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杂着雷霆之势袭向月野凌和诸伏景光的数条藤蔓,在半空中拧成一股,带着不把人贯穿誓不罢休的狠厉,不到一秒又蓦然向四周散开,避过从天劈下的雷柱,宛若张开触角的章鱼直指两人,攻势却在距目标不到一米的位置戛然而止。

  月野凌眉头一挑,默默地收起了刚掏出来不久的一大叠落雷符。

  上次在晴明神社淘来的符纸还没有用完,他以为这次能清理一下库存,结果最后还是得把符纸堆在储物符里积灰。

  哦对……储物符里好像没有灰的来着……

  那没事了。

  当残留的妖力消耗殆尽,因加速度的冲力而停顿一瞬后,藤蔓骤然失去支撑,轰然倒下,把地面砸出一道深坑。

  好巧不巧,正好是在石砖铺就的小路上面。这一下子,有着流畅的水波纹路的石头,未来唯一的出路,便只能是各大博物馆里的石头展厅了。

  还有乱成一团的庭院,和正在发生战斗的其它位置……

  幸亏不是他负责战后清理,不然大面积恢复建筑物,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一项大工程。

  “你从哪里弄来的封印符?”

  有了诸伏景光的突然插手,月野凌被少年激起的怒火,反倒平息了不少。毕竟看着敌人闹心,他便开心。

  眨巴了下眼睛,月野凌被这有些眼熟的一幕,勾起了三年前那个令他不堪回首的回忆,并且对两位敌人此刻的感受,表示深有体会。

  小纸人身上带着他的灵力,所以在小纸人偷偷溜到少男少女身后,暗戳戳捣鼓什么时,他是有察觉到异样的,但却不清楚小纸人具体在做什么。

  没想到,一上来就掐中了敌人的命脉。

  景光是懂得如何抓住敌人弱点一击毙命的,对于他们这些依赖灵力或妖力的存在来说,失去力量就等于说是离了水的鱼,虽不至于任人宰割,但到了战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历史修正主义者太熟悉自己的战斗方式了,因为太过轻视景光,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反而给了景光出手的机会。

  他看中的,怎么可能会是甘心躲在后方什么都不做的家伙?从第一次带好友处理委托,面对不曾见过的妖怪没有半分惧意,而是想办法回击时,他就发现了,景光和零与普通人的不同之处。

  那可是纯洁的,闪耀着连风暴也无法熄灭的信念光芒的……灵魂。

  他的眼光,从不会出错!

  诸伏景光微垂着眼帘上前一步,与月野凌并肩而立,为青年拂去面前因藤蔓倒下扬起的灰尘。月野凌顺势侧过头看向男人,目光在触碰到对方眼睫下泄出的无法言喻的暗色后,嘴角下意识露出的笑意,霎时间荡然无存。

  “是上次用过之后,觉得还挺方便的,就拜托奴良组找来几张备着,以防万一。”

  诸伏景光有些遗憾地说:“没成想竟然先用在了这里。”

  月野凌沉默,重新拉住了对方的手,用指尖轻轻摩擦着诸伏景光手背上的青色脉络,神色复杂,抿紧双唇不置一词。金色双眸在诸伏景光没说完话前,便已经恢复成了琥珀色,看起来乖巧得不像话。

  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景光的那些封印符,根本是为他准备的!

  在他没有发现的地方,滑瓢到底卖了自己多少次?!

  摩擦着对方手背的手指,改成敲打的模式,一下一下点着指腹下凸起的指节骨。

  景光就算了,他一定是被滑瓢忽悠的,自己还是找时间去揍滑瓢一顿吧……

  “人类,你到底做了什么!”

  少年再次试着运转体内的妖力,可依旧感知不到任何回应。此时的他,就连褪去皮囊重归本体,也无法做到。

  该死的人类……他就应该在最开始见到面,便将他直接击杀!

  少女脸上泛出的红晕早已褪去,双眸中故意模仿孩童的天真,被无机质的杀意掩盖,宛若科幻小说中,作者用浓墨重彩的笔触精心描绘出的战争机器。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缩成拳,握紧掌中未来得及掷出的手里剑,尖锐的棱角刺破皮肤没入指腹,有鲜红的血液涌出,顺着指缝流淌至弯曲的指节,汇聚成血珠一滴滴坠下,隐没在翻起的泥土里。

  那枚沾了血的手中剑,终究没有被投掷出去。因为少女知道,不含妖力的攻击在月野凌眼前,不过是浮毛瘙痒,甚至比不上蚊虫的叮咬。

  “只是想让你们安静一点。”

  海蓝色的猫眼平和地望向对面的敌人,口中的话语却是与神情完全不相符的冰冷:“你们的话,太多了。”

  会给人找麻烦的敌人,已经够惹人厌了,再加上喜欢噼里啪啦没完没了的说垃圾话,就更是令人憎恶。

  诸伏景光嘴上不提,但心里已经给这两位历史修正主义者记上好几笔了。

  不说在自己遇见凌之前,就给凌找了那么多麻烦,甚至让凌不得不提前进入转世,沉睡多年。这次在自己面前,对凌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让他觉得不堪入耳。

  什么不配做家人,什么改变历史,让那只半妖消失……自说自话的样子比FBI还讨厌,也难怪凌不愿搭理那两个只懂得自我陶醉的妖怪。

  明明披着人类的皮囊,却一口一个“人类”这么叫着,他们有个词叫做叫“恬不知耻”?

