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宽大的斗篷里,宁岳站的笔直,并没有许敏山想的那样卑躬屈膝。

  庄仁更没有,他垂头只不过是在压抑自己,不要在此刻拧断许敏山的脖子。

  意思一下行礼之后就行了,但许敏山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还等着两人的回答。场面一时间静住,侍者恨不得原地消失,腰弯的,脑袋都够着脚面了。

  许敏山脸色越来越难看,完全没有在公主面前的彬彬有礼,斯文儒雅。

  他语气陡然扬起:“怎么?我还不能知道?”

  还是没人回答他,场面对许敏山来说简直羞辱至极,他气地脸色涨红。

  “你、你、你们……”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怀景长公主从屋里出来,脸色十分不悦。

  她看向庄仁和宁岳,说:“不是有事要说?”

  庄仁拱手行礼之后,说:“驸马逼我等向他详说找公主是为何事。”

  场面更寂静,许敏山瞪大双眼,连忙向公主解释:“我没有,只是随口问问,他信口雌黄。这帮术士专不拿普通人当人看,整整高高在上的样子。”

  怀景长公主眼里闪过诧异,庄仁的声音她听的出来,她不相信庄仁无的放矢。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吧。”怀心长公主对驸马也没了耐心,不咸不淡的说完转身回屋里去。

  许敏山呼吸一窒,双拳紧握。

  公主、公主何时对他如此冷淡过?

  难道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许敏山一张脸五彩缤纷,最后一甩衣袖离去。

  -

  怀景长公主靠在榻上,问两人:“你们来的如此冲冲,是有什么要紧事?”

  宁岳掀开斗篷,拿着点心吃,这一来一回的,他早饿了。

  庄仁狠狠地白他一眼,对公主说了有关宁岳对驸马的猜想。

  宁岳抬眼看向公主:“不是猜想,是肯定。”

  怀景长公主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胸口起起伏伏。

  一盏茶过后,她咬着牙说道:“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我肚子里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他的?狠毒之此,当真没有想到。”

  忽然,她心里一动,眼里已是水雾弥漫。

  怀景长公主颤抖地声音说:“我的阿绕,那我的阿绕是不是、是不是也是被害死的?”

  相比其他还没出生就没了的孩子,怀景长公主对亲自带大,一岁就夭折的第一个孩子,感情十分浓厚。

  庄仁细想半响后,说:“当时几名御医诊治过后都确定是母体带弱,得了风寒受不住。”

  怀景长公主的第一个孩子,早产一个月,好不容易养过一岁,没想到还是被一场风寒带走。

  “母体带弱,母体带弱……”怀景长公主眼神呆滞的呢喃着,忽而她从榻上起来,眼里冷光冻成冰。

  “我自小就不怎么生病,哪怕寒冬腊月喝凉水都不闹肚子,后来同皇子们一同练武,身体更是健康的很。怎么一怀孕体就虚了?明明怀孕前三个月御医都说没有问题,大人小孩都健康,五个月后突然就不好了,他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开始对我动手了?”

  那个时候庄仁还没认识公主,这话实在不好作答。

  “时间久远,恐怕不太好查。”

  宁岳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他说:“这有什么好查的,人证物证都齐了,直接地牢走一趟。”

  想了想又加一句:“他看起来不是有骨气的人。”

  庄仁瞪他:“请记住你才七岁。”

  宁岳看他:“你们也没把我当七岁来看呀。”

  庄仁:“闭嘴,事关驸马,公主自由定断。”

  他虚看了怀景长公主一眼,毕竟这么多年夫妻,宁岳那话是十分解气。

  但这背后所涉及的,恐怕甚广,不能只图眼前的痛快。

  “他门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依仗公主,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宁岳喝了一口青茶,点心吃多了有点腻,但还是很好吃的。

  庄仁轻揉额角:“毒从何来?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背后可有什么人?这些都要弄清楚的。”

  “所以让他进一次地牢,一个时辰全招。”

  庄仁:……

  忽然觉得有些道理。

  怀景长公主几乎将唇咬破,她眼里蓄着泪水,强迫不让它掉下来。

  “要做的天衣无缝。”

  庄仁诧异地看向公主,这是同意宁岳的意思?

