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畸形恋爱>第21章 他心里有道干涸已久的伤疤

  秦淮枝去世了,这对季佑溪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过人们谈论物质守恒定律,得到的代价是失去,一物消弭换一物盛兴,可季佑溪回望过去,追根溯源他好像从始迄今都在被剥离。

  亲人在医院病逝后还有各种流程和手续需要家属操办,季佑溪的精神状态很差,陆斯明领着他跑这跑那,他也无暇思考,对方让自己做什么就照做,签名、取证、摁手印一气呵成,忙到最后季佑溪几乎不剩什么力气了,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徒有一副空空的躯壳。

  丧亲之痛唯有时间可以缓解,陆斯明尽可能地为他保留了私人空间。新年在即,季佑溪回公司交接好工作,便申请提前休假。

  假条是陆斯明亲自批的,他实在担心季佑溪,想陪在家里办公却多次被对方拒绝。

  “不用了,”季佑溪摇摇头,倒是显得比他还冷静,“临近放假,公司每个部门的业绩都要结算,员工更是忙得叫苦连天,你如果不在,群龙无首,让大家怎么想?”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一个人多待几天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陆斯明紧看着他陷入沉默。

  那整夜焦虑得睡不着觉,偷偷躲在卫生间里哭的人是谁?又为什么每天食不下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连做梦都含着泪啜泣,肉眼可见地沉闭、消瘦,这些真的算没事吗?

  陆斯明不由得联想到季佑溪在分手后的那段晦暗时光...是否也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饱受煎熬,让人看了百般心疼难过,恨不得用尽全身柔软来为他筑一座遮风挡雨的墙。

  可他答应过秦淮枝以后都不会让季佑溪悲伤。

  陆斯明走到他身边,把房间的窗敞开。今年冬天似乎真的不太冷,尤其在南方,一到正午暖洋洋的,非常惬意。

  “我们明天回A市吧,把伯母带回家,顺便去探望伯父。”陆斯明在季佑溪面前半蹲下,双手搭在他膝盖上。

  季佑溪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神情有些缓动。

  陆斯明攥住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年前要去A市的分公司一趟,时间对的上,我们一起回去。”

  季佑溪没说好或者不好,他安静坐着,视线久久地落在某一处。半晌,他似是才从梦境里醒来,“陆斯明...”

  他不安地唤了一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爸爸...我没和他说过我妈生病的事。”

  季佑溪明显又焦躁起来,他眉头紧锁,反复问着该怎么办,手心全是汗水。

  “别担心。”陆斯明站起来把他圈入怀里,耐心安慰着,“伯母不是给了你一封信吗?她会帮你解释清楚的。”

  “佑溪,生死是自然规律,非人力所能定论,你总该是要往前走的。我知道‘节哀顺变’这句话太轻无法替你承重,但你还有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的时间,你还有伯父,还有我。伯母的离开不是悲剧,脱离了病痛折磨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归宿,逝者已矣,如果一直耿耿于怀,你让在意你的人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陆斯明将手指浅浅地插入他的发间,声音与动作同等轻,态度却不容置疑。

  “对..对不起...”季佑溪疲惫至极地长呼出一口气,还要黯淡多久呢?他问自己。

  他抬头看看陆斯明,果然,对方的脸上也蒙了一层不比他少的劳倦。

  这些天来,自己不管不顾地沉浸在萎靡之中,几乎完全忽略了陆斯明的感受。

  很累吧?要忙工作,要参加应酬,要在位高权重的董事面前滴水不漏,还要时刻抽身关心一个过度矫情的人。

  季佑溪用指弯蹭了蹭陆斯明眼下的乌青,“累不累?让你担心了...”

  “很累。”陆斯明坦言,“你不肯好好吃饭,连带着我也没胃口。你晚上翻来覆去地失眠,弄得我也睡不着。叶秘书说我心不在焉,董事会上因为分神想你,以致于什么决策方案都没听进去,下班后还要亡羊补牢,伏案疾书。”

  季佑溪听了心里的愧疚又扩大几分,陆斯明何时向自己流露过这种情绪,想必肚子里没少窝火。

  “但最累的并不是这些。”重话没说几句陆斯明先心软,他无奈道,“你向我袒露悲伤与焦虑,却始终强调伯母去世后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把我拒之千里,可事实上你已经有了我,我们有了家。我想让你把我当作亲人,我想让你多依赖我,而不是视自己为孤儿,视自己孑然一身。”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明知道不能与刚经历了生死大事的人斤斤计较,但每逢听见那些尖锐的字眼,他都无法假装释然,反而越咂越不是滋味,像蜷缩在身体里吐不出的苦水,好生在意。

  季佑溪显然没想到陆斯明会说这个,他愣了一会儿,比起错愕,撼然更来势汹汹。

  “对不起。”他双手捧住陆斯明的脸颊,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对方真的比原先憔悴许多,下巴冒出了小片胡茬,轻轻抚摸,像贫瘠地里刚探头的苗刺。

  季佑溪兀自懊悔,并不是说话不过脑,而是他确实对陆斯明有所保留。

  一路走到这儿遭受了太多变故,在惶恐中待久了便别无奢求,他不敢肖想可以依赖谁,也不再是有恃无恐的十几岁,理所应当地认为全世界的保护伞都要为自己倾斜。

  可时至今日,季佑溪才发觉并不是这样。

  感情真真是两脉相通的共同体,想他所想,痛他所痛,到头来相互拉扯着,谁都在自困。原来陆斯明所说的承诺是要融入生命的,是比血浓于水更亲密无间的。

  “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都不会这么说,也不会这么想了。”季佑溪诚恳地向他道歉,然后爬起来,半跪在床上直起身,与他额心相抵,“但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走出来...”

  “佑溪,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好吗?”陆斯明贴上他的唇,轻触即分。

  “就像伯母说的,我们以后会结婚,我会从你的男朋友变为你的先生,你不再是一个人,我将永远陪伴你。”

  季佑溪耳鬓发热,他稍稍低头吻在陆斯明的鼻尖。

  没有恒久的阴影,钝痛感或急或缓都终将被驯化。他细密密地为陆斯明留下印记,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季佑溪点头答应着。

  他心里有道干涸已久的伤疤,经年累月遭受风吹雨淋,以为枯息就是宿命。难料春日在即,艳阳明媚,野花从缝隙里生长,一切向荣而不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