  凌就是凌,他想跟谁做家人就做家人,想跟谁做朋友就做朋友,他们哪来的脸面在这里指手画脚?不过是用着“信徒”的旗号,妄图打造一个他们所认为的完美神明罢了。

  还有改变历史……改变历史,就能改变他们是凌手下败将这个事实吗?呵,败者的痴想。

  少年和少女被男人的话彻底激怒,但刚踏出一步,便被四周如浪潮般亮起的红色亮光逼停。

  是炸弹……

  为了让这个身体主人的原本身份,在人类系统里宣布死亡,他们委托乌丸制造假死现场用到的东西,他们怎么能不认识?

  那个在妖力充盈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渺小人类为了抵御外敌,苟且生存而研制出来的武器,在此刻却成了能够威胁他们生命的存在。

  小纸人们遵从着诸伏景光之前下达的指令,在摆好炸弹后迅速退回到男人身后,背对着炸弹的方向,捂住耳朵蹲下,蜷成一团等待爆炸的来临。

  月野凌目测估算,以小纸人准备的炸弹量,自己如果不在防御的同时设下防风结界,那么小纸人会在爆炸的瞬间,被翻涌的热浪掀飞。

  也许随着风,可以飘到海边也说不定。

  所以,蜷成一团根本毫无用处,它们这蠢样到底是跟谁学的!

  月野凌用脚间拨动了下某一团小纸人,弄得小纸人一个踉跄向前栽倒,惹来了对方的回头怒视,然后在发现踢它的是青年后,又蔫了吧唧地回到了原处,重新蹲下抱成一团。

  诸伏景光反手将青年不断做着小动作的手指全部握进掌心,轻捏了一下,无声地安抚着青年。另一只手则虚按着操控器按钮,威胁意味十足。

  “麻烦两位站在那里不要动。”

  诸伏景光平静地出声,制止了少女掏出撒菱想要撤退的动作。如果无视掉他手中攥着的炸弹操控器,那番姿态犹如与友人闲聊时的悠然沏茶一样轻松。

  “现在我们来谈谈,两位损坏建筑、欲图偷窃侵害他人财产、恶意诽谤、扰乱历史未果等等诸多罪行的赔偿问题与处罚。”

  明明此时用着的是绿川光的身份,做的事确是诸伏景光的警察身份应该做的,他甚至还想掏出银手铐给那俩妖扣上……

  嗯?人类的法律,可以逮捕妖怪吗?要么专门建立一个妖怪监狱好了。

  “笑话,我们可没有跟一个人类谈判的兴致。”

  少年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们对话?别以为没了妖力我们就会仍你宰割,人类终究是人类,永远也达不到我等……噗!咳咳……”

  破空声打断了少年的话语,下一秒眼前画面突然切换成了头顶的乌云,血花四溅。

  喷涌而出的血液撒落下来,溅到离得最近的几个炸弹外壳上面,一时分不清闪烁的红光与妖怪的血,具体哪个要更鲜艳一些。

  贯穿胸膛的长枪深深地插入废墟之中,另一端则暴露在少年的胸膛外,把少年死死钉在原地,与那用树枝插在火堆旁的烤鱼并无区别。

  垂落在身下的双手慢慢抬起,想去触碰胸前的枪柄,可却在半途又无力地落下,在枪杆两旁仿佛没有骨头般来回摆动。

  眼睁睁看着兄长在自己身边被重创,少女非但没有惊恐与恼怒,反而欣喜地抚摸着那柄长枪,沾染着亲人血渍的脸颊竟再次浮现出病态的红晕,与眸光逐渐黯淡下去的少年对视片刻,低声询问:

  “殿下赐予的伤痛,感觉很好吧,哥哥?”

  “啊……咳咳……”

  少年喟叹一声,挣扎着咽下喉咙中疯狂向外溢出的鲜血,正打算开口说话,却被又一次涌出的血呛住了气管,只能撕心裂肺地咳嗽。

  咳嗽的越厉害,胸膛上拉扯出的伤口便越大,流淌的鲜血便越多,让他无心去组织语言,将话说出口。

  真是个让人愉悦的画面。

  “只要按下这个就可以了么?”

  月野凌不知何时拿到了炸弹操控器,手腕翻转把操控器挽了个花,对着诸伏景光晃了晃,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果断按下了红色按钮……

  “轰——”

  爆炸声响彻本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