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枫说:“去哪?回第七地坑吧。”

  离忧笑了一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自欺欺人啊……回不去了,去第二大荒。”

  白青枫抿嘴,转动方向盘,越野车艰难的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

  大雨如注,连绵不绝地洒落,无情地打在地面上,使得水位不断上涨,车子很快便无法使用,只能半路换了一艘小船,往第二大荒的方向划去。

  第二大荒距离第一基地有千里之遥,因为天空中盘旋着变异的飞禽,地底则有钻挖的无脊椎动物出没,它们在土壤中穿梭,破坏了原本的地貌,而地面上,各种畸变的物种也四处潜伏,这些因素使得长途交通工具全部瘫痪,至今无法使用,只能依靠人力或者车子进行远途行走,如今车子也不能用了,只能依靠一艘小船,等来到第二大荒的时候,已经一个月之后了。

  似乎并不是全球大范围降雨,来到第二大荒的边缘,雨水小了许多,下了船,往里面深入,里面地势较高,走过一段泥泞的道路,伴随着雨水的消失,整个荒原干燥清爽。

  这里正如曾经的成存杰将军所说,第二大荒是一片奇特的木荒,只有一些矮小且形状怪异的树木矗立其中,一眼望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奇特古怪的地方。

  白青枫询问:“来这里做什么?”

  离忧说:“找一样东西。”

  “有具体的描述或者概念吗?”

  离忧摇头,“也许很普通,也许很独特。”

  白青枫点头,“好,马上就要天黑了,你也很累了,我们休息一晚,明日再找。”

  离忧歪头看着白青枫:“你不觉得我在胡说八道吗?”

  白青枫摇头,认真回答:“不会。”

  离忧笑着感慨,“你果然和那个狗男人不一样,要是他在这里,我这样说,他肯定也是很认真的回答我,实际上敷衍了事,随后总以这样那样忙碌的借口,将这个话题岔出去,之后我们所有人的重心都转移到他在意的事情上去,我可真眼瞎啊。”

  白青枫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点上篝火,在地上垫上软垫,招呼离忧来坐,烤着馕饼肉干,说道:“想说一说吗?”

  离忧支着下巴,看着跳动的火焰,懒懒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外乎一句年少轻狂,在青春的岁月里,我们满怀豪情壮志,少年人热血沸腾,坚定地相信着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我们宣誓,要为人类的未来拼搏,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在那个激情四溢的年纪,以路微云为首的一群人,满心热忱,决心做出改变世界的伟大事业,我们发誓要在历史长河中留下自己的痕迹,成就一段传奇。

  然而,随着岁月的沉淀,我逐渐意识到,历史的演进、时代的变迁,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共同努力。当年,我曾盲目地追随路微云,对他言听计从,但渐渐地,我发现他是一个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就以沸城为例,当年沸城沦陷其实源于他做的一项研究,研究失败的后果是全城的人的陪葬……他所谓的爱和情感,全都建立在权势的基础之上,权势成为了他行动的最高准则。……在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事情后,我选择离开了那个地方……”

  白青枫张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看离忧很疲惫,便没再开口询问。

  离忧身子慢慢歪靠在白青枫的肩上,打了一个哈气,眯着眼,疑惑说道:“路微云这个人武力值很不错,又谨小慎微,怎么会死呢?他的天赋技能也难以让他被杀死啊?”

  花幽突然举起手,往离忧身边凑,一副期待表扬的样子。

  离忧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诧异的瞪大眼睛,揪着花幽两侧脸颊,“燕西楼,燕小官,你说路微云那个狗东西是你弄死的!”

  “我,弄死他!狗东西!!”花幽拍着胸膛,十分骄傲。

  离忧眼睛又睁大了一些,随后爆笑出声,“哈哈,路微云历来瞧不上你,估计他到死都想不到他会被你弄死!天道好轮回啊,哈哈……”

  “哼!”花幽重重哼了一声。

  最终,离忧也没说出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是如何遇害,白青枫也没再问。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三人开始在第二大荒寻找,这里不说没个人影,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一连找了七天,找了许多或普通或奇怪的东西,离忧总说不对,却说不出不对在哪里,也说不出要找什么,人渐渐有些焦躁。

  白青枫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离忧勉强一笑。

  离忧睡得一日比一日早,醒的一日比一日迟,到最后竟然一天要睡够二十个小时才行,白青枫心中莫名的恐慌。

  这一天,离忧如往常一样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却发现四周只他一人,身边被一些形状奇特的木芽围着,筑巢一般,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木芽上翻过去。

  在不远处,他看到三个人正在埋头捡着什么,他仔细数了数,没错,确实是三个人。其中一个是白青枫,一个是花幽,还有一个是曾经在异教会上见过的少年。

  离忧走近他们,那少年瞥见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大懒虫,终于睡醒了。”

  离忧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因为你!我被异教会追杀到这里了。”

  离忧哈哈大笑,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道:“我叫秋夷。”

  离忧愣了下,说:“秋夷啊?好名字。”

  秋夷骄傲说道:“当然好了,我爷爷起的。”

  离忧眯眼一笑说:“叫声爷爷。”

  秋夷:“什么?”他扭头看向白青枫,“他是不是在占我便宜?”

