了扬下巴,倨傲又不屑:“赌不赌?”

  赌徒作势要将满捧金银推上赌桌,倭寇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眼神炯炯地盯着他:“我不要这些!”

  赌徒眼睛细细眯紧:“那你要什么?”

  倭寇曲起手指,在赌桌上轻轻扣了几下,两长三短,奇异的合乎某种韵律。就像是锁头遇见了对路的钥匙,赌徒眯紧的眼中闪过一道光,从怀中取出一卷事物,摆在桌上。

  旁边的看客们再次将脖子伸出两尺,让人失望的是,这大汉摸出的只是一卷薄薄的丝帛,上头隐约透出墨迹,不知是字是画。丝帛没有装裱,看着十分廉价,那上头的墨宝大约也名贵不到哪去。

  大失所望的看客齐齐发出一记嘘声,将抻长的脖子缩了回去。

  倭寇的目光一碰到那卷轴就挪不开,活像色中饿鬼见了宽衣解带的裸体美女,只差上手去抢。他喉头明显滑动了下,将桌上的骰子扫进竹筒,随意摇了两下,“砰”一下怼在案上——

  “单,还是双?”

  赌徒死死盯着他摁在竹筒上的手,恨不能将一双招子化作火折,在这竹筒上烧出一串透明窟窿:“单!”

  倭寇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大喝一声,正要当众揭盅,一只细瘦的腕子就在这时探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压住了。

  那只手乍一看很漂亮,十指修长,指尖纤细,颇有些戏文里大家闺秀“柔若无骨”的意思。但是仔细一看,这双手的骨节和虎口处生了粗糙的茧子,指尖还裹着一层斑驳的伤痕,活像被硬生生拆开又重新组装了一遍。

  倭寇冷不防被人摁住手腕,整个人顿时一激灵,下意识要甩脱那只腕子。谁知摁住他的人虽然纤细,力气却异乎寻常的大,他甩了几下甩不脱,戾气蓦地上涌,一只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摸向身后。

  下一瞬,摁住他的腕子突然松了,一干倭寇如临大敌地后退两步,抬头望去,只见那半路杀出的赫然是个身量不高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江晚照一扬下巴,脸上不见异色,反而带着一抹近乎慈祥的笑意:“几位是从东边来的吧?”

  倘若她上来就横眉立眼、喊打喊杀,几个倭寇还不至于将个身量矮小的“少年人”放在眼里。可她偏偏笑容可掬,笑得还和对面肉铺里的胖屠子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有点碜人了。

  江晚照摁住脖颈,清了清嗓子。许是刚受了风寒,她嗓音哑得厉害,乍一听难辨雌雄:“在下一时手痒,也想跟各位赌一把,几位不介意吧?”

  大汉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好说,这位小哥想赌什么?”

  江晚照歪头端详他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样物件,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成吗?”

  大汉瞳孔倏凝。

  那是一方巴掌长的小银牌,朴素无华,上面用简单利落的刀法雕了一头分海而出的巨鲸。

  ——道上混的都知道,这是江南驻军的腰牌!

  大汉不假思索,掀起赌桌向江晚照兜头罩去,足以买下整座云梦阁的赌注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他就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响声中大喝一声:“走!”

  这一下气冲霄汉,尾音尚在半空飘旋,几个倭寇已经扑到窗口。

  这帮倭寇身手不俗,否则也不敢大喇喇地潜入宁州城。区区半人高的窗台,伸手一翻就能过去,谁知就在这时,凌厉的破空声不依不饶地从身后追来。

  倭寇再骁勇,也不敢拿血肉之躯和铁箭头硬拼,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闪身退后。不料那袖箭居然是连珠炮,破空声连成一线,硬是将倭寇逼回赌场中央。

  只是片刻耽搁,埋伏在云梦阁外的官兵已经蜂拥而入,将前后出口堵得水泄不通。

  几名倭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定“鱼死网破”的主意,包袱皮一掀一抖,亮出藏在里面的□□。

  两下里一交上手,明眼人当即看出,这一行东瀛人绝不是普通的“倭寇”,只见刀光错落有致,此起彼伏间,居然排出一个微妙的阵法,将人数众多的官兵层层叠叠地挡在阵外。

  刀兵再利,砍得断连绵不绝的浪头吗?

  箭雨再密,打得穿拍岸而至的海潮吗?

  官兵涨潮似的冲,又落潮似的退,禁不住倭寇情急拼命,严阵以待的包围圈居然被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为首的倭寇心中大喜,眼看生门近在咫尺,他正要给乱了阵脚的官兵再添一把火,忽见拦在门口的官兵不知是怕死还是怎的,分海似的往两边退去。

  倭寇首领毕竟身经百战,敌人退却的瞬间,他来不及欣喜,先窜上一丝莫名的不安。不待他开口提醒,震耳欲聋的爆响声炒豆似的炸开,冲在最前面的倭寇猝不及防,胸口开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他瞪着一双突兀的眼,还没接受“阴沟里翻船”这个事实,已经身不由己地栽倒在地。

  为首的倭寇逮着机会,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火铳!是江南军的火铳!”

