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列娜和麦凯奥林皇帝靠近了那兽笼。
“啊啊啊啊啊！”里面的人开始疯狂地撞击栏杆。
罗梅罗站的稍远了一点, 但也能看到那人的模样。
一个介于少女和成年之间的女人，单看五官轮廓，应该也算个俊美的人, 但她身上的兽服破损了大半，黑色头发凌乱打结，皮肤上都是伤口和尘土, 和乞丐也没差别了。
她龇牙咧嘴嚎叫的样子, 与其说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 不如说是野兽。
皇帝看了看，问了句：“蛮族？”
艾列娜几脚将栏杆上的冰晶都踹碎了, “看着。”
笼中女子咬牙切齿，再次握住了铁杆, 从她手上结出的冰花杂乱而肆意地沿着上下蔓延开。
麦凯奥林笑了：“嚯，奇异者。”
艾列娜：“对, 冰的使用者，她看起来不太会用自己的能力。”
艾列娜转向旁边看护的骑士：“开锁放人。”
那骑士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向皇帝, 皇帝没理他撇过了头。
艾列娜扬眉：“你在等什么？难道陛下和我在这里还能出什么事？”
一个黎微尔最强的八级骑士, 一个黎微尔最年轻的八级骑士。
骑士心惊，立刻应是，开了锁。
开门的那一瞬间，笼子里的女人就趁机扑了出来。
那动作迅速到让六级的骑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的头和身子从骑士腋下滑了出去———紧接着被艾列娜一把按在地上。
艾列娜粗暴地抓着她的头发扯了起来, 一拳打入她的腹部。
罗梅罗下巴掉了下来。
那是扎扎实实的一拳。
听着肚子都疼起来了。
那女人皱了皱眉，身子蜷缩起来, 脸上充斥着痛苦和愤怒。
艾列娜咧嘴道：“行了别装了, 我知道你挂了强化。”
那女人眼神一闪，刚想张嘴, 又一把被艾列娜砸到地上，面朝地，死死砸上去。
“磅！”
声音沉闷结实。
罗梅罗浑身一震，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他怀疑那张脸会被砸烂。
他想改写一下刚刚形成的对他这位长官的评价。
在上面加上“暴力”的修饰。
没有任何理由，纯粹暴力的宣泄。
皇帝慢悠悠地道：“你从北边带来的就是这个？7级，这个年纪算少见了。”
罗梅罗瞪大了眼睛。
【7级骑士？看起来比长官还小的的这个女人？】
艾列娜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再次拽起她的脸，改用萨兰布拉语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过来的？”
那女子鼻梁似乎断了，满脸血，死死咬着下唇，睁大眼睛，似乎对萨兰布拉语有了一些反应，张开嘴呸了一下。
艾列娜闪了过去，飞快伸手拗断了她的一只胳膊。
“喀喇！”清脆的关节错位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女子发出惨叫。
罗梅罗看得心惊肉跳。
皇帝饶有兴趣看着她们：“萨兰布拉人？”
艾列娜解释了几句：“不，我想应该是西北的高山冰猎族，她之前说了几句萨兰布拉语，但我听不太清。”
她拎着脑袋，面无表情问道：*“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不说，我就一根一根掰断你的手指，打断你的腿。”
女子破口大骂：*“南佬生的雌猪！杀了我！”
罗梅罗眼皮一跳。
艾列娜古怪地挑眉：“还是听不清，是方言吗？这个口音有点奇怪。”
是萨兰布拉语但又完全听不懂。
女人还在骂：*“你们敢杀了我们全族为什么不杀了我？！那个男人呢？北风骑士！给我滚出来！用杀了我父亲的剑杀了我！”
皇帝摇了摇头，显然他也听不懂。
罗梅罗犹豫了片刻，走上去道：“陛下，长官，这好像是古萨兰语，能让我试试吗？”
艾列娜笑道：“哦？你知道这是什么？”
罗梅罗觉得她的笑容像刀刃般锋锐，小心翼翼道：“古萨兰语是古语的一种，现在的萨兰布拉语可以说脱胎于这种语言，只留了很少的一点资料，我小时候接触过一个从萨兰布拉西侧过来的老渔夫，他教了我一点，我……试试看……”
艾列娜用膝盖恰到好处地压着那女人的腰，让她不能动弹。
*“喂，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听到熟悉但生涩的语言，停止了谩骂，警惕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道：*“你能说萨兰语？”
