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聚宝福妻>第五章

  杜福兮带着阿芷和桃花,才进了莲姨娘的小院便听到伤心的哭声,她皱了眉头,心想莲姨娘不会从昨天这么哭到今天吧?

  「给世子妃请安。」茉儿惶恐的向前施礼。「昨天没弄清楚便惊动世子妃,奴婢该死。」

  杜福兮提裙走进小花厅,边问道︰「这怎么回事?你家姨娘一直这么哭着吗?」

  茉儿恭敬地道︰「回世子妃的话,姨娘伤心过度,不吃太医开的药,也不吃饭、不睡,昨儿个王妃走后便一直在房里哭。」

  杜福兮知道她肯定是会伤心难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然不吃不喝光是哭。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她不想活了,绝食想要饿死自己,一了百了;第二,她在博取同情,就盼着过去恩爱有加的郎君过来探她一面。

  「姨娘,世子妃来看您了。」

  茉儿打了帘子让她进去便要退下,杜福兮叫住她。「你留下吧!做个见证,不要等等我走了,有什么闲话冒出来,那我可不担。」

  茉儿忙又留下,连同阿芷、桃花一起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

  「婢妾给……给世子妃请安……」莲姨娘挣扎着要下床施礼。

  杜福兮很是无言的把她给扶回床里躺着。「算了吧,瞧你这身子,不要行礼不成反掉下床才好。」

  「世子妃……」莲姨娘本就哭得双眼红肿了,此时眨巴眨巴的看着她,眼泪又要掉下来。

  才一晚,她的气焰全没了,心里明镜般的清楚,如今世子身边是再也不可能有她的位置了。

  「知道你委屈,不过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杜福兮看着她叹了口气。「我本是不必对你说这些的,但为了不想你日后一辈子都活得不甘心,我还是得说。」

  她举起手来,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我杜氏以祖宗和未来的孩子起誓,从未对世子做法下咒,如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生不出世子子嗣来。」

  若莲姨娘选择继续留在王府,她就必须解她心头结,如果莲姨娘一心认定是她给孙石玉下咒,孙石玉才会不理她,那么她必然一直对她怀着怨慰之心,日后也定会想方设法的要害她,她可不能在身边摆上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

  「婢妾……婢妾明白了……呜呜呜……」莲姨娘听到她的起誓,反而悲从中来的又哭了起来。

  世子妃敢以生不出子嗣来起誓,想必是真的没对世子下妖法,是世子对她情冷了。

  杜福兮继续说道︰「过门那日,世子指着我,要我留下来,那日是我第一次见世子,那时你们感情尚未生变吧?但他是要我留下,不是要你,在那之后,他便一直不待见你,这些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虽然莲姨娘一直要死要活的闹腾着,但感情微妙的变化,哪还有比当事人更清楚的,她只是不肯承认那个人已不爱她罢了。

  「其实……其实在您还没过门之前,世子爷便……便有些异常了。」莲姨娘咬着下唇,凄楚地说。

  杜福兮看着她。「怎么异常?」她自然是好奇的,她的男人,她来不及参与的过去,她也想知道一二。

  莲姨娘慢慢地回想着说道︰「那时世子病得很重,所以王爷和王妃才会急着找人为世子冲喜,婢妾记得很清楚,那一夜雷电交加、狂风暴雨,世子一直吐血,整个人咳晕了好几次,太医来了几次,灌了药和回魂丹也不见起色,世子他一直抓着婢妾的手,两只眼楮瞪得老大很是吓人,恍似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忽然只听到屋檐一声猫叫,一阵轰然巨响的打雷把婢妾吓了一大跳,那时世子的手忽然松开了,婢妾看到世子的手软绵绵的垂着,整个人动也不动,吓坏了,忙去探世子鼻息,一探之下竟是没气了,婢妾冲出去喊人,可等王妃和太医们一个个进来时,世子竟然又活了,又有了气息。

  「那时王爷本因卫将军的死讯在宫里与皇上和重臣们彻夜密会,匆匆从宫里赶回来,世子当时睁开眼楮,第一个看的便是王爷,因此府里大家都流传着说世子是因为没见到王爷,所以才从鬼门关回来,便是在那之后,世子眼里便开始没有婢妾,不但对婢妾不再像过去那样依赖恩爱,甚至把婢妾跟他奴婢看得一檨,让婢妾实在是……实在是很不好过,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世子要这样待婢妾……」

  杜福兮听得头皮发麻,一时之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命啊!这不是……跟她挺像的?难不成他真的跟她一样都是穿越者?所以言行举止跟作派全与她打听到的孙石玉不同?

  「世子妃?」阿芷见她动也不动,忙上前轻声唤她。

  杜福兮回过神来。

  莲姨娘自己说到伤心处,禁不住又拿着帕子开始啜泣,也没注实到她脸色有异。杜福兮叹口气,把孙石玉的话传达了,莲姨娘听完又是一阵怔忡,眼又要红了。

  这是要赶她走?可是她在名义上已是世子的妾,便是出了府,也不能再嫁人,是要她怎么过?

  杜福兮不想再看她哭了,便道︰「我知道这事不是一时能决定的,你仔细考虑好了再回我。」

  她一颗心只想回去向他问个清楚,可王妃还在等她,又不能不过去,只好心急火燎的先上王妃那里去。

  王妃早在厅里等着了,她命人准备了媳妇平日爱吃的几样点心,丫鬟已摆好了茶具,正在一旁仔细的烹茶,见杜福兮来到,她脸上笑容亲和。

  「媳妇给母妃请安。」杜福兮规矩地施礼。

  「快坐下。」王妃笑着。

  见到王妃的目光不经意的从她腹部飘过,看得她一阵好笑。

  才圆了房而已,哪里会那么快怀上?这当人家婆婆的也太心急了点,还这样年轻貌美就想做祖母吗?换做是她,她才不要四十出头就被喊阿嬷哩。

  丫鬟已烹好了茶,恭敬地给两人都斟了一杯,杜福兮闻着茶里有股淡雅的清香便已喜欢,入口更觉恍似眼前是座森林,吸入了满满的芬多精,叫她惊艳。

  王妃品了口茶,笑道︰「这茶叫『高山云霭』,是难得一见的茶中极品,是太后赏给你父王的,一会带些回去。」

  杜福兮笑容可掬地说道︰「那媳妇就不客气了,回去与相公共享。」

  这话王妃爱听,她就只有一个孩子,自然是宠爱得很,加上自幼体弱,把汤药当饭吃让她更是心疼,现在能有人跟她一起照顾儿子,是再好不过了。

  「孩子,莲姨娘的事,你好生跟玉儿说了吧?」王妃有些担忧,生怕儿子会恼怒莲姨娘无端生是非,现下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家和万事兴。