  白青枫摇头,“你的错觉。”

  秋夷皱眉,看着这几人,总觉得他们在合伙骗人。

  又过去了一些天,依然一无所获。但秋夷意外的没有气馁,尽管他看起来一副清冷的样子,实际上脾气暴躁,总是骂骂咧咧,却从未对离忧有过任何质疑。他孑然一人,这段时间,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所幸选择留在这里,每天和离忧他们一起寻找那未知的东西。

  白青枫偶尔会下厨,或者陪着离忧,而每当这时,秋夷总会拉着花幽,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仔细搜寻,他们在阳光下追逐、打闹,有时还会一起研究捡到的东西,似乎想要得到离忧的一句夸赞,花幽和秋夷找的一个比一个卖力。

  这天,花幽和秋夷走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的白青枫和离忧忍不住去寻找他们的时候,在晚霞的笼罩下,花幽和秋夷出现在视野,他们带回了一支很普通的木芽,这只木芽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平平无奇,但不知为何,秋夷总觉得它有些与众不同,这才带回来拿给离忧看。

  在看到这根木芽的那一刹那,白青枫的心脏重重的鼓动着,他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离忧,只见他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木芽,他的手指在木芽上轻轻滑过。

  离忧注视着这根木芽,仿佛在寻找着某种答案,他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那是一种得偿所愿的欣慰,也是对命运的妥协。

  他轻声说道:“终于找到了。”那语气中带着一种深深的感慨,仿佛在感叹着一段漫长而曲折的旅程终于到达了终点。

  白青枫死死盯着这根木芽,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生机,强大而坚韧,他望向离忧,“这便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吗?”

  离忧回答说:“对。”

  白青枫抿紧了唇。

  秋夷微微抬着下巴,一副等着被夸奖的样子。

  离忧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果然,和你爷爷一样,天生就对那些奇特的植物拥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谢谢你,小秋夷。”

  秋夷脸颊微红,有些羞赧道:“我长大了,而且你也不比我大多少,怎么总用这么奇怪的口吻说话。”

  离忧笑了笑没有回答。

  晚上,白青枫在火堆上烤着肉,离忧突然说,“你们还没有尝过我的手艺吧,今天晚上的肉我来烤。”

  白青枫让开位置,静静的看着他。

  离忧的手艺比尤离的好一些,卖相差些,吃起来还不错,每人都吃了不少,简单擦洗过后,就着微凉的夜风,缓缓睡去。

  第二日,在晨曦的柔光中,只离忧一人缓缓睁开双眼,花幽在他腿边静静地蜷缩着,他一动便瞬间惊醒,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彼此静静凝视,许久,离忧轻声叹息,披上外套,道了句:“走吧。”说罢,便朝着初升的太阳走去,他的步伐平稳而坚定。

  静静走了大约十多分钟,身后响起一道脚步声,离忧回首,就见白青枫已经跟了上来,他轻声问:“昨天的肉,你没吃吗?”

  白青枫沉默片刻,回答:“吃了。……你也说过,秋夷对植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你把可以让人沉睡的植物涂在肉上,烤肉入口的第一刻,他就察觉到了肉里的味道不对,他那里有解药。”

  离忧的视线绕开他向后看去,就见秋夷也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鬼鬼祟祟的,他轻轻抚额叹息,心中有些无奈,如此看来,一个都没能骗过。

  他转身继续前行,说:“既然都跟来了,走吧。”

  白青枫忍不住询问:“你在隐瞒什么?”

