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乌云盖雪提到它将要化人,纪沉关便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中。

  岁年实在不知他为何会这般提心吊胆,觉得很没有必要,还同他发了顿脾气,怪他认不清猫老大的实力。

  可纪沉关最常问的还是:“年年,你感觉如何啊?”

  “有无灵台混沌、妖力紊乱的迹象?”

  “有没觉得突然要长出手脚来?”

  “想不想吃米饭面条?”

  苏弥端着给猫咪加餐的鱼,听罢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俗话说万物有灵,生死有定,她委实不能理解,这不过就是猫妖化形,纪沉关怎么比自家媳妇儿快生孩子还要忧心。

  连近来教习他功法的师傅也啧道:“你这小儿,关心则乱。”

  出文载阁后,天渺宗主纪璒便再没来与次子交谈,同样也没批许他去书院,仍是让先前那位长老师傅来管教他。

  纪沉关表现出以往并未修习过的样子,测出天生功体为水与风,并在阵术的学习上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纪璒虽不表态,却还是隔三差五差人送来古籍和灵石。

  读书期间,纪沉关还炼出了把本命剑。

  作为修士,本命灵器越早炼出越好,能有更长的来磨合与淬炼。但当今修真界早不如早年的灵气沛然,本命武器的打造更为困难,要吃的苦头也不少,年纪太小便难以支持下来。

  听苏弥说,纪沉关那短命的弟弟当年炼本命法器,可是折腾了太多人,又是护法又是灵草仙丹,教人头痛。

  然而纪恪本人还是险些去了大半条命,对他本就虚弱的身子骨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没人逼迫得了天渺宗未来的少宗主,他必须在那个年纪炼出本命器,无非就是他爹地指令。

  这揠苗助长、急于求成的路数,换到纪沉关这里也还是一样。

  骨血入炉,炽火煅烧,天渺宗作为当世第一大宗,可谓汇聚了全修真界最好的资源,所得的锻造火源也是传说中的九天神火。

  但乌云盖雪对劳什子神火仙火没个兴趣,它就是觉得这火焰确实比寻常的火要热一些,若是冬天里用来取暖,必定会极为舒服。

  可惜时值炎炎夏日,就格外讨厌。

  猫咪怀里的冰块融化了七八次,纪沉关坐在炉前绘制法阵,经过岁年时会想摸摸它,均被乌云盖雪躲开,岁年叫嚷着:“热死了,离本大爷远点。”

  “要不年年还是到外面等?”纪沉关给他用灵力扇风,乌云盖雪呼噜噜地吹了一阵,道:“才不要,你要是热晕在这里头可咋办?让天渺宗那些人看着,保不准怎么搞手脚。”