  「媳妇还没说,相公就已知道了,母妃别担心,相公无事的。」她把孙石玉对莲姨娘的决定跟王妃说了。

  「媳妇来之前已去见过莲姨娘,媳妇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不管最后决定如何,都得要她心甘情愿才行。」言下之意,若弄出人命,大家都不好过。

  「是该如此。」王妃点点头,将莲姨娘的事搁下。

  她笑盈盈的端详着杜福兮,见她眼神明亮、嘴唇丰润闪亮,面颊柔美,不由得心里喜极,越看越是满意。

  她微微示意,奶娘肖嬷嬷便捧着一个贵气的描金漆盒出来,满面笑容地对杜福兮施礼,「奴婢给世子妃请安,这都是王妃亲手挑选的头面首饰,还有好些是太后赏的呢,您看了定然会喜欢。」

  杜福兮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既然是首饰,那必定是金银珠宝值钱的物品,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她忙起身向王妃施礼。「谢母妃,媳妇一定好好收着。」呵呵,贪财贪财!一双大眼笑成了月牙形。

  王妃含笑看着她。「孩子,今日找你过来还有一件事。」

  杜福兮恭敬道︰「母妃您请说。」

  王妃脸上挂了温婉的微笑。「玉儿是将来的王位继承人,你是将来王府的掌家主母,这里有几本公中的账册,你带回去慢慢看,先熟悉熟悉,学学帐务,不懂的再来问我,也不需要急,一点一滴的学便是。」

  账本等于权力,杜福兮知道这是王妃信任她的表现,忙让阿芷把账册收好,对王妃说道︰「媳妇定会好好学,不辜负母妃的期望。」

  王妃很是欣慰。「娘知道你聪慧,一定学得很快。」

  婆媳两人聊开来,王妃说了些王府里的人事安置以及跟宫里的关系,特别提到太后很疼爱孙石玉,也多次说想见见她这孙媳妇,提醒她一定要跟孙石玉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两人聊得起劲,百合正问着是否要传午膳,外头却是通报严侧妃来了,就见严侧妃搭了丫鬟的手进来。

  究竟是谁在孙石玉一出世便开始对他下毒,这件事还未查出,杜福兮对可能的受益者严侧妃还存有戒心,加之敬茶那日,严侧妃对她很冷淡,还出言暗喻她没家教,所以她也没必要给好脸色。

  严侧妃朝杜福兮随意的一瞥,眼尖地扫过阿芷手里的账本,她面色一沉,毫不客气的看着王妃问道︰「难道王妃这么快就要让媳妇掌家了?」

  王妃笑道︰「没的事,只是让她先熟悉熟悉,我慢慢教她。」

  严侧妃冷哼一声,「王妃未免太操之过急了,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她原是没将杜福兮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孙石玉死后,一个在王府里吃闲饭的人罢了,可如今孙石玉不但没死,还揭了自幼被下毒之事,身子复原指日可待,连皇上也派了一支精良暗卫给他,这么一来她可就不能不把杜福兮放在眼里了,若真是她冲喜救活了孙石玉,那么她得要死才可以。

  杜福兮虽然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感受到不善之意,她笑盈盈地说︰「在严侧妃眼里看来,福娘还是小丫头片子吗?这表示福娘看起来很年轻稚嫩对吧?福娘听着真是欢喜啊!」

  怎么说她也是正经的世子妃,将来相公的身分是尊贵的王爷,身分摆在那,严侧妃是脑壳坏去才想强压一头,想来只有王妃心慈才让她爬上头上撒野,现在竟说她是小丫头片子,没点尊重,这她可不依。

  严侧妃瞪了她一眼。「长辈在说话呢,由得你插嘴?」

  杜福兮眼眯了起来,严侧妃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要不是顾着王妃,她早给她好看!长辈?哼!她也就只有年纪可以当长辈而已。

  王妃忙笑着圆场,「福娘还小呢,你怎么就跟个小共计较?今天过来是有事?已经传了午膳,待会儿就一起在这里用膳吧!」

  杜福兮想着她跟严侧妃一起吃饭肯定会消化不良,得找个理电逃跑,何况她还惦记着孙石玉的事,也没心情在这里用饭。

  「只是过来问问王妃,定下上太国寺上香的时间没有?」严侧妃优雅的啜了口丫鬟奉上的高山云霭,心下惊黯但不动声色,只微微挑了挑眉,说道︰「这阵子我娘家宁王府要办的喜事多,几个佷子和佷女轮流嫁娶,我想先定下上太国寺的日子,免得到时日子冲撞了不好安排。」

  王妃一笑。「瞧我这记性,差点便忘了要上太国寺之事。」

  严侧妃姿态高傲的轻轻托着茶盖,不疾不徐的品着茶。

  王妃转阵对杜福兮说道︰「王府女眷每年春暖花开之时都会上太国寺上香,祈求国泰民安、府内一切平安,今年多了你一个,你自然也得同去。」

  杜福兮点点头,「原来如此,媳妇记下了。」

  王妃一脸高兴,说道︰「如今得佛祖恩泽,让玉儿活了过来,我便想着要打一座金佛还愿呢!」

  金佛?那得多少银子啊?杜福兮觉得好肉痛,那些银子给她多好!