  离忧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走了一小会儿,就疲惫起来,白青枫弯腰将他背起。

  离忧趴在白青枫的背上,显然极度疲惫,他偶尔慵懒的抬起眼皮,近乎随意的指向某个方向,看似漫无目的,却又目标坚定。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这里草木茂盛,绿意盎然,仿佛一片宁静的世外桃源。离忧拍了拍白青枫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白青枫缓缓地弯下腰,将离忧轻轻放在地上。

  离忧手中紧握着那根木芽,坚定地往前迈了几步,突然,一阵微风吹来,从人们称呼的宝顶雪山的方向吹来,带着雪的清冽,吹散了离忧额前的发,他微微眯眼,静静地享受着这阵风,仿佛在聆听大自然的呼吸。

  回头望向众人,离忧手中的木芽开始发生奇迹般的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它上下两端开始不断延伸,底部蔓延出根系,深深地扎入土地中,而顶端则萌发出新的嫩芽,茁壮地生长,向天际蔓延而去。

  白青枫心头猛然一跳,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有些慌乱,他立刻向前冲去,却发现自己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阻挡住了去路,这个屏障坚不可摧,让他无法继续前进。

  白青枫的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神情紧张,他深深地注视着离忧,而离忧则以一种平静且包容的眼神回望着他,没有说话。

  白青枫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会没事的,是不是?”

  离忧静默许久,才回答道:“你明明就知道,还要来问。”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白青枫的心头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尤离呢?他会怎么样?”他不知不觉握紧手,害怕心中猜想被证实。

  离忧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抱歉,若是你们有缘……”

  听完这句话,白青枫没有再问下去,他低下头,猛地冲向前方,然而,他的步伐却变得异常沉重,几乎寸步难行。这时,离忧手中的木芽开始发生更大的变化,它迅速地扩大,树干粗壮的已经超出了离忧的握持,他松开手,手掌贴在树干上,仰头,静静望着。

  木芽的根部深深地扎入地下,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让大地都为之震动,它的躯干变得粗壮,茂密的绿叶向天空延伸,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随着木芽不断地扩大、再扩大,它变得越来越透明,有一种琉璃的质地。

  同样地,离忧也变得透明起来,像个琉璃人偶,身上慢慢出现一道道龟裂,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白青枫强压着心头的惊恐和无助,奋力向前走着,但他仿佛走进了一种黏稠的、胶质般的空间,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嘶吼着,额上青筋暴起,白青枫一点点地接近离忧,就在离忧即将完全破碎的那一刻,他紧紧地抓住了离忧的手,生与死两种气机瞬间从白青枫的身体涌入离忧,禁锢住了离忧支离破碎的身体。

  离忧身上琉璃光影在这一刻仿佛有了生命,一切的风、月、海啸,都在这一刻静止,转瞬又再次活跃。就在白青枫抓住离忧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突然一阵嗡鸣,整个人瞬间失神,全部神识仿佛瞬间融入了天地之间,视野更广,听觉更远,感触更深,仿佛自己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一部分,又仿佛他就是星球本身。

  在这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下,白青枫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住手中的手腕,无数的声音、影像和感觉疯狂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几乎要迷失在这个混沌的境地,模糊的意识中,他似乎听到离忧咦了一声,说了句——生死聚于一身,混沌化新生。

  这是当年这世间唯一的先知赠予离忧的批注,他一直想不明白,原来应在了这里,应在了白青枫和尤离身上。

  恍惚间记起当年和先知的对话。

  离忧反复咀嚼着先知赠予的箴言——生死聚于一身,混沌化新生。

  他问先知:“这是我的未来吗?”

  先知睿智的眼睛深深的看着离忧,许久才道:“……人类的未来。”

  离忧一愣,好看的脸上有些茫然,有些惆怅,许久才释然道:“是个美丽的未来?”

  先知点头:“很美。”

  “啊,这样啊……”离忧缓缓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

  ……

  离忧猛地从久远的记忆中回神,回首见琉璃大树肉眼可见的停止了生长,似乎后继无力,离忧凝重又失望,差在哪呢?

  这时,原本一直趴在白青枫背上的花幽,突然从他背后窜出,在白青枫渐渐从光影中拖出变得凝实的人形之际扑了过来,刹那间一个人影从尤离这具灵偶载体中分离出去,花幽与这道人影两人相拥着钻入了身后几近透明的巨大树干之中,大树蔓延生长的速度突然加速,眨眼的功夫几乎遮天蔽日。

  一切都是那么恍惚和朦胧,白青枫抱着怀中的实体,远远躲开琉璃树干。

  白青枫似乎处在一种失神的状态,对秋夷的呼唤置若罔闻,他怀中的人同样如此,秋夷在一旁焦急又无奈,而且眼前持续变化的情景更令他震惊。

  巨大的琉璃树干,如同被时间拉长的画卷,不断膨胀、攀升,好像要捅破天际,伸展到无垠的宇宙中。秋夷瞪大眼睛,抬头仰望着,尽管琉璃树已经长得如此高大,他还是努力地眯起眼睛去寻找那树顶的影子。

