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被拎出房间后,便一屁股坐在房门前不肯离开。他心里酸酸的,很郁愤,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这感觉就像何梦访与向延偷偷出去玩儿,却唯独抛下了他。

  他坐在房门前,大喇喇地叉开腿,双手把玩蓝田玉。

  那双手是很少见的纤细修长,丰润白皙,却也隐约可见青青脉纹。蓝田玉玉质温润,色度饱满,好似吸饱了青天之色,浓郁却又清透。他的手掌间捧着蓝田玉,手指把它翻来覆去,那小点蓝色也似点睛一笔,衬得他的手如透明了。

  吱嘎——沈渊的身后,房门缓缓打开。

  闻声,他腾地站起,转过身。

  看见汪盼、赤子厄一前一后地面对着他,表情严肃而统一。

  “沈渊,把蓝田玉交给老师。”汪盼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沈渊从两人表情就猜出他俩统一“战线”了,可没等他开口拒绝,汪盼又道:“就算你拿到蓝田玉,也并不会用它炼丹。”

  沈渊坚决道:“的确,我并不会利用蓝田玉来治病,也没打算由自己来使用,我会问问梦访他会不会。”他斜睨了眼赤子厄,继续道:“而不是交给你的老师,用来炼什么消魔……”

  有些事,沈渊一直被蒙在鼓里,消魔的用途、自己的身份,一切都不清不楚。

  而两方选项放在一起,一边是从小玩到大的侄儿,一边是相识不久的赤子厄,自然而然地,沈渊会偏向前者。

  汪盼早知道沈渊会这么说,但他并不会怪罪。他耐心地一步步引导沈渊,“诚然,何梦访的医术蓬莱岛数一数二。可蓝田玉世间稀有,也无药方典籍记载如何炼制它。蓬莱药阁藏书无数,可能会有炼制方法,也不尽然。”

  沈渊嗫嚅道:“那……那就不让梦访冒险炼制蓝田玉,让楚副岛主帮忙炼制……这点小忙,副岛主应该不会推辞的吧……”

  虽然汪盼让赤子厄从旁协助,只是叫他在适当的时机附和一句“对”,点点头就好,但听沈渊如此扭捏,他忍不住开口,“小子,你真是既聪明又笨,把所有人都点了一遍。话又说回来,世间并无典籍记载如何炼制蓝田玉,你是想让楚云拿着你那枚做试样?试样有成有败,不怕浪费了蓝田玉?”

  沈渊明白,这次他是瞎猫碰见死耗子,无意得到一枚蓝田玉,若炼坏了,下次可没这般好运了。

  他捏了捏掌中的蓝田玉,“给你就不会浪费了?”他吃软不吃硬,像一面镜子。对方以怎样的姿态语气对他,他便回敬以一样的姿态语气。

  汪盼只怕两位脾气相像的人又扭打一块,忙解释道:“云台阁中有一尊金鼎,它炼制的丹药只会成功,不会失败,更不会浪费了珍贵药材。”

  微不可见的,沈渊挑了挑眉峰。他有些心动,语气放软了一丝丝,“好神奇呀。什么鼎?”

  赤子厄双手抱胸,懒懒地说:“就是你偷过去那尊金鼎——”

  “不是我偷的!”

  “那怎么会从你的乾坤袋里掉出来?”

  “我怎么会知道它从乾坤袋里……啊!我知道为什么金鼎会出现在乾坤袋里了。”沈渊忽然想起发生在昂琉湾的事,“逸舒君,这你可误会我了,不但误会了,还得好好谢谢我们。”

  赤子厄嗤笑一声,伸手撩了下发丝,道:“看清楚了,我脑袋上有驴蹄印子吗?”

  沈渊双眼微翻,“切!你的宝贝金鼎被别人偷了,流落到昂琉湾,不是我们,早就回不来咯——”

  “嘿!!……”赤子厄捋了捋袖子。

  见状,汪盼心中微叹。他实在想不通,沈渊和赤子厄怎么喝酒喝到一块的?

  他不动声色地抬脚,微微移动一步,挡在两人中间。

  有汪盼阻拦,赤子厄只能在他身后高声喧道:“太目无尊长!迟早被雷劈!”

  沈渊只想耍耍嘴上功夫,一听“迟早被雷劈”,便想起昂琉海湾上被雷劈的事。他原本玩闹的心情,马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怒意,“不巧,时不时就被雷劈,练出一身钢筋铁骨,没被逸舒君的雷阵劈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用雷阵劈你了?”