  火铳算不上稀罕玩意儿,早在前朝年间已经问世,但江南驻军的火铳非比寻常,不仅省去了累赘的火绳,还匠心独运地装上“子母铳”,不必换弹,一口气就能打出五六发子弹。

  这一拨“万弹齐发”,直如暴雨梨花一般,轰鸣声不绝于耳,将冲到门边的倭寇生生逼退回去。为首的倭寇目光闪动,忽然瞥见缩在墙角的赌坊掌柜,当下不由分说地拎过来,盾牌似的挡在身前。

  掌柜的:“……”

  他不过是开个赌坊赚点茶钱,招谁惹谁了?

  倭寇首领个头不高,手掌却着实不小,两只巴掌上下一合,刚好将掌柜的脑袋扣在里面。他像个被逼到绝境的猛兽,脸上带着走投无路的嗜血和凶狠,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吼道:“别过来!不然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官兵不是杀人如麻的倭寇,瞧见他这个鱼死网破的阵势,登时皱起眉来——江南统帅治军极严,在他麾下,谁也不敢将人命当儿戏,眼看倭寇挟持着赌坊掌柜一步步逼过来,他们投鼠忌器,只能跟着往后退去。

  倭寇首领心中大喜,步子迈得越发稳重,两边的倭寇紧跟着围拢过来,将官兵水泄不通地挡在外围。就在赌场掌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怀疑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儿时,斜刺里破风声再起,有人胆大包天地射来一支暗箭!

  倭寇首领可没有官兵的顾虑,下意识转过半个圈,将“盾牌”挡在身前。刹那间,掌柜的一颗心悬在了刀尖上,他已经做好自己胸口开个血洞的准备,谁知那巴掌大的小箭撞在身上……“锵啷”一下落了地。

  没等赌坊掌柜回过神,一把明晃晃的软剑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缠上他腰间,将人往反方向拖去!

  这一下快如电光火石,一干倭寇眼睁睁看着那“人肉盾牌”被拖走,竟然谁也没反应过来!

  赌坊掌柜手无缚鸡之力,平生头一回体会到腾云驾雾的滋味,正要仰天大笑三声,忽觉后背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只见那倭寇首领犹不死心,长刀突出如电,直勾勾对准背心而来。

  掌柜的三魂吓丢了七魄,未及大笑,先嚎啕了一声:“壮士救命啊!”

  被他点名的“江壮士”啧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这小子太麻烦,但是她救人救了一半,不便半路撂挑子,只得故技重施地连发三支袖剑,招招瞄准倭寇手腕!

  倭寇能持刀逞凶,功夫泰半在一双手腕上,眼看暗箭来势汹汹,他只能撤刀自救。只是稍一耽搁,江晚照已经将掌柜的拖到跟前:“你没事吧?”

  掌柜的惊魂未定,先拱手作了个夸张的揖,一句“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来世必当结草衔环”已经严丝合缝地串在舌头底下,眼角突然瞥见一点冷光,不由神色大变:“小心!”

  他话音未落,江晚照已经听出风声有异。她原本能轻巧避开,可身后躲了个屁本事没有的赌坊掌柜,无奈之下只得拎起掌柜的往柜台下一塞,软剑一绞一卷,白光化作一团蒙蒙的漩涡,将一把牛毛似的小银针一口吞了。

  她反应虽快,奈何那银针又多又细密,纵然被打落大半,依然有漏网之鱼突破软剑的防御圈,轻轻细细地钉入皮肉!

  江晚照只觉得手腕像是被大头蚊叮了一口,神色微变。

  这姑娘今天出门前可能没看黄历,不倒霉则已,一旦遇上麻烦就是“祸不单行”——只听一声大喝,那方才吃了亏的倭寇首领双手持刀,刀锋隐隐裹着风雷之势,毫不留情地当头劈落!

  与此同时,偷袭得手的大汉也把竹筒一丟,从腰间摸出一把锃光瓦亮的剔骨尖刀,不要命地扑上来。

  只是一眨眼,江晚照就落入“前有狼、后有虎”的两难处境。

  她又啧了一声,似乎是觉得眼前这麻烦有点大,只得先避开□□开山碎石的一击,手肘顺势下压,恰好撞在那壮汉握刀的手腕上。

  刹那间,水泼不透的刀光剑影愣是被她撬开不足三分的空隙!

  江晚照腰身翻转,封闭的赌坊像是凭空卷过一阵风,她就是那片随风而起的落叶,轻飘飘地腾挪开一丈远,落地时眼前突然有些眩晕,脚底一个趔趄,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针上有毒,”江晚照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越是处境不利,头脑越是清晰冷静,“这毒发作得好快!”

  然后她横削一剑,逼退欺至身前的持刀大汉,反应敏捷地一转身——打算来个走为上策。

  然而她刚刚救走了倭寇的“挡箭牌”,倭寇首领没了和官兵叫板的筹码,只能勉为其难地请她凑数。只见眼前银浪翻滚,□□反射着阳光,在她脸上留下一道雪亮狭长的印子,江晚照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被他逼出了脾气,居然迎着刀锋不退反进!那架势赫然是拼着废一条胳膊,也要在倭寇头目胸口捅一个透明窟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