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无血之血>第25章

  话是这么说的,但林宜青对此心里也没底,心里依旧被羽毛拨弄,他摸着林屹言半湿的头发,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说,“你不要走,先把头发吹干。”

  说罢他跪在床头,拿上吹风机,手指穿过黑发,在发梢间游走。这两分钟里,林宜青咚咚的心跳逐渐平复,他感到种奇怪的宁静,仿佛他们是来这里度假一样。

  呼出的热风打在林屹言的鬓角上,一并烘热脑子里不断盘旋的疑问,他头发本来就短,很快吹干了,这时林宜青放下吹风机,手指轻轻地滑向他的前额,像在他脸上描图,先用指尖轻轻抚过眉毛,从眉心、鼻梁向下滑,落到嘴唇,只在唇间停顿了一秒。

  林宜青趴在他的肩头说:“你眉毛上的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林屹言说:“小时候摔的。”

  “怎么摔的啊?”林宜青问。

  “和班上小孩打架。”

  “你打赢了吗?”林宜青又问。

  这个疤自第一次见面就刻在林屹言脸上,二哥的童年是一段他没参与过的人生。

  林屹言听了觉得好玩,笑说,“赢了,但是眼睛落了伤,后面一段时间没去学校,一直在三楼练钢琴。”

  林宜青听到钢琴的事就紧张,他很怕林屹言想起母亲来,立刻恨起自己挑起的话题,下巴抵住对方的脖颈,把脑袋埋进去。

  熟悉的气息扑来,他心中巨大的酸楚又汪成一个湖。

  林宜青毫无准备地就开口转移话题。

  “最近我住的房间,到了晚上九点隔壁老是有敲门声。”

  “保安上来检查,发现没人在走廊,问我是不是听错了。”

  “我不是精神失常幻听了,因为后面好几天都有同样的敲门声。”

  林屹言微微侧脸,看趴在他肩头的林宜青,脸颊肉堆在一起,说话轻得像呓语。

  “所以你就出来住酒店了?”

  林宜青在他的肩头上捣头。

  “那你不在房间休息,怎么蹲地上?”

  林宜青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你生气了吗?”

  “生气。”林屹言说。

  “我最近都没睡好。”林宜青就像抱毛绒玩具一样搂住他,转移了话题,“现在好困。”

  “这样,明天,”林屹言说,“我去你住的那个地方,晚上要是再有敲门声,我出去检查一下。”

  林宜青贴着他,拉人进被窝,自己的脑袋则缩进被子里,将脸贴在温热的胸口上。

  林屹言裹进柔软的被子,暗自轻叹,没法对他生气,至于林宜青诡异的行踪,不问也罢。

  被子里的林宜青心里全是我好想你啊,可他没说出来,他悄悄在被窝里舔掉眼泪,童年往事是黑洞洞的幽梦,总在午夜轮回时亮出镰刀。

  你可以恨我,但这和我想你有什么关系。

  他也不想问他哥为什么出现在酒店,为什么会去1407房,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林屹言的心脏近在咫尺,跳动的,规律的心跳声,和深夜里无缘由无归处的敲门声一样。

  林屹言问:“要关灯吗?”

  在他怀里声音说:“关吧。”

  林宜青一晚上没撒手,抱着人睡到天亮,林屹言怕压着他,俯身将手枕在他的后脑勺,就这样搂了一夜。

  警校练成的生物钟雷打不动七点准时起床,林屹言睁眼时怀里的人还在熟睡,睫毛安静地搭在洁净的面颊上。

  抱了会他换了个姿势,掀开被子悄悄退出去,穿好衣服去浴室洗漱。

  十点左右,房门铛铛地敲响,许子东在门外喊,“老林,人已经恢复正常了,正在房间里给我们磕头谢罪呢,你什么时候来提审?”

  屋内的林宜青扭了下身子,迷迷糊糊地抬头,往旁边抓了下,却抓了个空,他一下子从床头坐起,张大眼睛四处张望。

  见里面没人说话,许子东疑惑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不会吧,这一大早就走了啊?”

  一想林屹言那脾气也是正常,许子东一转身准备离开,就看到林屹言站在身后,右手提着一袋打包好的早餐。

  林屹言说:“让他磕够三千个再来。”

  说完左手把许子东往旁边拨开,刷卡开了个门缝侧身进了房间。

  许子东站在墙边,猛眨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大叫。

  “我靠,那房里有人!”