  她知道太国寺是上京香火最鼎盛的佛寺,想必香油钱多到满出来,那里的和尚肯定都养得肥滋滋。

  她坐在那儿听王妃跟严侧商议着去太国寺的时间,只觉得百无聊赖,正努力在想逃跑的理由,忽然听王妃说道——

  「孩子,不是说要回去伺候玉儿喝汤药吗?你快回去吧!那解毒的汤药可是少喝一次都不行。」

  她看到王妃暗地里对她眨眨眼,不由得扬起嘴角,在心里哈哈一笑。

  她这古代婆婆可真是可爱,竟然会看出她的心思还找理由帮她,太善解人意了。

  她起身,一派恭敬的福身说道︰「那儿媳就告退了,改日再来向母妃问安。」

  在王妃那里坐了大半天,她心里的惊涛骇浪也消停了许多,幸好从莲姨娘那儿走后,她没直接去问孙石玉,如今她的想法已是不同。

  现在她想清楚了,直接问他是鲁莽行事、欠缺考虑的行为,如果他不是呢?那必定换他觉得她有古怪,一般人哪会轻易接受魂穿这回事,怕他要反过来怀疑她是魂穿者。

  因此她决定先观察一阵子,加之旁敲侧击的询问,等她发现蛛丝马迹时再问他。

  回到院里,先让阿芷把账册收好,描金漆盒就送到她房里,她要挑几样明日就戴上去给王妃请安。

  「世子呢?」进了寝房不见他,她问留院的添香。

  她肚子饿得直叫,想到孙石玉若见她专程回来陪他用午膳肯定会很感动,她饿一饿也值得。

  添香回道︰「世子爷在书房呢,说了不吃午膳,不要打扰。」

  「哦!」杜福兮一阵失望。

  书房平常是不许人接近的,只有她知道那里改成了练功房,如果他在书房,那必定是在和暗卫运功解毒。

  「传午膳吧!」她不太带劲地说,眼里的光彩都没了。他真是没福气啊,她专程回来陪他吃饭的说……

  用过午膳,小睡一下后,绿儿进来通报︰「世子妃,何姨娘来了。」

  喝!知道他们昨晚已经圆房的人可真多,王府里真是没有秘密。

  她叫桃花替她重新梳头,换了件衣裳后才不紧不慢的出去见客。

  何姨娘脸上没半点不高兴,一见她便亲亲热热的笑道︰「哎呀,世子妃,我是不是扰你午眠了?」

  「哪的话。」杜福兮款款落坐笑着,瞄了眼摆在桌上的点心匣子,小巧精致很是用心。

  「姨娘是来向你道喜的,听说昨儿个夜里与玉儿园房了是吧?」她拿出一个小荷包塞进杜福兮手里。「不是什么值钱的,一尊瓖了链的玉观音,是当年王妃赏的,不嫌弃的话,给你添喜了。」

  杜福兮毫不客气的收下,脸上微微一笑。「谢谢何姨娘。」

  既是王妃当年赏的,必定值钱,坐在家里就有人巴巴的送钱来,真好!她才不会傻的往外推,钱财是胆,多多益善。

  「我还听说善莲没戏唱了,要被赶出王府了,这是真的吗?」何姨娘蓦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是呢,何姨娘。」杜福兮嫣然一笑。「相公怎么会是那么心狠之人?莲姨娘这阵子在养病,足不出户着,才会叫人误会了。」

  「原来这样啊……」何姨娘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不过她很快释然,指着桌上的点心匣子笑着说道︰「桌上这些小点心是我做的,虽比不得城里铺子卖的,但王妃甚是喜爱,就献个丑让你尝尝鲜。」

  她笑说︰「哪儿的话,何姨娘一番心意,福娘便收下了。」

  何姨娘放软了身段又道︰「还有啊,世子妃,少乔少年气盛,是个鲁莽的,你是大嫂,都说长嫂如母,若他不懂事闯了什么祸,你和世子在王爷面前可要帮着点,姨娘在这里拜托你了。」

  杜福兮笑着应承,「那是自然,何姨娘就甭操心了。」

  看来这何姨娘也是溺爱儿子一族的,这一番示好也是为了日后儿子闯祸时,有人可帮腔吧!

  三日后,莲姨娘回了决定,她要留在王府,会恪守本分,只盼不要将她送出府就好。杜福兮对这个决定毫不意外,纵然郎君已无情,那伤透心的妾还是宁可守在有他的地方,抱着一线希望。

  「她怎么不走?」孙石玉对这结果皱眉,但注意力很快被一副要外出模样的她给分散了。

  「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嫁妆铺子啊!」杜福兮笑嘻嘻地说。

  她可是个富婆,生母的嫁妆也都留给她了,连同出嫁时相府添的,摆在库房的就有两百多抬,而铺子更有十二间之多。

  不过收入多,开销也多,她的陪房便有四房,加上带过来的丫鬟婆子,王府的月例定是不够使的,她要好好的管理嫁妆铺子才能生财有道,钱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瞧瞧你,又笑得像只小狐狸了。」歪在靠窗榻上的孙石玉啪地合上兵书起身,严肃的对她说道︰「这样不行,有失王府的体面,爷得跟着去看紧你。」

  杜福兮笑瞅着他。「爷想出门逛逛就说一声嘛,会让你跟的。」

  孙石玉走过将她的披风系带重新系好,义正辞严地道︰「胡说,爷哪里需要跟着你一个女人家,爷是去看着你,避免你出错。」

  杜福兮眼里净是藏不住的笑意,她故意低眉顺眼地道︰「是、是,爷是要看紧妾身没错,不然妾身一定会出错的,妾身好需要爷跟着……不,不是跟着,说错了,该打,是看着,是看着才对。」

  孙石玉捏住她下巴,猛地咬了她小嘴一口。「你这贫嘴的。」

  她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爷,要不要妾身唱首歌给你听?」

  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想唱便唱,爷闲着。」

  「好啊,那妾身就唱了哦。」她清清嗓子,唱道︰「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我一见你就笑,你那谈吐举止使人迷绕,跟你在一起,永远乐逍遥,究竟为了什么?!我一见你就笑,因为我已爱上你,出乎你的预料!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我永远没烦恼!」

  「我一见你就笑」是前世她祖母最喜欢的歌,她也不知道原唱是谁,听久了自然就会唱。刚刚也不知怎么搞的,看着他,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响起这首歌,好像代表了她的心情。

