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耽美小说>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第96章 杀机杀机

  流言传播的速度是极快的。

  先是村中的男人, 再是妇人老人,最后是听墙根的孩子。而草儿,是在她兴冲冲来找大丫准备上山捡柴火时, 碰巧听到了这个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当家的!”妇人哭诉,“这可怎么办!”

  男人也在颤抖,眉头死皱着说不出来话。

  他们家是仅次于村长家与那“贵人”接触最多的,顶头的大人物若要怪罪,碾死他们不过像碾死一只蚂蚁。

  “没那么...”男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顿了顿道,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吧?”

  “你是当初考功名考傻了么!”

  妇人恨铁不成钢,“没听得见说只有咱们村要出青壮加税?”

  男人嗫嚅:“但那是抽出来的......”

  妇人问:“是抽还是挑, 还不是那些老爷一句话的事?”

  男人沉默。

  屋里没声了, 门外的大丫拽了拽草儿的袖子,把呆愣的人拽了出去。

  “...大丫,”草儿惶然, “是贵人带来的么?”

  大丫默, 过了一会儿才说:“俺也不晓得。”

  草儿转头就跑。

  !

  大丫吃了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抓她没抓住,只能跟着跑,不过草儿比她瘦得多也跑得慢,于是很快就跟上了, 喘着气问:“你做啥?”

  草儿说:“俺要去问!”

  这...

  因为总是吃不饱饭, 大丫脑子里也不是很清明, 短时间她也很难想太多, 所以只是跟着草儿一路到村西——贵人现在住的地方。

  流言传开后,这里的村民变得很少, 除了两三闲汉远远站着,其他人都故意避着走。

  没人想得罪大将军的千金,也没人想得罪王爷。而千金就算再金贵也是嫁出去的人,在乡下这地方最根深蒂固的观念便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一个人觉得若王爷真要做点什么大将军会报复——

  王爷再怎么样也是龙子龙孙,且这儿山高皇帝远,是王爷的辖地,真要狠下心来一个村子都可以消失得无影无痕。

  刘头村的人觉得,今冬“抽取出来”添上的杂役和赋税,就是因为这暂住村中的贵人。

  草儿在院门口被拦了下来。

  第一日见到的那个给她们提了背篼的高壮男人没有什么神色,只平静拒绝了草儿进去的请求,几次三番后,草儿红了眼眶,问:“贵人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大丫吓一大跳,赶忙拉过她,“胡说什么!”

  相比草儿莫名其妙与日渐失的警惕心,大丫一直提防着这群人。她爹说过,权贵无好人,即便往常这群人再和蔼可亲,他们也干过强行抢裳姊做姨娘的恶事,现今他家郎君若真的病了,还指不定要做出什么!

  谁叫说出他家郎君将要死的是高公?

  谁叫高公是他们一村人极力引荐的?

  往常转不动的脑子在这一刻很是清明,大丫脚都在发颤,生怕面前人因为刚才那句话就把她们杀了。

  爹说他年轻时,见到有钱人家的公子在街上纵马,马脚直接踩死了人也没事。

  大丫身子不住发抖,就在她要拉着草儿跪下来的前一瞬,高壮男人开口:“回去吧。”

  俩个小女孩愣愣抬头。

  男人眼中沉沉,像是酝酿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可她们都没能看懂。

  三人成虎,流言可畏。

  当切实的利益受到损害,而无助的惶恐看不到尽头时,因流言而生的畏惧将会到达顶峰,然后化作愤怒,狠狠宣泄发出。

  而不识字从未上过学、抱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生活的人,尤甚。他们的所想往往来自于外部世界、有心之人的灌输......

  “他们,”

  屋中,倚靠在床头的沈缜看着眼前模糊的影子,轻声道:“需要一个宣泄口。”

  ......谢容面颊滑落下泪,落上她掌心这人刚为她画上去的金色符纹。

  ......

  刘头村“风平浪静”了三四日。

  青壮们马上就要出发,而在这节骨眼儿上,村长收到了一封信。他是村中为数不多识字的人,拆开看了信后脸色大变,随即叫了耆老们前来,关上门待了半日。

  半日后,房门打开,村长站在台阶上沉声:“叫各家男人来。”

  还在地里的人被紧急叫了去,动静大到整个村似要同出远门,唯有村西的那座小院安静着,婢女小厮们来来回回搬着东西,有路过的胆大闲汉伸着脖子看了眼,疑惑道:“这是要走了?”