  林屹言一关门,就看到林宜青光着脚跳下床,似乎是准备跳进衣柜里。

  见他回来,林宜青四肢僵在半路,慌张找回拖鞋,偷情被抓不过如此,而且还是一大早被抓,衣服堪堪挂在身上,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这俩兄弟在一张床上单纯裹着被子睡觉。

  林屹言此刻心大得无比,对隔壁两人的脑子和眼睛都不放在心上,提着打包的早餐放在靠近床的小圆桌上,这个房间是一个标准大床房,没什么额外服务,且一开门踏进门后房间内容一览无余。

  “早餐趁热吃。”林屹言把餐盒推过去,他自己喝了杯咖啡,嫌昨天的衣服沾了一身酒味,没有胃口,短夹克里的衬衫也皱了,怎么看都像一夜未归的浪荡公子。

  林宜青乖乖坐在床头喝粥,只穿了白衬衫,扣子没扣完全,大腿光着也不嫌冷。

  林屹言从床头衣架拿上毛衣,示意林宜青伸手。

  他不太情愿地被摆弄套上针织外套,忍不住问,“你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七点左右,把衣服穿上再吃。“

  套上外套的林宜青终于穿得像模像样,喝完粥眼巴巴地看过来。

  林屹言说:“你在这个房间休息,我去隔壁看下病患……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上次旅游你在他家酒店住过。”

  林宜青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下午你再联系我。”林屹言说。

  俗话说送佛送到西,隔壁那尊大佛差不多归位了,林屹言懒得解释自己房间还有个人,准备糊弄一下轻轻揭过这件事。

  而恢复正常的张思齐正从隔壁醒来,身体像被几十头非洲象踩过,没一块肌肉不是痛的,他面对酒店的天花板,脑子里骤然只有一句话:我重获新生了,啥他妈爱不爱的,爱你妈了个X的。

  昨天他喝多了一时兴起,想上演个急诊室洗胃的悲情戏码,吃药晕倒让许子东打120一系列流程都计划好了,现如今感叹幸好没洗成,差点因酒葬送了自己的大好春光。

  许子东一走进来,看他对着天花板发呆,一个前扑就扼住他的喉咙,大喊道:“说!是不是又吃头孢了!是不是!快给我吐出来!”

  被他掐得满脸通红的张思齐舌都卡嗓子眼了,根本吐不出一句话:“我………”

  “快吐!你们家就你个独苗!你死了谁来继承家业!早知道这样你妈就该多生几个以防万一!没了你这个还可以有几个保险!”

  张思齐口水乱飙:“???呜……你……”

  两人正僵持不下中,林屹言走了进来,看到这个疑似谋杀的场面,站在原地,没动。

  张思齐口水飞溅地大叫:“老林救我!东子要杀人了!”

  许子东一回头,松了手:“他妈的,你昨晚怎么没死成功?”

  林屹言很想为这一幕鼓掌,客观地讲道理:“三千个响头磕完没?”

  张思齐:?

  许子东一看这人神经确实复位了,翻手给了他一个大巴掌,张思齐灵活地弯腰咻地躲过,一骨碌就滚下了床,嘴上嚷道,“不死了不死了,别他妈骂了。”

  林屹言没心情在这观看活人斗疯牛,转身要走,却一下被张思齐抓住领子。

  “你隔壁房间有热水吗,”张思齐说,“这间破浴室的热水器有问题,我冲个澡再走。”

  林屹言挑起一边的眉毛,没回答。

  “房卡给我,”张思齐说抓着鸡窝一样的头发,他现在浑身上下闻起来像被酒和呕吐物浸过的抹布,不知道肯定以为此人在垃圾堆里睡了一夜。

  “老林?”张思齐问。

  “我退房了。”林屹言说。

  张思齐挠挠头说,“你着急什么啊,我现在这样怎么出门啊,那我找酒店换个房间洗澡。”

  许子东横他一眼:“反正你衣服还是那身,现在出门狗都不会多看你一眼,麻溜地走吧,老子饿一上午了。”

  狗都不看的张思齐把昨晚吐得满身的外套穿上,整理下领口,忍住了气味走出门,“那走,这里不是大学城附近吗,找个商圈先买身衣服换了。”

  林屹言跟在后面,低头看手机说:“下午有事,我先走了。”

  张思齐回头:“怎么这就溜号了,可别说我不谢罪,今晚我全包了,这里大学城附近酒吧挺多的,我现在可是彻彻底底想开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想玩什么你们随便点。”

  林屹言听到酒就没心情,张思齐昨晚还在上演情根深种,今天瞬间又换回花花公子的壳子,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切换得如此丝滑,打心底佩服,转头看了眼许子东:“你把他脑子也换了个?”

  许子东耸肩:“欢迎回到富二代俱乐部。”

  “不奉陪了。”林屹言摆手。

  “真不去?”张思齐诧道,“你有什么好忙的,怎么进了警校就开始当和尚了。”

  什么和尚,许子东心里笑道,诶大齐啊你就咸吃萝卜淡操心吧。

  林屹言不作声,朝电梯走,张思齐也只好跟上,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靠,我手表忘带了,刚说冲澡取下来放洗漱台了。”说罢就飞身就回去取手表。

  林屹言插兜在楼梯口靠墙,掏出手机发消息,“你在校外租的房子地址发我。”

  那边没回消息。

  两分钟后张思齐急匆匆地冲回来,表情像是发现新大陆。

  “老林,你房间里有人!”

  林屹言闻言抬头。

  张思齐还没反应过来,手舞足蹈地说,“浴室是挨着的!我能听到隔壁用水的声音,你房间怎么会有人!”