  岁年没见过修士炼本命器,但听苏弥讲,即便是灵气大盛的时期,炼这东西的方法也大同小异。

  不以自身骨血魂魄为原料,如何能炼造出心灵相通的法器。

  听说哪怕是九天的神仙也是要用这个方法,只是不会有凡间修士这般看起来残忍。

  乌云盖雪早就将纪沉关这个呆子视为地盘里的自己人,能盯着便盯着,不准他出差池。

  猫咪热得昏昏欲睡,朦胧中梦到纪沉关变成了只通体雪白的猫。

  浑身是霜雪一样的颜色,银白的眼睛,还是长毛的那种,非要往它这里扑,用厚厚的毛毛裹着自己,舔来又舔去。

  叫他松开也不松,还咬它的脖子,扑得岁年四脚朝天,又只能喵喵连连。

  无边的闷热里岁年蹬腿睁开眼,纪沉关还好端端坐在阵法中。

  这炼器山洞内有淡淡的腥气,想必最为血呼啦呼的一幕已经过去,纪沉关趁着它睡着已经把材料投了下去。

  乌云盖雪跳下高台,踱步到他面前,果真纪沉关也满头大汗,不知是热得还是难受的,岁年喵喵叫他了几声也没应,仍闭着眼打坐。

  ……不知不觉间,这孩子似乎比之前要长大了点。乌云盖雪歪头歪脑地看着他。

  以前那么小的个头,如今才像是有了要抽苗的架势,因为自己蹦到他怀里的发力要更大些了。

  这家伙满肚子的打算,岁年觉得发愁太多会掉毛,类比人族便是要掉头发。乌云盖雪绕到纪沉关身后,仔细打量起他的后脑勺……嗯,还算茂密,没有要秃的迹象。

  那只豹子苏弥说纪沉关有三百六十个心眼子,可这家伙分明是个懒蛋。

  一阵子不给他抱便要躺倒在地,直说什么起不来啦好困啦修炼太辛苦啦之类,要靠猫猫才能有干劲。

  纪沉关的师傅不再同半个月前那样处处贬低他,徒弟听话温顺,当师傅的也无需操心,故而相安无事。

  不时还会有个笑脸,对纪沉关的教导上心了起来,但还未上心到发现他阵术图下画的猫咪。

  有时这师傅还会玩笑一句,说猫妖的爪子便是纪沉关功课的章,然后大笔一挥,将他交上来的文卷批了个“佳”。

  但只有岁年知道纪沉关挑灯赶工时的狼狈,他一口浓茶一支笔,乌云盖雪蹲在他桌前,用尾巴监工,纪沉关停一下就抽一下他的手背。

  但似乎自己才是严重影响他的存在,纪沉关要克服摸猫的欲望集中注意力,还需要一点时间的锻炼。

  他是那么有天资,可也会呜呼呜呼地埋脸在自己肚皮里,大呼“写不完了真的写不完了”。

  那时乌云盖雪就冷冷一喵,把他茶杯给踹翻。

  难得的清闲日子,还有天渺修士来拜访,纪沉关招待着,私下里对着猫咪轻轻埋怨:好烦啊,这都是谁谁谁,能不能不要叫我出去,我那些户外结交的活动好头痛啊。

  偶尔,纪沉关也必须要出门,他随师兄们去过一次灵宝阁的拍卖,买回了一堆在岁年看来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但经过纪呆子的改造,却都神奇地变成了猫咪居家好物。

  “咳——!”

  炉前的纪沉关咳出口血,岁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原地窜起,又几步跑到阵法边缘,见纪沉关汗如雨下,脸白得像纸。

  “纪呆子你行不行啊!”岁年大声喊,却见纪沉关像是陷入了什么心魔迷境中。

  他眉头紧锁,神色不安,岁年记得苏弥讲起,这是什么修士炼器必经的考验,如过冥河栈道,通常要有师长或亲友在旁以言语引路。

  猫咪自觉此刻自己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却不知要喊什么话给他指点。

  毕竟关于纪沉关的仇恨不能轻易说,恐被人听了去,平日里的话又太稀松寻常,怕是没作用。

  于是乌云盖雪灵机一动。

  “啊!我要长出胳膊了!”它假装喵喵大叫,“喵呜,这是不是人的爪子啊好特别,等下,本大爷是不是要问你要衣裳……”

  “好热好热,纪沉关你快来瞧瞧这是个啥东西。”

  “喵耶往这看看,人也会有这个吗?”

  “纪呆子你看起来还挺凉快的,本大爷来和你贴贴?”

  纪沉关猛地睁眼。

  眼前乌云盖雪还是黑白两色,正敞着肚皮翻滚舔毛。

  “你醒啦!快看快看,那炉子里出了什么!”乌云盖雪见阵光熄灭,就朝纪沉关那边跑去。

  方才猫咪说纪沉关看起来凉快,绝非虚言,因伴随炉中声响,有凉风雪气冲散了闷热,纪沉关成了这寒意的中心。

  岁年往纪沉关怀里一扑,果真是凉爽。

  “年年。”纪沉关尚是虚弱,却被岁年蹭得痒,乌云盖雪滚了一圈,发现炉子还要一会儿才能开,便好奇问他:“你方才瞧见了啥妖魔鬼怪?”

  “一片漆黑。”纪沉关道:“在往下掉落。”

  “这有什么可怕的,然后呢?”

  “然后有一团毛乎乎的光,掉到了怀里。”

  “那必然是本大爷啦!”

