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或许是与月野凌公共处一室,对方睡梦中无意识泄露出的神力,影响到了自己。

  诸伏景光本来只是打算凑合小憩一宿,没想到在静谧的夜色中,竟不知不觉进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等再次恢复神智时,自己已置身于一片青绿之中。

  阳光很是毒辣,仅是抬起眼观察了一圈,视线里便出现了数块虚浮的黑斑,就算闭眼,也能透过眼皮,看到橙红色的强光,和眼皮上纤细的毛细血管。

  眼前的景色中带着翻滚的热浪,扭曲的气流就像是湖面倒影的涟漪,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被炙烤的感觉并不会令人愉快,随意呼吸滑入鼻腔的滚烫空气,让诸伏景光有种把一块烙铁塞进鼻子里的错觉。

  在燥热的环境里,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肥硕虫子附在某片草叶上鸣叫,随后又被突然出现飞鸟啄起,吞吃入腹。

  与此同时,一道黄色身影如闪电般从草丛中扑了出来,精准地按住了欲要再次飞起的鸟儿,一口下去,鲜血四溅。

  有着三条尾巴的黄喉貂抖了抖耳朵尖,叼住鸟儿,警惕地立起身子四处张望片刻,飞速向另外的方向离去。

  诸伏景光的目光随着那存在感极强的三条尾巴移动,最后落在了黄喉貂路过的青年身上。

  那是他永远也不会认错的人,他最珍贵的爱人——月野凌。

  只见青年微垂着眼眸,背对两颗相互缠绕生长的古榕树干,静坐在树荫之下。鸦黑色的长发没有束起,顺着绣有金色暗纹的银白华服蜿蜒而下,平铺在身后,却不显丝毫凌乱。

  当黄喉貂从身边疾驰而过时,青年面上的神情没有产生一点波动,甚至连衣袍下的身体,也不成动过分毫。

  不正常……

  如果是凌的话,在发现有着柔软皮毛的大小动物的一刹那,便已经揽进怀里上下其手了,哪会像这样无视个彻底?

  这种状态下的凌,气质反而更像是在幻境中他说所看到的,与晴明公对话的青年,神情淡漠,不喜不悲。

  诸伏景光停下了靠近的脚步,在距青年两米左右的另一颗树下驻足,暗自在心里判断着此时的状况。

  这里大概是像河神构造的幻境那样,与之差不多的空间。可是河神已经被下了禁令,禁止踏入本丸,而自己在凌的身边,也不至于遇到什么偷袭。

  所以,有极大的几率,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应该就是睡在自己不远处的凌。

  难道这就是他在古籍中找到的,只有彼此信任,才能做到的……入梦?

  他这是在,凌的梦里?

  “殿下,那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巨大的身体拨开树木,从树林中探出身子,矮下身与青年交谈的丑陋妖怪,双眼中透露着小心恭敬,还有想要奔涌而出的贪婪。

  诸伏景光认识这个妖怪,它正式三年前在海岛上被凌解决掉的大妖怪,土蜘蛛。

  月野凌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土蜘蛛又重复着试探了两句,结果显而易见,仍是没有问出结果,最后只能无奈作罢,带着隐藏在阴影中的小妖怪们,重新隐没在了森林深处。

  就在诸伏景光以为,月野凌会这样一直静坐到地老天荒,完美扮成石头的时候,草丛再次“哗哗”响起,一只白狐倏地探出头来,确定土蜘蛛它们早已走远,才欢快地跳出草丛,向青年快速跑去。

  “殿下!”

  娇俏明亮的少女声音,蓦地传入诸伏景光的耳中。

  又是一只妖怪。

  口吐人言的白狐,一点也不见外的把脑袋搭在了月野凌的腿上,歪歪头,抖抖耳,犹如撒娇一般对着月野凌道:

  “今天的您,也不打算帮帮葛叶打理一下毛发吗?”

  青年毫无反应,仿佛是完全把自身从这个世界里抛离开,拒绝着外界的一切事物。

  诸伏景光忍不住皱了皱眉,只要一想到现实中的月野凌,有一天会在他面前露出此类神情,心脏就一阵抽痛。

  当时的凌是经历了什么,才导致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是的,殿下不帮便不帮,葛叶自己一只妖,也能独自完成!”

  白狐哼唧两声,赌气似的扭过头,一头埋进自己胸前蓬松的皮毛里。但就算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葛叶依旧将自己的背部轻靠在青年的身边,把小动物最害怕暴露在捕食者眼中的要害,全部大敞在青年的眼底。

  可她身边的神明,仍然没有反应。

  诸伏景光在白狐第一次自称的时候,没有听清,此时白狐又一次说出了它的名字,让他很是惊诧。

  相传,晴明公的生母,就是一位名叫“葛叶”的白狐女子。所以自己面前这只自称“葛叶”的白狐,与书中讲得那位,是否便是同一只妖?

  凌与晴明公,既然还有这样一层渊源?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凌提起过?

  诸伏景光见回忆中的所有生命,皆看不见他,于是就背靠着树木席地而坐,打算通过这场时机赶得正巧的梦境,去完整青年在他心里形象。

  要是能够借着这个梦境,知道凌在隐瞒什么,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妖怪的寿命,不都是长到堪称永恒的么?比如奴良滑瓢这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光看模样,是每一位不知真相的人类,都会以为滑头鬼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的程度。

  如果不出意外,葛叶应该还生活在现世的某一处,或是潇洒地进行着环球旅行?

  看白狐的表现,对方对凌是没有敌意的,甚至还颇具好感。那么,晴明公的生母,为何三年来从未出现在神社?哪怕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