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飞龙从天空中落下。
底下聚集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小龙。
“这些都是亚种？”艾列娜轻易地跳了下来, 问旁边的女人道。
那个女人只比她矮半个头，短发刘海干净利落，遮住了她额头的伤疤, 她牵住绳子，摸了摸自己的龙，道：“都是亚种, 亚种还算比较好繁育的, 但是基本上没有太多的战斗力, 和一般的魔兽差不多，还有食草的你敢信？”
艾列娜把头发从新扎起来, 失笑道：“我以为在训练的时候见过骑士的龙才是真的龙，不过唐霓姐, 我以前来过这儿。”
唐霓刚安抚好飞龙，闻言道：“开玩笑？”
“才没。”
唐霓牵着飞龙跟她并肩往峡谷深处走去, 笑道：“那就是疯了。一个人来这儿？你以前还是小屁孩呢。”
艾列娜欣赏着眼花缭乱的亚种龙在峡谷间纷飞，接着道：“我那时候才七岁，的确很小。”
“我知道你以前的家离这里也不远, 但是不至于把你扔到这儿吧？”
“是我自己皮, 跑出来，误入了。”
“哈，果然是你会做出来的事，这和你来这里找龙有关系吧？”
“啊那些是什么？”艾列娜突然被一些没见过的稀奇植物吸引过去。
唐霓笑道：“这里的植物可都是活化石, 你小心点。”
艾列娜轻轻地碰了碰叶子，在被花苞咬掉手之前撤了两步, “有意思, 都没人来这里调查么？”
“委员会不让旁人踏进来，说是怕亵渎了龙之地。”
艾列娜冷哼一声：“放屁。这里的东西都拥有巨大的研究价值, 再不调查等着都灭绝了再来吗？”
唐霓赞同道：“你说得对，去和陛下说一下如何？”
“他连个礼仪法都搞不定，年纪大了就不好使了。”
她们说着说着。
唐霓突然抬头指向前方：“我们到了。”
艾列娜向前只看到了大溪流中间的一个小山包。
上头花草蔓生，小亚种龙四处乱窜。
唐霓旁边的飞龙兴奋地叫了几声，她赶紧拍拍她的背。
“………这是………啊”
艾列娜刚想问，那小山包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覆着苔藓的土块簌簌落下，上头缓缓打开了一只眼睛。
那眼睛目测和首都教堂钟楼上的机械钟差不多大小。
紧接着两只……三只………一共八只。
“操。 ”
艾列娜赞叹道。
感情这山包是一条龙。
“这是这一代的龙母，白姬，她已经九百多岁了。”
龙母并不是说她是这里所有龙种的生身母亲，而是说她拥有如海般包容的母性威慑，而且她是现存龙族里最年长的存在，几乎所有龙族都乐意聚集到她身边。
那几乎在黎微尔建国之前就存在的。
艾列娜热烈地盯着那八只碧绿的眼眸时，龙母白姬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那声音就从两人脑海中响起了。
“人类的孩子，你身上有龙蛋的味道，为何还要来此？”
那是一个极致温柔的苍老嗓音，让她想起宫里的老嬷嬷。
面对庞然巨物，艾列娜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白姬大人，我来是想带一条龙走，我和他约好了！”
白姬慈祥的声音如溪流，浅浅流淌：“我……没听过有哪个孩子和谁做了约定，你……也只是个宝宝。”
唐霓忍不住低下头偷笑，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谁把艾列娜这头猛兽叫做宝宝。
艾列娜一点也不在意，笑道：“您不知道是当然的，一个胆小鬼和我做了约定，他谁都不敢说的。”
白姬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嗯………我似乎知道你在说哪个孩子了……我也希望你把他带出来……但是不要太吵闹，去吧……”
得到了龙母的许可，艾列娜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唐霓比了个手势。
唐霓对她不吵闹就把龙带走表示强烈质疑。
“你！别！惹！事！”她眯起眼睛示意艾列娜。
接着她们再次坐上小白龙飞到了空中。
艾列娜指明了方向，他们飞到了大飞龙峡东侧较为偏僻的一处山崖。
亚种龙基本上喜欢生活在比较明亮的地方，比如刚刚她们停留的地方，那里有花有草有溪有阳光。
而此地，阴暗潮湿，寸草不生，只有一些零乱的粗晶矿在洞穴处丛生。甚至有些低地在这个月份还结着冰霜。
艾列娜指着那个阴暗幽邃的洞口道：“就是那里！”
“接下来就让我一个人进去好了。”
“小心点，我就在外头。”
艾列娜点燃了一根火把，沿着洞穴隧道进去。
有水滴从顶上落下，一抬头，照出个头比她还大的一只只吸血蝙蝠倒吊在高高的洞顶，火光映在他们血色的眼瞳中，也映在他们落下的涎水滴上。
艾列娜看了他们一会儿，微微抬起嘴角。
嘭！
洞穴里突然炸响爆空的声音。
磅磅磅！
随着八级骑士的威慑释放，顶上的蝙蝠一只只陆续砸在地上，有些头朝下直接爆出了红白物。
艾列娜步伐无影，转瞬就深入了其中，身上不沾一丝血迹。