  纪沉关抱着它,用力点头。

  而没过多久,纪沉关的本命法器便出来了。那是一把剑,剑柄剑身均是银白冰冷,如霜雪覆盖,注入灵力时,又会有月色般流转的柔光,纪沉关为其起名“照霜”。

  当天,照霜剑便成了岁年玩跷跷板的好物之一。

  本命武器炼出后,纪沉关仍日日悬心岁年的化人,他在书中读到过妖族修炼本就艰难,化人形常在五百岁上。

  可他的乌云盖雪才百岁不到,纵有天赋加持,根基不牢,化形更易出问题。

  最好的情况是化出的人形缺鼻子少眼,日后能靠化颜术补救,纪沉关也不看重皮囊,而若是缺胳膊少腿,导致本体残疾,他也能照顾它一辈子。

  可要是化形失败,便会直接摧毁灵识、危及性命。

  头几个月里,纪沉关见岁年稍有风吹草动便手心冒汗,保命的贵丹灵草在他的乾坤锦囊里越堆越多,已经装不下了。

  苏弥觉得纪沉关太过忐忑,还有比半妖血脉的她更了解化形的么,何必这般胆战心惊。

  因此她开始重新判断,这位合作伙伴是否是个优柔寡、患得患失的性子。

  毕竟,他们的合作不日将更进一步,要是队友不行,也能有个跑路的预备。

  好在时日渐长,他们配合下来非常顺利,苏弥尚是放了心。

  原来这小子仅是对黑白毛团子有点过度忧思,其他事上倒是可靠。

  况且这小妖也不笨。

  春去秋来,苏弥放下鱼,靠在庭中桃花树下,望向不远处在叶子堆里玩闹的乌云盖雪。

  她心想:这猫咪怕是早觉察出纪沉关和自己有所谋划,却怎么半句不问?

  真不知是无所谓这纷纷扰扰,只图快活,还是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苏弥反手掐断身后桃花木探出的半缕灵识,皱眉道:“我宗真是风水宝地,什么都能成精,明日我便砍了这树,你这里的耳目够多了,不缺它这一个。”

  纪沉关正在院中钻研阵法图,眼也没抬,道:“既不缺这个便留着它吧,这桃花木春日开的花虽稀稀拉拉,但也是这院子里少有的亮色。”

  乌云盖雪玩累了,敞开肚皮就睡,纪沉关放下笔将岁年抱在怀中,苏弥吁了声道:“真是同猫不同命,它还有好几年的清净日子,我倒是劳碌不休,哎呀,我真是胸怀大志。”

  “岂止几年。”纪沉关纠正苏弥的措辞,“年年是要长长久久自由自在的。”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乌鸦妖,你这么计较干什么?”苏弥的半只兽瞳滑过碧光,“那就再接再厉,盼你我功成,它得长久享乐。”

  *

  八年后,当苏弥半身浴血踏入这方庭院,乌云盖雪仍在桃花叶里嬉戏。

  她收剑入鞘,大声道:“你这猫就是个骗子!八年前它说要化形,八年了,除了变胖变长,它哪有化形的征兆!”

  在响彻天渺宗的丧钟声里,苏弥兴奋难掩,对纪沉关道:“宗主羽化,有你那份大阵的图纸做饵,那几个长老斗得死的死伤的伤,你师傅想着与其自己上位,不如扶一个傀儡。”

  她精神抖擞道:“我已公布了是宗主私生女的消息,如今只要结果了你,在下便是天渺宗的新宗主。”

  乌云盖雪听罢原地起跳,变成只比云豹还要大上十倍的猫,幽冷的瞳盯死眼前的女人。

  苏弥哈哈大笑,纪沉关走上前与他巨大的猫咪贴在一处,道:“那我可是要为了保命,向新宗主投诚。”

  苏弥伸手道:“把诚意拿来!”

  纪沉关便自袖中取出卷轴,苏弥一把抢来,扬眉道:“你就不怕我真的一剑了结了你,让天上的旧阵这般运转下去,自此后坐拥天渺宗?”

  “这天星阵运转不了多久了。”纪沉关蹭蹭毛乎乎的岁年,忍住狂吸一口的冲动,淡淡道:“你若真的不计前嫌要继承纪璒的衣钵,我也拦不住你,他之前将你身上的咒印术诀交给我。为了天下苍生再无献祭,我也只好发动,请你死一死了。”

  “呸!”苏弥啐了口道:“晦气话。”

  岁年听得云里雾里,巨大的肉垫拍在纪沉关的头顶,“你们说什么呢?”

  纪沉关配合地矮下半截,倒向岁年的毛绒中,委屈道:“当初年年不想听这其中经过,怪不得我啊。”

  苏弥走到桃花木下,折了枝花簪入发髻,她又拍了张封灵符到桃花树的主干上,回首说:“你总是这样谋来算去,我还真想看看,若有一日你再无后手和后路,会是个怎样的反应。”

  “人如何能穷尽后路。”纪沉关道:“若真有那日,也唯有坦然面对罢了。”

