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这就是你很好的地方。三多,如果想不明白,就去看看那些过去的地方,见见故人亲友,想想自己为什么出发。”

  许三多走了,没人知道他到底会去哪里,但每个人都在等待,等待他的归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思行: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营部,带着师侦营的战士们去草原深处进行驻地训练了。说来有趣,这次训练,我们的假想敌正是你们这群老A。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在你们手下,让我们不得不正视我们的不足,我一次次地修正训练计划,制定更多的科目,只盼望着我带出的兄弟们,在战场上遇到你们的时候,不至于措手不及,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也许这段时间,我没有时间再给你写信,虽然你可能并不在意,但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并非不理你,只是在忙,忙着与我的部队,我的兄弟们变强,忙着更快地追上你们的脚步,与你们旗鼓相当,并肩而行。

  这次训练回来,就要到春节了,往年春节,我不是在连部营部和战士们一起过,就是要回东北老家。今年不太一样,爷爷今年身体状况不太好,父亲早早就将人接了过来,所以我们会留在家里。思行,我知道你可能会孤独,但是,我愿意将我的家,我的亲人与你分享,你愿意接受么?要不要来我们家,与我们一起过年?我和我的家人,都很盼望着你的到来。

  如果可以,期待你的回信。

  --高城

  如果可以,期待你的回信。许思行看着这句话,久久不能回神。自从高城不再借用马小帅的名义来信,这些日子里,高城的每一封来信都是以这句话结尾的。他从未回应过,可是他的内心告诉他,他在动摇。从他这次任务,忍不住在遗书上第一次给高城留下了一句话开始,他就知道,他强行冰冻起来的内心,恢复了跳动。明知道这很危险,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在高城长久的信件攻势下,他就要举手投降。

  许思行照例将这封信叠好,收进了左手边的抽屉里。默默回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高城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充实,蔚蓝苍穹与无垠草黄之中,是广阔天地。他带着手下的兵在这里挥洒汗水,跑得欢畅。隆隆战车与炮火尖啸像是最好的助威,空中飞过的直升机与全信息化的设备像是日新月异的玩具,不过五年便全都换了一代。不变的只有一代代战士们的荣誉,骄傲,豪情壮志与不抛弃不放弃的坚持。他热爱这样的生活,热爱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热爱能让这样的旱草地变得热血,让荒凉与迷茫从人的心底里彻底消失。

  丛林隐蔽之地,一辆指挥车上,战士们忙得热火朝天,几个兵正在进行测绘地图,转接设备。身处其中的高城,对着通话器那边的人高声地嚷嚷“我是前哨二号,六号我要你机动行事,不要形成对战车的心理依赖!……我是前哨二号,你哪里?没事不要占用频道!啊?你是一号?营长我说的就是你,现在我是前沿指挥,你当然不该占用频道……”

  指挥车外,一个士兵对高城喊道 “副营长,电话!”

  高城皱眉,放下通话器,从指挥车里探出头来,对着传信的士兵喊道“谁啊?”

  “702团的何指导员!”

  高城从拥挤的设备与通信兵、作战参谋之中挤了出来,接起了来自702团的电话。

  “喂,老何,又是为了许三多的事?”

  何指导员心力交瘁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老七啊,这工作我是做不通了,我觉得三多这个状态再继续下去,肯定要出事的。”

  高城叹了口气,念叨着“闹鬼的毛病,就不能等我训练结束……”他扯着嗓子对电话那边喊道“那什么,老何啊,我、我叫俩人去你那边接许三多,估摸着差不多中午能到,你那边先准备着吧!”