深入其中，她走到了一片宽敞的露天洞室。
头顶是一小片被繁茂密林勾勒边框的晴空。
小小的瀑布从天窗边缘泼下，架出一道道彩虹。
水池中间的小岛卧着一条黑龙。
和刚刚那位龙母白姬的体型自然不能比，但是比起唐霓的小白龙，起码大了八倍。
黑色皮肤上没有层叠的鳞片，可以看出他的皮肤本来很是光滑，但如今被一条条岩浆般狰狞的黑红疤痕所破坏。他身上有许多残缺的痕迹，他的翅膀也破损了一半，长尾上的尖刺好几个都缺损不全。
同她十三年前见到的，没有半分变化。
艾列娜走近的瞬间，黑龙鼻息喷吐而出，猛然睁开了眼睛。
深紫色的眼眸如同洞穴入口那些晶石，混浊深沉，充斥着不规则的裂纹，却异样地瑰丽。
在黑龙张开嘴吼叫之前，艾列娜先发制人，大笑道：“好久不见！我按照约定来带你出去了！”
黑龙疲惫地眨了眨眼皮，似乎放弃了吼叫，他用迷惑的目光盯了艾列娜很久。
“………”
“………”
“………”
她绝对不是很有耐性的人，艾列娜头上爆出了欢快的青筋。
“别告诉我，才这么点时间，你就忘了？”
十几年，对于龙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再者这些年，艾列娜确信也不会有别人闯入这个地方却能或者出去了。
黑龙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想了会儿。
“喂！你不杀我吗？”
“…………”
“那我就赖着不走了！这里吃的东西好多！金子也好多！”
“………那些都是我的。”
“你来拿啊！我拿到就是我的！唔唔唔！吃完了！在我肚子里了！”
“………你想死吗？”
“等会！我吃饱了再死！”
“…………”
黑龙张了张嘴：“………你是那个小崽子……那个偷了我吃的的强盗。”
“………”艾列娜沉默了。
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黎微尔很久之前就开始对于大飞龙峡的幼龙和病弱老龙采取扶养措施，哪怕是现在，黎微尔还是会派人给这里的龙送吃的，当然这个现在也不归她管。
因为这条龙从来没出去过，他们就把食物送到洞里。
她在自己家经常被打被骂吃不好饿肚子，一气之下跑到这里，饿得昏头了，却吃到了很多美味珍馐的贡品，冒着被龙吞掉的风险，藏在这里蹭吃蹭喝了好几天都舍不得离开。
后来这只龙也没吃掉她就是了。
艾列娜罕见地出现了名为尴尬的情绪，她摆摆手：“不是这一段！是下一段！”
黑龙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脾气竟然这么好没有直接轰这个没礼貌的人出去而是思考了一下她的建议。
他又想了想。
“喂！喂喂！”
“人类，别吵了。”
“我要出去了！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不出去？而且你也没跟我说你的名字！”
“………”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是个胆小鬼！我就叫你胆小鬼好了！”
“滚吧。”
“胆小鬼，那我滚了啊？”
“………”
“我真滚了啊？”
“……你过来，我送你去女神那里。”
“你过来！和我一起出去玩！”
“………”
然后小女孩就真的跑到黑龙身后，拿糯米团子大小的身体去推巨龙。
黑龙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小艾列娜放弃得也快，她坐在地上，叹了口气：“力气还是不够！我怎么样力气才能变大？是不是变成大人就可以了？我也打不过大人！”
黑龙兴致缺缺地道：“成为骑士吧。”
“成为骑士，对啊！他们说骑士很厉害，很强！只要我变得足够强，我就可以把所有欺负我的人都打飞，就可以把你扛出去了。”
黑龙：“………那可不一定。”
小艾列娜天真地道：“为什么？”
“人类里面，能够遇龙为敌的，最强的骑士，八级以上的圣骑士或许做的到。”
“那我就成为最强的骑士，比任何骑士都强！那个时候我就算拽也要把你拽出去！打晕了扛出去也行！”
黑龙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语二字：“………”
小女孩跑了。
十三年后小女孩变成了最厉害的八级骑士回来了。
黑龙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无语：“………你想干嘛？”
艾列娜咧开嘴：“我不是说了要把你拽出去吗？我回来兑现承诺了！”
黑龙学过人类的语言，他觉得对于这个人类最好的形容词只有一个————流氓。
然而，黑龙虽然长期蜗居，他还是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强大，打倒是不一定会输，但是打起来一定不得安生。
他也知道这家伙有多么烦人。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之前不一鼻息把这个女孩掀飞出去，就没有那么多破事了。