  琉璃树的枝叶,一片一片地舒展、蔓延,相互连接、叠加,最终形成了一个淡青色的琉璃罩,秋夷瞪大了眼睛,抬头仰望着琉璃树的方向,尽管它的身影几乎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但当侧身微微眯起眼睛时,他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那淡青色的琉璃罩,像是包裹住了整个星球,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

  此时的风,变得平静而温和,透过那淡青色的琉璃罩,太阳的光芒也被柔和地折射进来,让整个世界都沐浴在温暖之中。

  秋夷在这一刻,仿佛感受到整个星球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感觉强烈而神秘,却又难以言表。他缓缓闭上眼睛,让心去触摸这个世界的脉搏,去感受它的呼吸,他能感觉到风轻轻吹过他的脸颊,阳光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温暖的印记,他似乎觉得这个满目疮痍的星球正在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就像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在经过漫长的沉睡后,开始一点一点抖落身上的疲惫和痛苦,他突然泪流满面。

  在遥远的地方,暴雨骤然停歇,无数人对这突如其来的雨停感到惊异,不禁开始揣测是否会有更恐怖的变数。

  就在这时,一阵绵绵细雨温柔地落下,像是天空的叹息,又像智者的怜悯,轻轻洒在每个人的身上,润湿了他们的脸庞、发丝,乃至心灵。每个人都在这阵细雨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仿佛被温暖的怀抱所拥抱。

  沐浴在这绵绵细雨中,袁亚突然抬起手,诧异的抚摸着自己脸上两块不同皮肤的交界处,那里,融合畸变的疼痛如针刺般一直密密麻麻地鼓胀,而此刻,疼痛奇迹般地消失了,不只是他,周围的人们也都注意到了这种奇妙的改变,他们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变化,尤其是那些接近临界值,即将失序的人,畸变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无数人在心中大胆且卑微的猜测着,也许……也许奇迹发生了呢。

  ……

  终于,在未来的某一刻,一个毫无污染性的胎儿诞生了,这个时刻,历史的车轮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一个全新的时代在无声无息中开启。

  这个新生命的诞生,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生理现象,更是对过去的告别,对未来的呼唤。它预示着旧时代的结束,那个充满污染、疾病和痛苦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新纪元的开始,一个充满希望、纯净和美好的时代。

  ***

  白青枫和尤离两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这种异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很久,秋夷在一旁默默地守着,担忧越积越多。太静的时候,他总担心这两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忍不住去探探他们的呼吸,唯恐他们已经离世。

  随着时间的流逝,秋夷心中的焦虑愈发浓烈,他从不信奉虚无缥缈的东西,曾经致力于毁掉所有教团,抓捕到所有的狂信徒,但是此刻他第一次开始信仰神明,虔诚的向神明祈祷降下神迹。

  又是一天如往常没有区别的傍晚,也许是神明回应了秋夷的祈求,就在他准备烤一只兔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紊乱的呼吸声。他立刻转头看去,只见白青枫的手在微微颤抖,从那异样的状态中逐渐恢复过来。

  白青枫恢复的第一时间立刻低头看向怀中的尤离,却见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怔怔地仰望天空,仿佛灵识已经离体。白青枫心头发紧,抖着手去检查,他猛地记起花幽抱着离忧的灵体钻入琉璃巨树时,似乎拨开了自己的心脏,将一个东西放进了尤离的胸口。

  白青枫立刻低头去倾听尤离的心跳,毫无声息,突然,脸颊上多了一丝触感,白青枫忙伸手去抓,尤离滑落的指尖从他的掌心落下,仿佛是他在世界最后的留恋,那双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白青枫的眼睛,看不到一丝波动。

  白青枫瞬间被浓重的忧伤淹没,他低头压抑的哭泣着。

  ……

  许久之后,秋夷为白青枫讲述了他和尤离失去意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听完秋夷的叙述,白青枫不禁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来,抬头眯着眼睛,望着遥远的天际,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碧蓝的天空之外静静的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琉璃罩,就像一个伟大的守护者,当初离忧收回了第一基地的绝对领域,取而代之的是用生命之芽为支柱构建了一个更为庞大的绝对领域,这个领域笼罩着整个星球,原来,离忧一直所想做的,不仅仅是保护第一基地,更是要让整个星球的生命都得到保护和繁衍。

  一只长相几乎完全正常的兔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白青枫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不习惯,他恍惚了一阵才再次迈开脚步。

  秋夷收回看向天外的视线,看着白青枫怀中死寂的灵偶,说道:“离忧做了一件很伟大很伟大的事情对不对?”