  “他不仁,我不义。”

  少年慕艾,年少情谊。

  到头来,不过如此。

  “我为了他不露圭角,甘愿捧着他,我倒要看看,害我如此他到底是为哪般。”

  怀景长公主目光渐渐变的锐利 :“庄仁,这件事你来做。”

  庄仁一凛:“是,我一定办好。”

  怀景长公主视线转到宁岳身上,眼里有感激、有庆幸、有伤感。

  “你真是我的福星,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我一定给。”

  宁岳略微思索后,说:“我想一座像叶秋熙家的宅子,把宁……我娘接过来养老。”

  怀景长公主眼里软成一片,仿佛透过宁岳看她早逝的儿子,她笑着说:“你娘现在还年轻,养老的事先不急。等时机得当,我一定给你一座让你满意的宅子。”

  宁岳想了想,回道:“也行。”

  宁秋娘才二十多岁,养老是早了点。

  -

  春收时节,宁岳回到了叶家村。

  他直接去了石头家,石头跟他奶奶这会儿刚吃上午饭,见到宁岳,两人诧异之余连忙招呼宁

  岳吃饭。

  石头开玩笑地说道:“你家这两天就开始收了,你回来这时间算的可真准。”

  宁岳回来可不是为了帮叶汉生家收粮的,他直接问:“叶秋熙怎么样?”

  石头:“挺好的,你走了也就个月,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他奶奶伤心过度,好些日子没下床了。”

  宁岳莫名憋闷的胸口一下子就顺了,连呼吸都轻松了。

  “哦,对了,秋哥儿的二叔发财了,在镇上开铺子了。”

  宁岳对发财二个字很敏感,他好奇地问:“他做什么了?”

  石头紧锁眉头,想了好半响才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跟着商队出了大半个月,秋哥儿二婶现在可神气了,整天村子里炫耀。”

  商队呀,末世里也有异能者小队周转在各个基地之间赚钱,但路上太危险,赚的都是卖命钱。

  “叶秋熙的二叔还挺厉害的。”

  “厉害什么呀,走狗屎运而已。”

  石头的奶奶,叶三婆端来热好的饭菜,说:“宁岳你先吃饭,多亏你给石头的钱,要不然这个春收真是难熬了。”

  宁岳看着白花花的肥肉,不是很有食欲,他用野菜汤泡杂粮饭。

  “我吃这个就够了。”

  叶三婆很不好意思,但又没其它办法回报宁岳,只得尴尬的转移话题。

  “那只商队原本只是在镇上歇脚,期间需要人喂马、洗衣,刚好叶于午去镇上碰上了,后来拿了家里所有的钱跟着商队出去倒卖东西。”

  “当初张柳叶可是哭响了大半个村子,现在赚钱了开始得瑟了,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嚎的。”

  “她娘家也是死皮懒脸,当初被张柳叶叫来围着叶于午连说再威胁,现在又舔着脸上来求带,还想着去铺子里做伙计。叶于午是疯了都不会让那一家吸血精去铺子里做事,张柳叶也是个拧不清的,她脑子要是再不清醒,我看呀,指不定叶于午以后就在镇上养娇妾了。”

  石头张了张嘴,不停地看向宁岳,他奶奶说这些干什么?宁岳还比他小一岁呢,哪有小孩喜欢听这个的。

  宁岳虽然脸上纯真淡然,但心里觉得挺有意思的。

  哦,真是一个大八卦。

  不过他并不赞同叶三婆的话,叶于午能被商队看上做事,并愿意带着出去,还是有能力的,纯狗屎运可不行。

  “再说,他那铺子也不是买的,只是租的而已。”

  石头想很说,奶奶您不要再说了,身上的酸气都快冒出院子了。

  “宁岳,你吃好了吗?我带你去找秋哥儿吧。”石头说完拉着宁岳就往外跑

  离家很远后石头才停下,讪讪开口:“我奶奶就是喜欢念叨,你别往心里去。”

  宁岳把包袱放在石头怀里,说:“你把我行李送给我娘,我去找叶秋熙。”

  石头拿着轻飘飘的行李,一脸懵:“你直接来我家的?”

  宁岳看他一眼:“不行?”

  “倒、倒、倒也不是不行,就是……”石头挠头:“会不会不太好?”

  宁岳目光淡然看的撇了他一眼:“我觉得好就行。”

  石头:……

  宁岳刚才那眼神好威武,他都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