  「不正经。」孙石玉伸手捏捏她鼻尖,斥道︰「这是女人家该唱的歌吗?」

  她一脸失望。「爷不喜欢?」

  「不喜欢。」他拽着她的柔荑便往外走,大手攥紧她的小手,嫌道︰「太难听了,别在外面献丑惹人笑话,只能在房里唱给爷听。」

  杜福兮噗哧一笑。「哎哟,原来爷这么喜欢啊!」

  真是的,喜欢就喜欢嘛,还讲反话,他也太可爱了吧!想想那歌词里的意思……

  哈,确实是只能唱给他一个人听,唱给旁人听,他恐怕会打翻醋坛子。

  王府的马车早备好了,两位主子一辆马车,慕东同车,坐在车夫旁,随行的阿芷、绿儿则另坐一辆马车,杜福兮是特意带上绿儿的,让她瞧瞧上京是个什么样子,不要人住在上京里,却不知上京是何模样。

  杜福兮自从嫁入王府还没出门过,连回门也只是打发了人回相府送礼,这会子出门,她一直打起轿帘看轿外的热闹街景。

  她「本人」还没好好逛过古代的上京呢,穿来之后,一直待在边凉镇,虽然也挺热闹,但就是个乡下城镇,自然没啥新鲜的,逛个几次便腻了,而上京就不同了,简直看得她错不开眼。

  「你究竟在看什么?」孙石玉对于自己被冷落很不满意。

  他摆明了是想跟她时刻在一起才来的,她却把他在一边?他可没被人这样晾过。杜福兮回头对他呵呵一笑。

  「看热闹啊!」说完又马上转回去趴在窗口。

  他全然的无法理解她的行径,难道之前未曾逛过上京?虽然是深闺里的相府千金,也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他对繁华上京毫不感兴趣,对于跟达官贵人之间的应酬更是不耐,只要在上京停留超过半个月,他就会浑身不自在,情愿快些回边关,粗缝的生活让他自在,现在是困在这副身躯里才不得不过贵公子的生活。

  既然山不来就他,那么他偶尔就一次山也不是不行……

  蓦地,杜福兮感觉到一双长臂将她腰身圈得密实,一转眸,自然是见到某人正在看她,眼里「写了怎样?不成吗?爷就要这样」。

  她抿唇笑,主动搂住他颈子,大大方方的啄了他唇一下。「爷,你抱紧点啊,妾身靠着爷,就好像靠着软垫,真是舒服。」

  孙石玉眉毛竖了起来,竟然把他的功能比为区区一张软垫?这小女子真真欠教训。

  教训随即就来,他野蛮的堵住她软凉的唇瓣,滑润的舌头探了进去,尽情掠夺她那张欠教训的小嘴,纠缠她粉嫩的小舌。

  杜福兮一开始头靠在窗上,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吻着,不知怎么搞的,就被他压在椅榻上了,他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身子,双眸染了情yu,分明已勾出炽热的渴望,她忙推开他。

  「不行啦,爷,这里是马车……」

  「爷知道。」他抵着她的额粗喘。

  杜福兮不敢打扰他,身子动也不动的,让他自个儿去平复。

  见他额上沁着细细密汗,她随手去拭,谁知他竟然吼道︰「不要踫爷!」

  「哦,好好,不踫,不踫你就是。」她吓回手,见他忍得青筋浮现,竟忍不住噗喃一笑。

  孙石玉冷哼一声,捏了捏她的小骨子,低沉着声音,「你这是在笑爷吗?」

  「不是呢。」杜福兮笑道︰「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妾身佩服着呢。」

  他眉一挑。「所以爷不是正常人?」

  杜福兮呵呵呵的又来白鸟丽子笑。「爷,您真幽默。」

  马车在城北停了下来,两人也把服装仪容整理好了,没事一般的下车,绿儿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更是一下马车便东张西望的,兴奋得很。

  「世子妃,咱们待会儿能在这里逛逛吗?」绿儿不若府第的家生子,心里没那么多规矩,什么都敢讲。

  杜福兮轻摆流萤摇扇,粲然一笑,「哈哈,我正那么想,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孙石玉多看了她两眼。怎么不说那什么虫了?

  「绿儿从前听人说过,上京烟波湖畔有间天下第一品的酒楼,那香酥鸭和醋溜鱼可是美味到会让人把舌头吞下去呢!世子妃,咱们能去吗?」

  杜福兮频频点头,「当然要去,世子在,咱们不能不给世子做东的面子……」

  绿儿满脸笑,也是一直点头。「对啊,不能不给世子面子。」

  主仆两人讲得很欢,孙石玉听得满脸黑线。

  这胳臂往外弯的女人,花他的钱倒是挺大方的。

  「恭迎主子!」

  十二间铺子的掌柜们都恭恭敬敬的在铺子外面候着,半点不敢怠慢,杜福兮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满意,决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都是管着铺子几十年的老人了,贪一些银子无妨,俗话说水清无鱼嘛,只要每月奉上的银子没有短少便成。

  城北是上京最繁华的地段,她的铺子便是都开在城北,光看那熙来攘往的人潮,她就笑得阖不拢嘴了,人潮等于钱潮,眼前简直满满都是钱,都是钱向她涌过来了……

  「你这什么模样?」孙石玉挑了眉看她,她那副见钱眼开、财迷心窍的小模样,让他好气又好笑,像是没见过钱似的。

  「爷,你有铺子吗?」她忽然问到。

  夫妻是一体的,她的便是他的,他的自然也是她的,堂堂王府世子怎么也比她这个相府千金来得强,财产一定很多吧?

  孙石玉想的是他前世那两万两百户的封邑,如若听到他封邑那么惊人,这小财迷肯定眼楮都会亮起来。

  思及此,他的眉宇沉凝了起来。这一世,他有机会对她说自己是什么人吗?