罗梅罗笑着点头：*“是……是的。你不要怕，这里……不是萨兰布拉了……”
女人徒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麦凯奥林望着这一幕笑了：“做的不错。”
罗梅罗看向艾列娜，艾列娜点点头，松开了对她上身的压制，只留一脚踩着她的左腿。
罗梅罗看着有些牙酸，但还是继续自己的任务：*“这里是……黎微尔……你知道……黎微尔是哪里吗？”
*“不知道。”女人撑起上半身，在发抖。
罗梅罗盯着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对她的怜悯突然就消失了。
那是掠食者的眼睛。
只要一瞅着机会就会死咬猎物脖颈的掠食者的眼睛。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你叫什么……为什么来到这里？”
*“维罗妮卡·麦莲，我是****族的族长的女儿，我们祖先*****原本和萨兰布拉皇室约定好了，这些年我们在我们的领地*****生活，*****他们管不着，可那些北风骑士闯了进来，杀了我全族。”
一些特定词汇他听不懂。但大致意思他还是懂了。
罗梅罗愣住了。
名叫维罗妮卡的女人流下了泪水，但她那表情给泪水的悲伤镀上了一层暴怒。
*“我宁愿死在他们剑下！但是我的族人，一个巫师，把我送到了别的地方，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就被这个女人抓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罗梅罗把这番话传达给艾列娜与麦凯奥林皇帝。
麦凯奥林若有所思道：“那小子这么快到了西边？我听说冰猎族也算是他们的祖先，竟然毫不犹豫就灭了。”
艾列娜评价道：“但是没必要，太浪费了，蠢得要命。”
皇帝赞许道：“你和我想得一样。”
罗梅罗有密切关注实事，他知道几个月前萨兰布拉发生了什么。
据说萨兰布拉新政的领头人展开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清洗。
不过在他看来，名义上为民起义砍掉了一个暴君也不过是借此造出了另一个暴君。问题不在于制度本身，而在于制定和掌控制度的人。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崇拜黎微尔皇帝的原因。
艾列娜对罗梅罗道：“告诉她，成为我的力量，我让她能回去宰了那个北风骑士，或者死。”
罗梅罗擦了擦冷汗，对维罗妮卡委婉地转述了这段话。
维罗妮卡死死盯着艾列娜，开口道：*“如果我的族人是在战斗中灭亡的，我是不会在乎的，因为死在战斗中说明他们自己太弱了，但是他们是因为中毒，毫无反抗地被杀死。我也要他们死得毫无尊严。”
罗梅罗：*“那……我可以理解成……你愿意……归降于黎微尔对吗？”
维罗妮卡指向艾列娜：*“我只承认比我强的人。”
罗梅罗笑了：*“黎微尔帝国，比你强的骑士还有很多。”
维罗妮卡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
艾列娜问：“她是不是在骂我？”
罗梅罗：“……不，她说她只承认比她强的人。”
艾列娜大笑起来：“这人果然有意思。”
皇帝也失笑道：“你总能找来奇怪的人。”
艾列娜大手一挥：“这人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教她语言、常识和礼仪，黎微尔语最优先。”
罗梅罗：“…………”
他呆滞了，茫然地看向维罗妮卡。
【这和教一只被母狼养大的野人说话有什么区别？】
可他没忘记之前的承诺，牙疼似的应了。
罗梅罗小心翼翼地扶起维罗妮卡，他是小心自己。
似乎刚刚艾列娜的暴力威慑起作用了，维罗妮卡擦了擦满脸的血灰，没有再暴走。
罗梅罗让骑士和侍女带着她先去清洗整理治疗。
走之前，罗梅罗对着她轻声道：*“你应该知道……现在逃跑并不明智……宫殿很大……你有很大概率会被……射杀，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就不会随便伤害你。”
维罗妮卡扫了他一眼，冷着脸走了，虽然那张脸现在看起来也没多威力。
做完这些，他马上跟上了艾列娜和皇帝的步伐，父女俩在花园里边散步边聊天。
皇帝道：“那颗龙蛋你看了没？”
艾列娜漫不经心地道：“不感兴趣。”
罗梅罗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中暗惊。