  “不信问问汪盼有没有这回事。”

  霎时,两双眼睛盯向汪盼。

  有点窘迫,但也只能实话实说,他道:“确实有无端出现雷阵,且不是平时岛主用来惩罚的雷诀,是弑神的紫霄雷……但那天昂琉海滩出现的紫霄雷,绝对不是老师做的。”

  沈渊凝眉,“逸舒君司行风布雨之责,必要时也会配以雷电,他也是汪岛主门徒,怎么不是他做的?”

  赤子厄道:“小子,你有所不知。除汪岛主外没有任何一位神能弑神,除非那位神正巧与某一位神结下梁子,又正巧那位不想活,才会擅自弑神,来个同归于尽。我逸舒君闲懒,心可没死!紫霄雷能弑神,紫霄雷也只限于汪岛主使用,我并不会。我平时打雷闪电用的是三清雷,那根本伤不了神,懂吗?”

  沈渊短暂消化一会儿。不稍时,惊道:“那岂不是汪岛主想杀我?!”

  “我不知道……我没说……不是我说的……”赤子厄缩回手到胸口,摆手道。

  忽地,沈渊叹口气,“梦访说,那天他与岛主一同在玉山殿议事。看来,确实是我在胡说八道——”他从来都很敢承认自己的错误与不足。

  一时间谈话中断。

  屋里,休曲与朱鹭互相挠搔,时不时地向外传出它们“啾”的一声,高声而短促的痛鸣。

  他俩谁也不让谁,我踹你一爪,立马扭头看向窗外,装作无事般发出悦耳的啼唱;另一只趁对方不注意,回敬一爪,再效仿对方看到窗外。

  如此“礼尚往来”,绝不拖欠。

  鸣叫声此起彼伏,爪上功夫难分伯仲。

  时间一长,闻之甚是滑稽。

  沈渊与赤子厄率先忍不住,势如狂澜顷刻倒,掀起一阵狂笑。

  汪盼紧跟其后,腼腆地低下头,默默无声地微笑着。

  “‘消魔’……能治百病?……”沈渊装作漫不经心地笑着问道。

  汪盼颔首。

  闻言,沈渊犹豫着想将蓝田玉交给汪盼。

  蓦地,太阳穴一胀,抽痛一下又立即恢复平常,身体却传来怪异的感受。

  后颈处有什么东西向手臂流下,好似一条冷血蛇,贴住手臂滑动。

  他不自觉地抽动一下中指。

  赤子厄眼尖,洞察到沈渊一秒的神色变化,又联想到沈渊喘着粗气仓惶跑到自己房中,说什么自己得怪病了,便多留意到他。

  余光瞄到他中指的抽动,移目看去,瞬间,面色白如宣纸,“小子,你怎么不吭声?!!”

  沈渊与汪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赤子厄急了,大步夺到沈渊身侧,伸手钳住他的手腕,把宽袖往上捋去。

  白皙柔润的手臂,赫然多出几大点黑色疥斑。

  沈渊把衣袖理好,风轻云淡道:“昨天到今天,一刻没停,哪儿有时间提啊……”

  “不是说治好了吗?”汪盼还是挺天真单纯的。

  沈渊打哈哈道:“放心……不会这么快病发的……”

  赤子厄“呵”了一声,道:“小子,刚才你说取我眼泪,就是为了治病吧?”

  “对。”沈渊回答说。

  “我可以为你治,但浔武的瘟疫是他们自找的,我概不救治。”赤子厄以极其冷静的语气明确说道:“劝你们也不要卷入这场因果之中。”

  沈渊的性格不允许他放手不管,“口口声声说我们的存在是为了人,解决人间疾苦,可现在苦难摆在眼前,为什么当没看见?”

  赤子厄哧哧地笑着,“如果本身没错,而苦难天降,并不会视而不见,但现在越来越多的先有前因,而后导致后果。请问自作孽,我们要插手什么呢?”一收懈怠慵懒的神态,他犀利地小批沈渊:“你便是志大宇宙?”

  如果前事不严重的话,赤子厄如此神态,几乎少见。

  汪盼忽地想起,他们初到浔武时,他与何梦访探查瘟疫,他在一间屋中遇见的病患,那病患惊恐万分地说的那些话。他点头道:“这次浔武的瘟疫与方汵有关?”

  听闻方汵,赤子厄仿佛回想起什么难过往事。他深吸一口气,继而,闻到一股淡淡的芳香。

  很熟悉。他又浅淡地闻了几下,随即一阵头晕目眩,“素馨花!”

  他刚要提醒汪盼沈渊屏息,不要问那花香,会导致昏迷,下一秒两人便瘫软了身体,跌倒地面。

  旋即,他也撑不住了,双腿发软,眼前发黑。只一会儿,便也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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