  之前为了莲姨娘,他几度要对她吐实,而如今莲姨娘的存在已不是问题,恐怕这一世,在她眼里他永远会是孙石玉了。

  「爷在想什么?」杜福兮抬着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她也不是个笨的,自然看出他在想别的。莲姨娘那番惊人之语,她可是一个字都没忘,无事便字字思量、句句斟酌。

  在旁人眼里,他只是鬼门关前走一遭,阎王不收他,福大命大的又回来而已,但在她眼里,他是换了灵魂回来,重生了。

  从前她不识孙石玉,无从探得差异的蛛丝马迹,但她旁敲侧击的与过去平日里贴身伺候他最多的添香、迎梅、采柳、怜蕊闲聊,综合她们所说的,世子和过去大不相同,简直变了一个人。

  那些话,阿芷也曾说过——大姑娘捡回命之后像变了一个人……

  她自己亲身经历了,所以知道,如果不是灵魂换了,一个人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彻底换了性子?她还发梦的想,他会不会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前世,她是跟男主角的武术替身小方一起坠崖的,他会不会是小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一阵恶寒,立刻决定摒弃这种可怕的想法。小方那人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渣男,上工时常常莫名其妙搞失踪,还常预支酬劳,常有女生为了他到武术学校朝玻璃窗扔石头,询问之下都是因为被他劈腿,气不过去报复。

  如果她眼前的孙石玉是小方魂穿的,那她还不如留在庵里度过余生算了。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各想各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孙石玉才略动了动眉,若无其事地说︰「爷对铺子没兴趣,你喜欢的话,便接过去管吧。」

  杜福兮眼楮一亮,一脸的捡到金子,兴奋不已地问︰「真的?」

  孙石玉手中羽扇点了她鼻尖一记,哼道︰「难道爷还会蒙你这点小事?」

  杜福兮狗腿地向他行大礼。「多谢爷,那妾身就不客气啦。」

  孙石玉不以为然,微挑了眉道︰「娘子有客气过吗?」

  杜福兮带着几分调皮抿唇一笑。「哈哈,是没有。」

  花了一个半时辰将铺子全巡了一遍,便依绿儿的愿望到烟波湖畔的天下第一品酒楼用晚饭,孙石玉不想让人打扰,要了二楼的雅间。

  这间上京最贵的酒楼他自然是来过的,因为老板便是他三舅,除了他母家,京里几个达官贵人都掺了股,因此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很抱歉客官!」小二一脸对不住的打躬作揖。「二楼今晚全被包了。」

  孙石玉皱眉。他知道即便有人包场,也会留下几间品茶雅座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因为京里贵人多,不想得罪任何一位权贵的作法。

  然而此刻他的身分并非卫如靖,吴大掌柜不识他,店里小二也都不识他,自然不会给特殊礼遇,加上他今日没坐有王府徽章的马车,更未带着王府出巡的侍卫队伍,外人看来他们虽然锦衣华服,但都认为不过是一般的上京富家少爷和夫人罢了。

  「没关系,那么就请小二哥随便安排桌子。」杜福兮很随和地笑道,她不在意坐哪里,反正菜好吃最重要。本来嘛,这种生意兴隆的酒楼就可能座无虚席,吃饭先订位,这观念在她前世很普及。

  小二很快安排一楼临窗的桌子,窗外杨柳垂岸,暖风徐徐吹来,也算好位置。

  杜福兮和绿儿两颗头靠在一起,研究菜单研究得很欢,阿芷是守规矩的,立在后头伺候茶水,叫她坐下也不肯,问她想吃什么都说主子拿主意,慕东则是紧张的戒备着,一派保护主子的架式。

  小二很是殷勤地上了热茶和果盘点心,杜福兮笑着又另外要了。一壶酒,惹得孙石玉看过来,眼里有些不认同。

  她朝他眨一眼啾咪,皮皮地一笑。「出门在外嘛,放轻松,何况美酒配佳肴可是顶尖绝配呢!」

  孙石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那奇怪的眨眼可爱样看得他大为错愕,这小女子真真什么都敢做啊!

  杜福兮不知道她的「啾咪」让孙石玉噎到了,她欢快地把要点的菜告诉小二,绿儿在旁边补充没说到的,主仆两人洋洋洒洒的点了十二道。

  是有没有那么会吃啊?孙石玉也不理她们了,他缓缓啜着茶,眉头始终舒展不开来。

  他就是觉得郁结,并非适才没受到礼遇令他不悦,而是无法以卫如靖的身分活着,这令他感觉看不见前面的路,难道他就这么以孙石玉这贵公子的身分活着?

  「哎呀,瞧瞧是谁来,是咱们孟大将军来了!」

  入口响起了吵杂的声音,大掌柜满面笑容,亲自迎了出去。

  「大将军」三个字令孙石玉整个人如遭雷击般一震,执着茶杯的大手重重落在桌面。

  厉眸眯眼望去,孟不群一身绦紫色将服被许多人簇拥而来,夜飞也在其中起哄,簇拥的人之中,不乏有几张熟面孔,是兵部的官员,那些人、那些家伙,过去在他回京时,都殷殷地跟前跟后,如今他人走茶凉,是换捧着孟不群了,什么绝代名将、什么一代枭雄,都随着他的死灰飞烟灭!

  「大将军,您的客人都来了,贺礼堆得偏间都放不下,大将军的面子可真大啊!」吴大掌柜是个顶尖的生意人,手段极为圆滑,左一句大将军、右一句大将军,圆圆脸上堆满了笑容,笑盈盈地说。

  孟不群飒爽一笑。「还不是大将军呢,吴大掌柜这是在取笑孟某吗?」

  吴大掌柜马上跟进吹捧道︰「谁不知道您刚刚立了大功,生擒了大月国的皇子啊!皇上龙心大悦,大将军之位非您莫属,您就莫要谦虚了。」

  孙石玉眉峰一沉。孟不群擒了大月国皇子?如此看来,皇上尚未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不过也快了……

  不知怎地,迈开步子要上楼的孟不群竟忽然停住了,往他这里看过来。

  「怎么了?大将军?」簇拥的人之中,自然有人发问。

  孟不群挥开身后人,一个转身,朝孙石玉的方向走过去。

  他一步步走过来,身后人不明所以,但都跟着他,孙石玉目光冷如冰霜,眼神恍如利剑,心情似站在高山之巅,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杜福兮和绿儿讨论菜单讨论得很欢,冷不防一个颇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在耳边扬起——

  「在下孟不群,这位娘子,敢问娘子与孟某是否见过?」

  杜福兮抬起头来,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还有那个跟她说话的人。

  什么啊?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啊?要干么?