如今黎微尔可为战斗用的成年龙也就二十几头，每一头都是极其珍贵的，而飞龙的蛋比成年龙还要稀缺。
一头飞龙的寿命可达五百岁以上，但他们一辈子都可能产不了一颗龙蛋。与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能力比起来，飞龙的孕育是极其困难的。
黎微尔近代皇室的传统是让继承人从小与龙培养感情，这样才能让龙成为其忠诚的伙伴。
艾列娜属于半道接来的，皇帝这个意思是，他有给她龙蛋，但是她自己不要。
艾列娜毫不客气地戳穿他：“你还不如九年前给我，你那个时候还没真的相信我吧？”
麦凯奥林搓着下巴笑道：“我不否认，不过现在也不迟啊。”
艾列娜不屑一顾：“就算九年前给我我也不要，十几年能长成什么样？还是龙崽子，根本用不上。”
麦凯奥林一点都没生气问道：“成年龙都已经有伙伴了，王储继承仪式上，你要是没有龙，没人会认可你。”
“我有想要带走的龙。”
“哦？”
“我要去一趟大飞龙峡。”
罗梅罗倒吸一口气。
麦凯奥林爽朗地笑了：“好！如果你能带回来一头成年龙，我就把那个给你做礼物。”
罗梅罗闻言猜测，“那个”指的是什么。
艾列娜没有半点谦逊的品质，她勾起唇角道：“除了我，你还能给谁？”
“哈哈哈！”麦凯奥林笑道：“果然，你才是最像我的！”
艾列娜挑眉：“老不要脸，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我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哈哈哈哈哈哈！”
罗梅罗感觉自己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不过他想，他猜到“那个”是什么了。
因此才更加震撼。
无论旁人怎么猜测，如今看来，黎微尔的皇帝从一开始就打算将这个国家交给自己的养女。
他们的感情远深于皇帝与他的亲子，果然传言是不可信的。
至于他亲眼所见的艾列娜，她所表现出来的，让罗梅罗不禁对这个国家的未来产生了一丝丝的担忧。
***
黎微尔帝国的首都妲孔就在大飞龙峡东侧。
妲孔，在古老的黎微尔族语里意为飞龙诞生之地。
黎微尔帝国是因飞龙而建国，因飞龙而强盛的国家。
但很多年前，这片土地上，龙与人之间还是属于不死不休的关系。
那个时候，奥尼罗拉大陆的西半边，这里还没有一个统一的国家。
大飞龙峡附近住着的黎微尔人与凶残的飞龙世代血战。
直到某一天，一个人出现改变了这一场景，他用一种特殊的能力降伏了飞龙。
成百上千的飞龙皆臣服于他，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高傲强横的飞龙就这样成了黎微尔人的奴隶。
他们靠着飞龙横扫了西半边大陆，建立了盛极一时的国家。
但是他们没能征服东侧同样兴起的名叫丘涅的国家。
人龙战争里一举扭转劣势的人类成了他们的英雄王。
在那之前黎微尔人对飞龙恨之入骨，在那之后他们对飞龙的奴役和折磨可以说是令人发指。
他们一边惧怕着飞龙的力量，一边又毫不留情地压榨着他们。
然而好景不长，奴役着龙的英雄王活了近两百多岁，他临死之时，人们才终于意识到，龙将要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而经过他们的努力，原本比起人类数量就极其稀少的飞龙，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他们倚仗着飞龙的力量，却又害怕得恨不得将龙族灭族。
就在这时，有另一个人出现了，他没有特殊的能力，作为骑士他甚至很弱，也不是巫师，但是他不依靠任何特殊的能力驯服了一条龙，那条龙后来成为了当时的龙王。
他与龙，不是主人与奴隶的关系，而是家人。
他带着一群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推翻了他祖父建立的王朝，改造出了一个新生的黎微尔。
从此之后，经过几个时代的更迭，飞龙成为了黎微尔人崇敬、保护、依赖的存在。
经历了那个飞龙被当成魔兽和灾害随意捕杀的时代，大飞龙峡是黎微尔人留下的，这片大陆上唯一的龙族聚集生存之地。
那是黎微尔西北侧一条足有1千世英长的深峡（1千世英≈3千公里左右）。
艾列娜此刻正站在一头飞龙上，俯瞰着深长峡谷的全景，那无尽延伸到地平线的崎岖裂缝，令人心跳加速。
她撩开发丝，感受着猎猎西风。
那对于普通人来说滚刀子一般的风对她来说分外亲切。
“艾列娜，抓牢，我们下去了！”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