黑龙看着她，一双瞳变细了，他缓缓道：“我已经五百多岁了，小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我不可能像外面那个那样活这么久，你即便把我带出去，我也没办法和你一起战斗，我很弱，你还不如去找别的龙。”
艾列娜双手抱胸，仰首道：“你这话，骗一下小孩还行，你觉得现在的我会信吗？”她话锋一转，“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要不然我就一直叫你胆小鬼了？”
黑龙沉默了片刻：“………*欧格斯特。”
“欧格斯特？31日？不存在的日期？真有意思。”艾列娜挑眉道。
在黎微尔语里这个“欧格斯特”的意思是31日，奥尼罗拉大陆的统一月份都是30日，因此31日是不存在的日期。在黎微尔语里，这个词意味着世界末日，或者世界诞生之前的日子。
“不是这个，我诞生之地的语言和你们这里的不一样。”黑龙随便解释了一句。
“31日，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出去？”
黑龙欧格斯特强调道：“是*欧格斯特，不是31日………你这人类，好没教养。”
专戳别人的伤疤。
“哦，忘了说了，我现在的名字是艾列娜·黎微尔。”
“皇帝的女儿？”
“是养女，也是未来要统治这个国家的人。”
“是吗？我不感兴趣，你说完了就快滚。”
“哈哈哈我越来越觉得你不错。”
欧格斯特干脆把脸转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艾列娜抓了抓头，“我家老头子对我耳提面命，说要把龙当做伙伴，要培养感情，不能强迫，但是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所以可能会粗暴一点。”
欧格斯特睁开了眼睛，眯起了龙眼，“你要和我打？”
艾列娜：“你刚刚还说你自己弱呢？怎么，是怕了？”
八级骑士的领域就这样展开，庞大的魔力压在了身上。
龙自然不怕这个，但他也慢慢站了起来，盯住了艾列娜。
“现在的皇帝说得对，你即便打赢了我，我终究不会为你所用，现在已经不是黎微尔建国的那个时代了。”
“龙是群居生物，外头的龙都是如此。我只是很好奇，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尝试走出去呢？”
已经长大的女孩，用一双燃烧着炙热的眼眸直视着龙眸。
“是什么把你困在了这里？”
欧格斯特冷哼了一声。
这个露天洞窟内的空气顿时灼热了起来。
他身上的诸多裂纹亮起岩浆般的色泽。
坑里的水汽蒸发起来，形成了一片朦胧的雾。
艾列娜身形毅然不动。
左拳拍在右掌心，她道：“嗯，我的原则是能打则打，与其白费口舌再打，还不如打过再谈话。”
欧格斯特龙尾抬起，突然间，他耳朵里听到了一些声音。
他皱眉，放下了翅膀和尾巴。
艾列娜：“嗯？你认输了？”
“你先闭嘴。”欧格斯特凝重着表情，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咔嚓。
在遥远的某个地方。
咔嚓。喀喇。
喀喇喀喇喀喇。
传来了皲裂的声音。
这是他似乎在睡梦中也听到过的声音。
这不是地壳移动的声音。
明明那么遥远，似乎就在他的耳中回响。
这是某个东西开裂的预兆。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这是什么东西。
磅————！
艾列娜一拳过去，把他的老脸锤在了地上，她丝毫没有放水，小小的洞窟地面被砸出了一巨坑。
欧格斯特毫不设防，倒是没死，就是被砸懵了，后被艾列娜拖着尾巴从天洞直接扔了出去。
她现在力气很大，足够把一条龙提起来。
***
站在外面守着的唐霓原本以为还要等很久。
谁知，她刚躺了一会儿。
就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以及，轻微振动起来的地面。
“啊！这丫头！又来！”
她百分之百确定，艾列娜一定是和那条龙开打了。
然而她这个想法还没持续多久，一团巨大的阴影从前方飞了出来，越过了她头顶，砸在了一道崖壁上。
山谷震裂，碎石横飞，地动不止。
而唐霓因为手中的剑还有飞龙保护才勉强不被殃及。
“女神在上！操！”
她看向那团从天而降的黑色阴影，现在嵌在崖壁上————那竟然是一条成年的巨龙。
巨龙睁开眼睛，变形的脸再度扭曲。
艾列娜从后方直窜了出来。
半空中，她左手按在剑鞘上，发绳扯断了，发丝乱飞之下的脸上挂着张狂而放肆的笑容。
欧格斯特反应过来，仰天长啸。
暴怒咆哮的龙吼响彻了整片大飞龙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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