  「我也觉得这位小娘子有几分眼熟哩。」夜飞笑嘻嘻地端详着杜福兮。

  既然两位当红的大将都表态了,底下人没有表态怎么可以?

  「小娘子委实娇美得很,难怪咱们大将军有意思了。」一名兵部官员巴结地问︰「不如让这位小娘子到楼上同坐如何?」

  另一名官员接口,「是啊是啊,能为大将军庆贺生辰,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孙石玉握紧拳,对于这些人把他当死人,当众调戏他妻子,怒不可遏,周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杜福兮听着他们那一厢情愿的对话,还有那暗大将军毫无创意的搭讪话术,忍不住噗哧一笑,并瞄了明显怒火高张的孙石玉一眼。

  这一笑,看得众人神魂颠倒,那丹唇皓齿和一双明眸,还有一身的轻纱翠羽,真有几分仙子之姿。

  「大胆!」慕东生气地大喝一声。「这两位是兰阳王府世子、世子妃,哪里由得你们放肆无礼!」

  一时间现场骚动了起来,官员们都是一震,接着一阵惶恐。兰阳王世子、世子妃?!

  虽然兰阳王世子是要承爵的铁帽子王,但他因体弱多病,甚少在上京走动,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不能怪他们有眼无珠没认出贵人啊……

  「暗卫何在?」孙石玉不动如山,冷声道。

  一瞬间,十名暗卫从窗子飞箭般窜进,团团将孟不群为首的不速之客围住,吓得那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们腿软。

  「世子恕罪!世子恕罪!」已经有人跪下叩首请罪了。

  孟不群微感惊讶。纵然他军功再高,兰阳王府他是得罪不起的,再傻也知道太后是出了名的疼爱兰阳王世子,而皇上对兰阳王世子更是看重,还拨了暗卫给他,这说明兰阳王世子说一句,可能比他在沙场上砍了敌军大将的头颅还有用。

  识时务者为俊杰,纵然他有大靠山,此时还是小心行事的好,免得功亏一篑,失了唾手可得的元帅之位。

  他抱拳面向孙石玉,恭敬道︰「孟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世子,请世子降罪!」

  孙石玉那如电一般的目光射向孟不群,那眼神让孟不群心里一震。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即便自己在不知情之下冒犯了世子妃,但世子的眼光也不该如此狠戾,看得人遍体生寒,难不成自己无意间得罪过兰阳王府?

  「本世子心情尚可,不与你们一般计较。」孙石玉俊美的面庞带着诡异淡漠的表情,在那些官员松口气的同时,他眼眸一睐,慢慢地看着孟不群。

  「不过,孟副将军,你如此公然轻薄我娘子,就由你向我家娘子郑重赔罪吧!」

  众人无声的倒抽了一口气。如今谁敢称孟不群为副将军,几个不长眼老叫错的已经被杖毙了,虽然圣旨还未下,但谁不拱孟不群为大将军?连宫里的皇后也是站在孟不群那边,态势已经很清楚了,孟不群将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接管卫家军,这件事已是抵定了,是连国公府也不反对的事。

  可是这兰阳王世子,竟是不将孟不群摆在眼里,一点情面都不留……

  「怎么?副将军不乐意吗?」孙石玉神情淡漠得很,内心却是非常震怒,恨不得立刻断了孟不群四肢筋骨,让他无法再作乱。

  孟不群究竟跟何人勾结,暗杀了他,他定然会查个清楚!

  孟不群一张脸因难堪而胀得通红,他紧咬着牙根拱手对杜福兮说道︰「孟某唐突,冒犯了世子妃,请世子妃恕罪!」

  副将军——这三个字不啻是在提醒着他还不是元帅的事实。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杜福兮摆摆手,竟像赶小狗似的赶人。「咱们的菜也快上了,你们围在这儿,小二哥不好上菜。」

  众人满头黑线,在这情势紧张、剑拔弩张之际,她在乎的只有上不上得了菜?

  「那么孟某告退了。」孟不群自然不想再留下来,今日本是他的生辰,长平侯特在天下第一品为他摆了二十桌席面,是他风光回京,接受京中权贵奉承的日子,却生生被那讨厌的兰阳王世子给破坏了。

  吴大掌柜见风转蛇,忙堆了满脸笑容过来,对着孙石玉、杜福兮便是一阵赔罪。

  「不知世子、世子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让两位坐在这里,真是罪过,不如移驾到荷雨厅,让小的再为世子、世子妃上几道招牌好菜……」

  杜福兮一笑,「换位置就不必了,这里挺好,再上几道招牌菜吧!你请。」

  「自然,这是自然的。」吴大掌柜又是一脸笑。

  这边,夜飞猛地一拍大醒,大嗓门地道︰「二哥,我想起那位世子妃是谁了,咱们是不是在边凉镇见过,胆子挺大,救了个小乞儿……」

  那一声二哥让孙石玉的心揪了起来。他们三人情同手足,人前,夜飞会叫他爷,人后则称他大哥,称孟不群为二哥,他不愿往深处想,孟不群一箭暗杀了他,这件事夜飞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其中?

  这究竟是孟不群一人之计,抑或是他们两人策划已久,更或者还有其他将领涉入?