  说到一半,张思齐突然意识到,表情一下从闹鬼切到恍然大悟。

  “好啊你,我说你退个屁的房,怪不得呢,”张思齐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吧,是不是Z大的,怎么没听你提过?”

  见林屹言没搭腔,张思齐拿手肘捅捅他,“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一下,东子你见过没?你那什么表情?”

  许子东从听到Z大这个词就不太好,笑容十分扭曲。

  被抓包的林屹言没什么表情,干脆直接摊牌:“房费早上我已经付了,既然这样我回去了。”

  电梯一到,张思齐不废话了,跨步走进去,扭头笑着说,“是玩玩还是认真的啊,有时间介绍下,给我们牵牵线,我也想认识Z大的美女,认真的话我要叫嫂子的,诶哟!”

  许子东蹬了他一脚,按下关门的按键,抬抬眼皮和门外的林屹言交换眼神,意思是我牵狗走了。

  “东子你这个脾气真他妈的……”

  电梯在张思齐骂声中关上了。

  林屹言转身回了房,刚关上门,林宜青刚从浴室出来,拿着毛巾在擦湿润的黑发,眼睛也水沁沁的,脸上一亮。

  “你回来了。”

  林屹言嗯了一下,说,“晚上陪你回那个公寓。”

  他和林宜青去酒店前台退房,出门时林宜青开始后悔将这件事讲出来,他不喜欢老讲自己遇到的麻烦,就好像自己遇到麻烦时才会找上门,那个声音这时候也不重要了,他只要搬出去就好。

  “不麻烦你了,”林宜青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觑着林屹言的反应,”我在中介找了另一套房子,是附近的退休老师的小区房,准备下个星期搬走了,所以不用你操心了。“

  林屹言的视线变得微妙,仅仅几秒就让林宜青脚尖发麻,不敢抬头

  “不乐意我去?”

  “不是。”

  “地址。”林屹言心说昨晚可怜兮兮可不这样,却没反驳,“不愿意的话那我走?”

  林宜青听他真要走,又拉住人,盯住脚尖沉默了几秒,最后妥协了。回去时和周末出行的学生逆流而行,拐进了校区旁的旧街,路边种满了黄桷树,叶子快要长进窗户,公寓的大门很小,林屹言跟进去发现层高很低,他的头都离天花板就一点距离。

  爬楼梯到二楼,偪仄的走廊一条伸直到最后,门与门之间距离也很短,通道内刷着淡粉色却脱落的油漆,看起来古旧又陈腐。

  打开门后一看,原是这栋老楼的公寓都改装成了loft户型,房间和家具的大小比正常要小一点。

  “怎么租的这个?”

  “除了合租,这里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居室。”林宜青回到公寓,才意识到这里对于自己一个人还好,再站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太挤,甚至连沙发都不太坐得下。

  他的床此刻就在玄关的头顶,玄关通向一个低矮的厕所,圆弧拱门的隔断进去是小客厅,右上的小窗打开,落进来绿色的枝叶,左转靠墙的楼梯上到床铺,客厅西角有一个方块似的厨房。

  装潢都很温馨,可惜稀薄的采光又让房间更像虚拟的玩具盒子。

  林屹言的个子对于玩具房子十分勉强,过门廊都得低下头。

  “你想喝什么吗?”林宜青说出口就后悔了,这句话太像对待客人了,可他搬进来后从来没有任何的客人,也没有待客的杯子。

  林屹言在土豆块般的小沙发边坐下,说随便吧。

  林宜青打开自己的单柜门冰箱,里面只有甜牛奶。

  “牛奶可以吗?”

  林屹言想说算了,顿了秒又咽下去,“那就牛奶。”

  林宜青递过去的时候说,“这里只有我的杯子了。”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林屹言喝了口,涌上味蕾的甜味席卷了整个口腔,怎么还是甜牛奶,他从八岁后就不喝这么甜的东西了,偏偏他弟特别爱吃甜。

  林宜青坐在他旁边打开了电视机,电影频道在播译制片厂的国外爱情电影,男女主配音是熟悉又铿锵的普通话,20世纪的老片子色彩秾丽,电影里爱恨情仇和女主飘扬的大裙摆一样辉煌动人,林屹言端着半杯奶,手垂在膝盖上。

  这时林宜青小声地说了句,“你明明不喜欢喝牛奶。”

  “也没那么不喜欢。”

  林宜青从他手里拿过那半杯牛奶,自己把剩下半杯喝了。

  电视机里的电影太经典,女主男主说着经典的爱情台词,在经典的画幅下高谈爱与不爱的争论,林宜青怀疑身旁的人已经开始无聊地打哈欠了。

  天幕垂落,楼下临街商铺趋于安静,屏幕里男女主因战争奔走在血红的桥头拥吻时,走廊内有节奏的敲门声回来了。

  林宜青浑身一颤,抓住了身边的手臂。

  “是……”

  “是的,你没听错,这不是你的幻觉,从来都不是。”

  林屹言靠着的手从沙发垫撑起来。

  “我出去看一下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