  何指导员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这边一结束通话,高城便安排马小帅和甘小宁去接人,两人一听要接的是许三多,蹦着高就走了。高城看着两人开心的背影,一边因为即将见到老七连的兵而高兴,另一边又在担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群老A怎么会放这样魂不守舍的许三多出来。

  没让高城等太久,午饭时间,甘小宁和马小帅便将许三多带了过来。彼时,高城正把一块压缩饼干嚼得嘎巴作响,然后又塞了一根香肠,再用军用水壶里的水冲服。寻常人难以下咽的东西,在他的口中却像是什么珍馐美味,让人看了便觉得食指大动。高城扫视着与他一同用餐的士兵,喊道“你们别跟我抢速度!趁热多喝点绿豆汤!下次再看见谁偷喝凉水,我就替你们爹娘管教了……”

  战士们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凶巴巴,实际上是心疼他们,不仅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还一个个都露出了憨憨的笑容。高城看着手下的兵这副样子,原还想再说两句,却听一阵越野车刹车声传来。高城知道,是马小帅他们回来了,于是加快速度,想要尽快将这顿午餐解决掉。

  “报告!”甘小宁和马小帅齐齐喊道。

  高城咽下了口中的压缩饼干,转头看去,许三多站在两人身后,低垂着脑袋,一副丢了魂的模样。

  “连长……”许三多行动明显迟缓了很多,就连给高城敬军礼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有气无力。

  高城迎着阳光看着许三多 “来了。”

  许三多发现高城脸上的伤疤,有一瞬间的诧异,忍不住开口“连长,你的脸……你怎么……”

  高城一脸无所谓“这很难看么?多酷啊!”

  许三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弱弱地又叫了声“连长。”

  高城转头端起绿豆汤吨吨喝了两口,开口道“远程引导靠太近了,石头子儿咬了一口。要精确到米嘛,就得付点代价。”说完,他将最后一口压缩饼干丢进口中,拍了拍手上的碎末,开始收拾自己面前的包装袋。

  马小帅忍不住开口“其实是正儿八经的杀伤破片。”

  甘小宁出声制止马小帅,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唉!不是说好的,三多来也不说的么!”

  “爆速飞行,石头子儿和弹片有区别么?得失我命,你来啰嗦?”

  马小帅一脸不赞同,却碍于高城的威严,只能乖乖闭嘴。

  “本来想训练完了跟你聚,但是这个老何是一天一个电话啊!说你那边闹毛病了?我说那接过来吧,反正这阶段训练马上结束,也快回师部了。”

  许三多看着高城,有些羞愧,他知道自己又给高城添麻烦了“连长,都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天天烦着指导员。”

  “你烦他跟烦我没区别,你来烦我,我很高兴!”高城转而看向甘小宁“小宁啊!”

  “到!”

  “通知大家开拔,今晚在936歇宿!”

  “是!”甘小宁干脆应下,与马小帅对视一眼,笑嘻嘻地想要将许三多拉到自己的车上,一起离开这处折磨了他们数日的战场。然而没等他们得逞,就听高城开口“许三多坐我车!”

  马小帅与甘小宁瞬间泄了气,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高城目送二人离开,终于只剩下他与许三多两个人,他叹了口气“心怀鬼胎!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许三多喉头微动,不自觉瘪起了嘴巴,高城一见他如此,连忙开口“唉!打住啊!我那供水车地还有一半儿呢,用不着你加水啊!” 他直直地盯着许三多那忧郁而憔悴的眼神,心想好好的一个兵,怎么被那个死老A折磨成了这样了!他心疼许三多的同时,却不得不去想,老A到底意味着什么,许三多与许思行他们过得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走吧,上车!”

  懂得

  许三多默默跟上了高城,高城想要许三多坐到身边来,许三多却摇摇头,执意要缩在车子的角落。一路上,高城都在想方设法地让许三多开心起来,可总是收效甚微,直到车子开到了草原五班,许三多看着车外熟悉的地方,不自觉出了声“是五班!”

  高城回头看向许三多“看地图你就该知道,936就是五班!顺便见个强人。”

  “成才,也在这!”

  高城没有回应许三多的傻话,只看向了路边,黄昏下,五个孤单却又站的笔直的身影。车子晃晃悠悠开到了目的地,车上的通信兵和参谋纷纷下车,许三多一动未动,高城拿着扩音器安排师侦营战士们下一步的工作,指挥他们安营扎寨,眼见着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看向了仍旧缩在角落的许三多,他能感觉到,在许三多的身上大概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他不愿意说,却要天天想着它。

  高城坐直了身体,缓和了语气“我见识过你的毅力和恒心,现在看你的样子,大概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许三多?我能知道吗?”

  许三多开口想说,可最后没能发出什么声音,默默地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