  又小半日。

  日落黄昏时分,房檐下风铃叮当。

  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山中,夜色席卷万物,沈缜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已然安睡的模样。

  一道、两道、三道...八道人影出现在这间不大的卧房中。

  来人皆戴着面具,一身黑袍罩顶,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举刀举剑对着床猛然劈下——

  一声清鸣兵器碰撞,几把刀剑合在一起被一道阵纹挡下弹开。

  指尖正凝出极小一点金光的沈缜怔然,下意识睁开眼,偏头看见了数道影子之后的鲜艳红影。

  丛绻。

  沈缜心下一沉。

  她大约明白这人为何不换下太阿门校服的原因,恐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据传各大仙门校服都上绣符纹、内含灵力,换下一套必须得换上另一套,长时间不启动其上符纹,便会被认为遇到了危险,宗门会即刻前来救援。

  这也可时时彰显身份、威慑心怀不轨之徒,且令门下弟子行走人间也难以自恃身份为非作歹。

  是仙门魁首所谓的“傲气”。

  而夜闯几人见得这身衣服先是一愣,随即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起来,对上那副漆黑的面具,一个人先笑出声:“本还不确定。而今一看,这悬赏令果然是沈映光。怎么,堂堂太阿门弟子,也与她有牵扯?”

  丛绻不言。

  先说话的那人“啧”了一声,很没意思的样子,叫其他人:“你们继续,我来解决这个。”

  丛绻眼眸一冷,手中渐聚的白光刹那汇成一把长剑,她脚尖微点,夺步而来——

  “轰!”

  一声惊天巨响,今夜村中难眠的人们立刻翻身坐起出屋,只见远远鸟飞鹊散,紧跟着红白两色之光纠缠通天——

  “轰!”

  再一声。

  今夜没有人再能安眠。

  村西,整座小院及连着的一片尽数倒塌,沈缜跌坐在废墟里,披发仰头,白衣染血,注视着几抹影子靠近。

  她嘶哑着声音,问:“为什么要杀我?”

  一抹影子顿了顿,盯着月华之下这清俊的男人,不答反道:“我很好奇,沈映光,你到底是女人还是男人?”

  沈缜听不见。

  等了片刻没等到答案的发问之人也恍然:“哦,你没有五感了。”

  “天道啊...百年前的血修罗强悍如斯都没逃过,你又何必?”他似是有些可惜,“那问题也没得问了,没用就赶紧杀了吧。”

  旁观一人轻嗤一声:“做什么假惺惺?你上啊。”

  发问之人睨回来:“啧,这般手刃悬赏令榜首的机会,当然要留给您。”

  你推我让之间,短时间里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先下手,那边和丛绻缠斗的人分了一瞬神过来,“你们作何?一起拿下!”

  假惺惺争吵相让的七人一静。

  说实话,沈映光之名几年前响彻神州,人人都说她便是血修罗,昔年血修罗对诸仙门百派做的事还历历在目,眼前人无论是不是那个魔头,敢干涉国运定然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这般人物,就受天道惩戒丢了五感,现下枯坐着等他们宰杀?

  因修行手段不光彩、总是藏在暗地里在刀尖上行走惯了的修士们怀疑里面有诈。

  但接都接下来了,而且想一想那极丰厚的报酬......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沉默良久,最开始发问的人道:“一起上吧。”

  然还没动,一道白光就隔空劈来,这边一人眼疾手快躲过,他们惊讶回头,只见方才还算游刃有余的同伴已经露出了疲态,那太阿门弟子竟是一副只攻不守的打法,而她身上校服自带防御,卸下了部分冲击。

  “小心!”

  一声厉喝惊醒讶然的众人,及时躲开了自后背劈来的金鞭,出声的人猛然回首想看方才跌倒在废墟里的废人,然而他瞳孔皱缩,“人呢!?”

  尘埃废墟,空无一人。

  一瞬里,无数金文自空中浮现流泻而下,刹那之间缩成一丈见方的金色笼子,将七人困在其中,晦涩的图案文字快速流淌,每流走一个笼子就缩小一寸,窒息感扑面压来,七人似觉若不走出这笼子只怕金文束身之时就是死期!

  片刻慌乱之后,他们很快平静了下来。

  各自祭起手中的法器,向着笼子以千钧之力劈去——

  金文瞬间断裂,文字坠落消弭。

  也在这一瞬,一道月白光门顷刻成型,一个执拐之人自里面缓慢踏出。

  方才消失的沈映光。

  月光之下,她白衣上尽是血渍,一双眼眸注视着对面的几人,再越过看向远处飞舞的影子。

  金光自拐杖下再度流出,带着比先前强十数倍的威压力量,拦住了向前扑来的每一个人,面具被打落下,文字图案缠上他们脖颈、钻进他们七窍,逐渐恐惧的神色布满每一个人的脸庞,鲜红的血从他们鼻子耳朵眼睛流出,大滴大滴落进脚下的尘埃。

  远处正与丛绻缠斗的人余光不免瞥见了这一幕,心下大骇,心一震手上动作就慢了一分,瞬间便被削掉了一条手臂。

  他惶然不已,然剧痛刺激了他的心神,他即刻收势祭剑准备离开,却被横空击来的一条金鞭拖住,赴了和同伴一样的路途。

  丛绻怔怔,看向那边独自立在砖瓦沙石里的人。

  最后一具尸体落下,那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