  「闭嘴。」孟不群拂袖沉脸,迈了步子上楼。

  不管是边凉镇上那大胆的丫头,还是兰阳王世子妃,在他眼中都化为了同一人,他的平烟,他可怜、尚未过门便被定国公夫人弄死的未婚妻……

  用过晚膳之后,杜福兮便歪在窗前榻上看王妃交给她的账本。

  账本虽然无趣,但也难不倒她,她在武术学校本来就兼记账会计,王妃用的记账法虽然是这个时代最便捷的,但看在她眼里仍然不够清楚,她打算用她的方法重记一遍。

  至于孙石玉,他去练功房了,怕又要三更半夜才会回寝房。

  自那日去巡铺子回来之后,他待在练功房的时间更多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剌激,竟是拚了命的练功,她日日枕着他的手臂睡觉,感觉他肌肉越来越结实了,自然那床笫之事也很好,他体力惊人,常一晚折腾她两、三次,如此频繁的靡床单,加之她并没有服用避子汤,她想自己应该很快便会怀上王妃期盼的宝宝。

  宝宝耶!她竟然来古代怀宝宝,人生真真是难以预测的。

  「世子妃,」阿芷打了帘子进来。「莲姨娘来了。」

  「哦?」她连忙坐好。

  莲姨娘自从做出留在王府的决定之后便真的安静了许多,只在她自己的小院里活动,也不再哭了,虽然还是没有笑容,但精神好了许多,这些暖春阁里的大小事自然都有柳嬷嬷每日来向她报告。

  「让她进来吧!」

  阿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去唤了莲姨娘进来。

  就算阿正不说,杜福兮也知道她要说什么,生怕那莲姨娘又进来疯癫吧,不过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莲姨娘是真的想通了也想开了,不会再来惹事,她可以放心。

  莲姨娘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杜福兮看着她那一身素净,便知不是借故来勾引某人的。

  莲姨娘只绾了个盘髻,身上未戴任何首饰,淡雅的浅蓝色纱裙,连点胭脂都没点,她规规矩矩的给杜福兮福礼。「婢妾给世子妃请安。」

  杜福兮朝她一笑,随意地说︰「坐吧!身子好些了吗?」

  她对莲姨娘早没有芥蒂,设身处地的想,莲姨娘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先前的不依不饶也只是不甘心消逝的情爱。

  莲姨娘低着头,小声又恭敬地答,「好些了,多谢世子妃关怀。」

  「那是什么?」杜福兮挑挑眉,问的自是托盘上的白瓷盅。

  莲姨娘突然期期艾艾地道︰「是婢妾给世子炖的雪蛤燕窝,是……世子先前爱吃的,想、想到便炖了来,如果让世子妃不快的话,婢妾马上就端走……」

  杜福兮在心中叹了口气。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世间是有这种人没错,你不爱我,但不能阻止我爱你;你不理我,但我对你付出总可以吧?而她总不能阻止不让人付出,太没道理了,要莲姨娘马上把感情放下太强人所难,她会给莲姨娘一段时间的,让她自己放下。

  她对莲姨娘笑了笑,「搁着吧!世子回来,我会跟他说一声是你炖的。」

  莲姨娘泪盈于睫。「婢妾谢世子妃成全。」

  谁知就在莲姨娘说了声婢妾告退时,孙石玉竟回来了,两人一打照面,三个人心里都各有滋味。

  孙石玉微微惊注莲姨娘会在寝房里,随即便目无表情的越过她,径自到榻上坐下,随手拿起杜福兮搁在那里的账本随意翻看,不再抬阵,莲姨娘则是脸红了,但她不敢造次,只匆匆对着孙石玉又补了句婢妾告退便很快离开。

  「她来做什么?」孙石玉将账本搁下,看着杜福兮,质问的语气很是不悦。

  杜福兮脸上带了笑。「只是炖了雪蛤燕窝来,说是爷之前爱吃的,一片好意,爷就过来吃些吧。」

  孙石玉皱眉。「我不爱吃那种软糊的东西,端走。」

  「端走多可惜啊!」杜福兮马上把手中的茶搁下,将燕窝推到自己面前,拿起汤勺就吃,因着烫,边吃边朝嘴里掮风,那贪食模样看得孙石玉想笑,靠在榻上抱着胳膊看着她。

  杜福兮只专注在她面前的燕窝。这多贵啊!既然他不吃,那她就不客气了,养颜美容啊,干么不要?端走也是便宜了厨房的粗使婆子,不如她自己吃。

  「爷,你真的不吃吗?」杜福兮边吃边问,「是你之前爱的,现在怎么不爱了?这燕窝嫩滑浓郁又炖得刚刚好,稠而不腻,很好吃啊!还是说,是因为莲姨娘送来的,你才不爱,还是你口味变了……」

  才在旁敲侧击地问,她忽然感觉胸中一阵剧痛的血气翻涌,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头一仰,往后直直一倒,连椅带人的摔在地上,身子软软地倒着,双眸紧闭,似是昏了过去。

  「世子妃!」阿芷惊呼一声,外间的桃花、绿儿、添香、迎梅都急忙忙的冲进来,看到杜福兮昏倒,又忽地浑身剧颤,猛然吐了一口乌血,吓得她们全都惊叫连连,慌得不知所措。

  孙石玉已经飞奔至她身边扶起她,她忽然又一口血吐出来,染血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心急如焚的伸指探她脉搏,幸好还有气,他立即封住她几处/穴道,不让毒性游走。

  「快请朱太医!」他铁青着脸大喊道,把杜福兮抱上床,此时她苍白的脸色又忽然转红,显然那毒十分猛烈。

  「奴婢马上去!」添香冲出去,孙石玉扶着杜福兮坐起来,沉着脸凝聚真气为她运气,如果不是他封住/穴道,此刻她怕已经毒发身亡了,想到如果他不在寝房里,那么他见到的便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福娘!你快醒来!不准死!」他抚着她不正常泛红潮的脸庞,这才后怕的遍体生寒,然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紧紧的攥着她的小手,悔恨吃下燕窝的为何不是自己,悔恨为何没坚持让人端走燕窝,由着她吃,竟让她代替他中毒,代替他毒发受苦,若她挺不过去,自己便要永远失去她了……

  朱太医到的同时,王爷、王妃也赶到,见到一嘴黑血的杜福兮,王妃吓坏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好端端的会这样?!」

  阿正哭道︰「世子妃是吃了莲姨娘送来的燕窝才这样的!」

  王妃掩嘴,一脸震惊,「怎么会?!善莲那孩子怎么会……」

  王爷立刻震怒。「把人给本王押过来!」

  府里侍卫领命而去,朱太医已针灸好,开了药方子,绿儿忙拿着药方子跟朱太医的弟子去抓药煎药。

  「幸好急救得当,不然世子妃已不在人间。」朱太医一脸的万幸。

  王爷一脸疑惑,「急救?」

  朱太医赞赏地道︰「世子先封了世子妃几处重要/穴道,让毒历不至于在体内乱走,因此下官才有挽救的机会,只不过这毒来自东奴,毒性剧烈,至少要十日才能转醒,或者更久也不一定。」

