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您好，我是，是……仔仔。希望您玩得愉快。”话说完，他在床上飞快地向我磕了个头，前臂微微战栗。
“第一次？”
“不是”
他说“不是”的时候，喉头的滞塞感十分明显。房间里的香薰和灯光都透着暗暗的暧昧，仔仔白皙瘦削的锁骨叠起层汗雾，过长的刘海掩盖着双眼，鲜红色的嘴唇抿了又抿。
我扫视房间角落，轻轻一笑，“那你不知道现在应该干什么吗？”
“我……”
的确是个漂亮孩子，一双眼睛透亮无辜，看样子不会超过二十岁。他欲言又止，攥着床单的手指关节发红。我脱下外套向床边走去，男孩十分羞涩地想要用什么东西遮挡住赤裸的身体，他很紧张地看着我，就像待宰的羔羊。
“穿上。”
他不敢碰我的外套，只是讷讷看着我。我只好转身进了浴室，将一条浴巾放到了他身边。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慌乱声音，我背向男孩，向着窗外的远处眺望。
“谢，谢谢。”
“我们在这里说话，白茶应该都能听到吧？”
回答我的是沉默，也是肯定。仔仔恍惚地坐在床边，目光依旧充满戒备。我看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红蓝灯光淡淡叹了口气，仔仔在听见警笛声的瞬间慌了神，还没等做出反应，楼下已经嘭嘭匡匡响起了脚步声。
“抱头蹲下，不许动！不许动！”
“嘭！”
我从床上抄起外套随意一套，乖乖抱头蹲在了角落。仔仔裹着浴巾跪在我身边，连呼吸都乱了。
“仔仔，你听好。”趁着混乱，我赶紧用胳膊撞了下仔仔的小臂。
“嗯？”他一双大眼睛恐惧大于疑惑，我小声说了两遍我的电话号码，第三遍还没说完，便被警察戴上黑头套，压着下了楼。
很荣幸，比起别人，我在警车上能享有更大的空间。在别人都是两两三三被摁进同一辆警车的时候，我所坐的车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尚名，一个是位面生的老警官。本以为会见到宋唯的我略有些失望。
“冉一你好，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市公安局郭局长。”
“郭警官您好。”
老刑警头发花白，眼神确透着犀利。他看向我微微点头，开口道：“冉一小同志，你好。我叫郭守阳，是宋唯的师父。别紧张，近来出了很多案子，我们很需要你的帮助，想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没事的郭警官，这也是我作为公民的义务。请问吧，只要是知道的，我都告诉您。”
郭警官较为满意地点点头，白尚名也发动了警车。
“你昨天见过吴颂声？”
“对，他来送奶茶给我。东西放在奶茶杯里，宋唯已经把它送回公安局了。”我拼命克制住询问那“东西”是什么的话，打定主意人家问什么，我就说什么。郭守阳“嗯”了一声以示回应，续道：“很好，那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吗？”
“不知道，我猜和我有一定关系。”
“这件事可以往后放一放，我们先不着急。”郭守阳话里有话，容不得我不多想。看来发生了更为严重的事，会是什么呢？此时距离我把位置发给宋唯才过了一个小时，按摩店被端掉的人还没有接受审讯，应该和这件事关系不大。是不是吴颂声出了什么事呢？一个不好的念头浮现在我脑海，但我不打算明白地问出来。
“吴颂声出车祸了，目前还在抢救。而肇事者是卓天谦的小舅子董乾，酒后驾车，要负全责。我们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白尚名道陈述印证了我的猜想，我不是很惊讶，问道：“董乾是一个人驾车吗？”
“对，而且他走的方向与他的公司和家都背道而驰。吴颂声前几天接受审讯后，我们一直在暗中跟踪保护，可是车祸来得太迅猛了，但凡他和董乾错开两秒就不会受伤。这一切就发生在我们眼前，实在过于巧合了。”
“吴颂声是在送外卖的路上出事的？那有没有什么反常？”
“是。”白尚名也许是对我自然而然转变为询问方感到不舒服，回答也简短。郭警官轻咳一声，“尚名，你好好开车。”接过话头，他向我说道：“是这样的，吴颂声在车祸发生之前行驶速度忽快忽慢，有两次闯红灯记录和大约三百米的超速路段。这很像是要赶在某个时间点去到某个地方，我们初步推断，他很可能已经预料到自己要发生一场车祸，并且很积极地促成这场事故。”
我经常听见别人骂“赶着去投胎”，这还是第一次见识。虽然这看起来不符合常理，但警方的分析不无道理。这让我更加好奇他给我的东西是什么，可郭警官接着又问道：“这些东西很多，在这里一时说不清。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窝点的？”
“昨天吴颂声给我奶茶的时候特意强调了这家店，我感觉这家店很奇怪，阴差阳错用卓天谦的名字套出了特殊服务。里边有个叫白茶的店员，她带着我去了章村。”
“嗯……”郭警官沉吟道：“怎么会想着用卓天谦的名字套话呢？”