  白青枫点头。

  秋夷遗憾说:“这里只有你和我,再没有人知道了。”

  白青枫沙哑开口:“我知道。”

  秋夷愣了一下,说道:“……对,你知道,我知道,会有人知道的,总会有人知道的!”他似乎打定了某种主意。

  ……

  时间如流水,春去秋来。

  这天,秋夷再次出现在第二大荒,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他不再稚嫩,而是有一种沉稳的知性和隐约的神性。

  他穿过花海,走过荆棘,来到一处环境优雅的竹屋,竹屋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道硕大的树影,秋夷抬头,虔诚的望着这道树影。

  许久之后,秋夷才开口出声,询问竹屋的主人是否能够进入。

  白青枫穿着一身月牙白,轻柔宽敞的长衫走出来,时间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放下手中的盆栽,微微一笑,眼角出现两条明显的纹路,这才似乎让人察觉到时间的悄悄流逝,“来了?请进。”

  竹屋的客厅十分宽敞,后间摆放着一张水晶床,床中躺着一个精致的灵偶,它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秋夷像往年那样,看了看床中的人,才随着白青枫回到客厅。

  白青枫给他倒上自制的花茶,有一股竹香,十分好闻,秋夷喝了一口,说道:“我认识了一个医术很好的医生,我来安排时间。”

  白青枫摇头:“不必。”这么多年,他延请了无数的医生,使用了无数的偏方,都毫无起色,他似有所感,也许只有在树影的身边才会有奇迹发生。

  秋夷:“……七年了,你一直困在这里,不出去看看吗,认真看一看离忧保护的这个世界,外面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白青枫摇头。

  秋夷并未留下过夜,傍晚用过晚饭就离开了,离开前他在树影前做了虔诚的祷告,像个神棍。

  夜间,白青枫像往常一样,为尤离擦拭身体 ,咚,咚……

  白青枫诧异的停下了动作,低头凝视看起来毫无变化的尤离,俯身,小心翼翼贴近他的胸口,附耳倾听。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尤离的胸腔里面响起了微弱的跳动,奇迹也许真的发生了,白青枫半跪着,小心的抱住床上的人,手臂慢慢收紧。

  ……

  白青枫这天醒得特别晚,一切都在悄然流转。睡梦中,他只觉得鼻子有些痒,仿佛有什么小东西在轻轻触碰,那种感觉,就像一只蝴蝶轻触花瓣,微妙又带着几分调皮,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下,瞬间将他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睁开眼,他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纯粹的眼睛,那眼神清澈见底,如同山间清泉,紧接着,是一张含笑的脸庞,如春天的桃花般灿烂。这一切太美好了,让白青枫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在梦中徘徊,他愣住了许久,唯恐打破美好。

  许久他才颤抖着伸出手,去触摸眼前的人,他的手指轻轻地划过熟悉的脸庞,真实的感觉让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声音沙哑地问道:“尤离?是你吗?”

  尤离笑着点头,“你好贪睡啊。”

  白青枫猛地用力抱住身前的人,紧紧的,似乎要嵌入身体里,他低沉说道:“是啊,太贪睡了。”

  “你怎么哭了?”尤离诧异的看着指尖的晶莹,舔了舔,是咸涩的,不好吃。

  白青枫说:“我太高兴了。”

  尤离:“高兴也会哭吗?”

  白青枫:“对。难过会哭,悲伤会哭,痛苦会哭,高兴也会哭。”

  尤离擦着他眼角的泪,“你别哭了,我喜欢看你笑。”

  “好。”

  尤离突然说:“我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梦到了一个人,一棵树。”

  白青枫顺着他垂到腰际的乌发,“是吗,是美梦还是噩梦?”

  尤离按着胸口:“不美,也不恐怖,但是……我这里好难受啊,酸酸的涩涩的。”突然,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伸手接了一滴,诧异道:“我在哭吗?”

  白青枫温柔的擦拭着他的眼角:“别哭了。”

  尤离:“好奇怪啊,你说我是在高兴的哭,还是难过的哭。”

  白青枫说:“高兴吧。”

  尤离不解:“为什么?”

  白青枫:“因为现在是个美丽的世界。”

  尤离破涕为笑:“嗯,我听到了鸟鸣,闻到了花香,和以往不一样呢。”

  白青枫:“喜欢吗?”

  尤离笑着用力点头:“喜欢!超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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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忧:我要开始我的表演了。

  一阵之后,白青枫了然道:原来你是大气层成精。

  离忧:给爹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