  王爷眼中写满错愕,但旋即又转为惊喜。「玉儿,你是何时练了武功,父王怎么一点都不知晓?」

  孙石玉轻描淡写地说︰「孩儿随暗卫们练武强身,化解体内寒毒,这些日子以来获暗卫指点一二,想不到今日却派上用场,救了福娘。」

  他深知暗卫乃皇上所赐,并不听令于王爷,因此王爷也不能向暗卫追问他身上功力是否真与他们练武而来。

  他虽是魂穿而来,但原本功力却能在原主的身体里展现,而原主的记忆也同时存在,就仿佛是他与原主共存于这副躯体里。

  魂穿之后,他虽然在几次运气时,隐隐感觉内力还在,但因体内寒毒太重,无法打通儿脉运功化毒,加之寝房日日有莲姨娘和婢仆川流伺候,他什么也不能做,直到与福娘成亲,在她的帮助下开始运功,体内寒毒一日一日减少,原本因寒毒堂碍的内息也顺畅起来,他原本内功底子就深厚,加上揭发了原主自幼被下毒之事,佐以解毒汤药,身子状况更是大好,如今已完全无恙了。

  「玉儿,你如今还能练功了啊……」王妃高兴的流下眼泪,像作梦一般,她的宝贝儿子非但没有病死,还能练功呢!这是过去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禀王爷、世子!人已带到!」

  王府侍卫押着莲姨娘来了,她一脸惊惶,脸色惨白,她已经从侍卫那里知道杜福兮吃了她炖的燕窝便吐血昏死过去之事,吓得她脑袋一片空白,嘴唇瑟瑟颤抖。

  「物证确凿,世子妃如今还生死未卜,你这贱蹄子还有什么话说?」王爷脸色转怒,厉声问道。

  「善莲,你太教本妃失望了。」王妃也是叹气。「福娘对你的行径没计较过,极为善待你,让你留在府中,本妃还认为你从此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想你竟要置她于死地,你的心肠太歹毒了。」

  莲姨娘听得心中一紧,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纳头就拜。「不是婢妾……真的不是婢妾……求王爷、王妃、世子明查……婢妾没理由……没理由害世子……婢妾决计不会那么做,今生今世都不会……」

  「还敢狡辩!」王爷眼里闪过一丝戾色。「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老实招认!来人,拖下去打二十个板子再审,给本王重重的打!」

  莲姨娘被王爷一喝,浑身颤抖个不停,她泪水浸满双眼,凄楚的看着孙石玉,只盼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孙石玉目光悠长的看着莲姨娘。他虽然不喜欢莲姨娘,但她对原主的感情深厚是事实,那碗燕窝是炖给他的,莲姨娘并不知道福娘会贪食吃了,所以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是福娘,而是他,是冲着他而来。

  「父王且慢。」孙石玉肃了俊容。「现在先劳烦朱太医查验燕窝里是否有毒。」

  朱太医便上前在众人面前进行验毒,而莲姨娘已跪倒在地上,眼里噙着泪水,嘤嘤啜泣着。

  朱太医很快便验好了,他沉吟片刻后说道︰「燕窝里并没有毒。」

  所有人同感惊讶,他们已认定了是莲姨娘送的燕寓要害死世子和世子妃,不想结果竟是如此。

  验毒的同时,绿儿已经风风火火的煎好汤药端来了,正和阿芷、添香合力将杜福兮扶起来,小口小口的灌她汤药。

  「但是这支汤勺有毒。」朱太医缓缓道,「汤勺上有毒,如若吃的人事先验了燕窝是验不出毒来的,便会放心吃了。」

  换句话说,下毒之人是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便是了!孙石玉脸色立时严峻起来,他冷冷的看着莲姨娘。「燕窝是你亲手所炖,从头至尾都未假他人之手,也未曾离开吗?」

  因为他的眼光太无情,莲姨娘一时伤心不已,凄楚可怜的泣道︰「因之……因之想着是给世子喝的,是婢妾、婢妾亲手所傲,旁人没……没踫过,婢妾也、也没离开过小厨房,炖好……炖好便送来了。」

  「在你熬燕窝时,什么人曾进入小厨房?」孙石玉继续问道,他并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态度如何令莲姨娘伤心,他要的是真相。

  莲姨娘心里咯了一下,忙道︰「只有……只有王妃院里的竹影姑娘到小厨房跟婢妾聊了几句……」

  孙石玉目光微凝,王爷眼里又露了戾气,王妃则是一阵错愕。

  王妃身后的竹影很快出来拜倒跪下。「奴婢是去过莲姨娘的小厨房没错,但奴婢绝不敢有害主子的心,是王妃心慈,担心莲姨娘闷着想不开,嘱咐奴婢无事便去莲姨娘院子走走,开导莲姨娘几句,奴婢才会过去,望主子明查!」

  王妃也很快说道︰「是我嘱咐她去的没错,王爷、玉儿,你们莫要误会竹影,她也没害玉儿和福娘的理由,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王爷冷着脸直指莲姨娘,「那么定是这个贱婢下的毒手,她妒恨福娘得了玉儿的宠爱……」

  孙石玉却是不让王爷说下去,截了王爷的话,淡淡地道︰「父王,孩儿也相信莲姨娘不会害孩儿。」

  王爷大不认同,焦急道︰「玉儿,你莫要糊涂,被她给迷惑了,这个妒妇是要害死福娘啊!」

  孙石玉缓缓地说︰「她事前并不知道福娘会抢了燕窝吃,要害福娘这点并不成立。」

  王妃点了点头。「玉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说莲姨娘要害死福娘,她相信,但说莲姨娘要害死玉儿,她万万不会相信。

  莲姨娘一听又是感伤又是欢喜,哭得一塌糊涂,纳头又拜。「谢谢王妃相信婢妾!谢谢世子相信婢妾!婢妾会每日吃斋念佛,祈祷世子妃早日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