“我猜吴颂声在这家店里有帮手，或是负责传递消息的人。关于吴颂声我了解不多，从他大费周章送东西可以看出，他可能意识到自己被盯上了。而盯上他的人要么是在监督他，要确认他把东西送到了我手上。要么就是那件东西是吴颂声自己想送给我的，而且这件事不能让盯上他的人发觉。”我稍稍松了口气，“总之我可以肯定，吴颂声想把一些事通过我委婉地告诉警方。之所以用卓天谦的名字，是因为我对吴颂声的事知之甚少。情急之下，赌了一把。”
我听见郭守阳微微一笑，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分析还有可以完善的地方吗？”
“有。”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我预感这件事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既然宋唯坚决不同意我卷进去，我偏要接住郭局抛出的橄榄枝。于是我说：“这一切都建立在吴颂声做事思虑不周的基础上，相反，如果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您看见，那么这些破绽就是十分有意思的设计了。吴颂声之前应该不止一次和警方打过交道吧？”
“不错，接着说。”
“我昨天看见他便觉得很奇怪，警方这么快就把他释放？我想白队应该是要引蛇出洞。而且宋唯在我和他见面后便打电话过来，问我的所在。我就更确定了自己被警察暗中观……保护，这一点吴颂声应该也知道。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他需要一批观众，而我是他联系观众的方式。”
“你觉得他这场演出的意图是什么？”
“我觉得他想提示我们……”
“咳咳！”白尚名夸张地咳了一声，我连忙改口道：“抱歉，他想提示警方。”
“差不多到了啊，手铐拷上，准备准备下车。”
我瞥了眼贴心的白警官为我准备好的手铐，无语地给自己铐起来。
“咔擦擦”
手铐的声音在我听来无比刺耳，我以为那回溯的痛苦今天的份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这无心的一个声音带来的反应比之前任意一次都要剧烈！我的四肢传来的触电的感觉，无数钢针在脑子里来回穿插。理智、理智一点！不痛……不痛！这都是幻觉！是幻觉！我很快就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身体与意识分离，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双手正在向两边挣扎，仿佛要扯断手铐中间的链子。很快，手腕渗出鲜血，砸到脚垫上的血滴声传到耳朵里，不知被扩大了几倍。然而我已经感受不到手腕的疼了，我说不上哪里疼得最厉害，只知道连胃也在痉挛。
“冉一？冉一！你在干什么？冉一！住手！”
白尚名的声音越来越远，崩溃的嘶吼声成为了我昏沉世界里的一切。
……
“你怎么还敢留在这里？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不为你自己想也要考虑你爸妈！你怎么对得起叔叔阿姨？别闹了，好吗？”
“别碰我，走开。”
“对不起，我不是歧视你们，只是……有点生理恶心。你是医生，我想你应该能理解吧？”
“小冉，你的事呢，我们也听说了。首先，大家都相信你是被冤枉的，我们会向上级反应，不过这几天你太累了，还是先回家休息段时间吧。”
……
下坠、漫无目的地下坠。我顺着没有尽头的黑暗甬道，四面八方的声音层层裹住我的躯壳，我捂住耳朵拼命大喊却挡不住声音的穿透。一个转场，我落到了一块看不到岸的黑水池里。水刚刚及腰，我吃力地往某个方向狂奔，水的阻力让我越来越害怕。
“妈妈？妈妈！”
我被激发出了本能的反应，疯狂拨开眼前静脉血般暗沉浑稠的雾，没有人回答我，没有人！
“你错了吗？”
灰暗的天空中传来“滴滴”两声，像是什么器械被打开的声音。随后，天空像播放老电影的幕布，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狞笑这贴近了我的脸，“你还喜欢女的吗？说话！”
我耳边响起电流声，“呲呲”声挑逗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不喜欢，女生。啊！！”
“电你是为了让你好好记着这个……”
“可是我喜欢她！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啊——”
“还喜不喜欢？还喜不喜欢？！改不改！改不改！！！”被固定住的四肢早没了知觉，他每说一句我的精神就被电流重创一次，随着电流声越来越强，我疼得想死。
“喜欢！一直喜欢！永远喜欢！！啊啊啊啊啊！不改！不改！！！啊啊啊啊啊！死也不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一！你改了吧！爸爸求你了。医生，加大力度啊，加大力度啊！”
天空在瞬间变灰暗，我忘记了自己是谁，默默蹲下身，把头没入了水中……
“饶了我吧……饶了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