  *

  天渺宗的变故以最快的速度在修真界传开,新上任的宗主认祖归宗,名唤纪弥。

  新宗主手执新的天星大阵图,在长老鼎力相助下呼令全宗,并广散消息,已研制出新的阵法,此后世间再无灵祭。

  一时间诸灵轰动。

  全修真界的阵修集结天渺宗,闭关秘论了十个月,尝试了十余次的小阵运行,最终拍定了新阵可行。

  在次年榴月的最末一日,天渺宗将主持新旧阵法的交替,从此以后将再无祭阵之说。

  这些消息,都是那株被放灵出来的桃花妖告诉岁年的。

  那木妖是个不耐寂寞的性子,出门能给自己找各种乐子,今天定了个名字,明天听了则八卦,快要变成百晓生。

  倚妆把外面传疯了的消息转告岁年,岁年恹恹地听。它这几天身体都不大爽快,纪沉关也好几日不回来,实在烦人。

  “纪哥是答应了年年,月末可以去观礼了吧!”倚妆托下巴苦恼道:“为何我求他也让我去,他就没答应,明明我也很想看看升阵的盛景。”

  “你去啥啊。”岁年用爪子挠他,“那种级别的阵法,还是要靠灵石和机关运转起来,里头门道可多了,有个万一会噬人咋办?”

  岁年认真磨爪子,再道:“我告诉你,十个好奇阵法的五个能自己填了阵,你这小树枝小桃花的,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年年你说的什么话,呸呸呸!”倚妆抬手就要拍乌云盖雪几下,“快把这不吉利的话吐出去,纪哥可是这阵法的主阵人,难道他也回不来吗,年年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是说这也是种可能。”岁年焦躁地按了按肚子道:“有的话你说破了就不会成真,这不就是最坏的结果吗,我说出来了就不灵验了。”

  “你就是担心他啦还不承认。”倚妆半趴在桌上窃笑,笑罢将脸埋在双臂间。

  岁年眯眼回想起它看过的纪沉关的图纸,这个阵升不升得起来,将决定他与苏弥的计划成或不成,他们在天渺宗里的血仇报不报得了。

  按理不论如何,都是要升起来的,纪沉关这个人性子闷,却一肚子盘算,如何不会谋个后路。

  在那张图上,假若连万万颗上品的灵石都不能运作起大阵,那么还是要用生灵来填。

  岁年在纪沉关的引导下读明白那张图纸时,它曾问过他,如果真的发动不了,他是否会选择这个方案。

  纪沉关的回答是不会。

  他说,即使宗门中还有他恨之入骨的长老修士,尚也有洒扫使者、无知弟子和飞禽走兽。

  “我不救这苍生天下,亦不会比较其轻重。假如真这样做了,便是证明仇者的命比其他人的性命要重,若是这样,我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那你不会因为报仇什么的把自己搭进去吧?”岁年难得严肃地问话。

  纪沉关手上的笔划过纸面,沙沙在响,岁年叹道:“你要是没了,本大爷来年的鱼可如何来哦。”

  纪沉关便笑了,放下狼毫走过去贴贴岁年的肚皮,这次乌云盖雪没有阻拦。

  半晌后,纪沉关道:“不会的,我可是包了你一辈子的鱼。”

  所以岁年也就能安心留在宗内,他心知纪沉关这次是要打次大猎,面上不显,心里到底悬念。

  可直到榴月末那日,岁年竟没能爬得起来,便让倚妆去告诉纪沉关它懒得动弹。

  半梦半醒中,岁年听见阵法发动的轰鸣,灵波扫荡天渺宗。

  倚妆回来时,用力摇醒了岁年,桃花妖哭得一塌糊涂,让岁年以为纪沉关真的用自己祭了阵。

  它脑袋嗡嗡作响,身上的不适都忘了干净,倚妆哭道:“那个法阵竟是和天渺宗的灵脉连在一起的!我们都是在灵脉上,除非一辈子留在这里,不然阵法便不能持久。”

  桃花妖焦急道:“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宗门都大乱了,岁年、岁年我害怕!”

  “就这个啊?”岁年一听立即想明白了个中来龙去脉,只是对倚妆道:“再探!咳!再报!”

  大宗门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今修士入宗要与地灵立契,这契一旦解了便成了散修,修为亦会留一部分在灵脉中。

  而因如今天地灵气稀疏,修士们时常要去各处寻机缘法宝,让他们一辈子留在天渺宗内不能出去走动,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纪沉关这招无异于彻底的釜底抽薪,岁年让倚妆再去打听,果然各地来的阵修们隔着阵法传音,很快提出了新的方案。

  那便是留下有天渺修士半身灵力的机关假人,在宗内维持法阵,修士本人则解契离开。

  万宗朝一的天渺宗一日间成了困阵死地,再有资源也是个没活处的地方,什么也带不走,何况还要搭上大半修为,倚妆回报说,宗门内修士当夜泪洒山阶,次日跑了大半的人。

  苏弥宗主解契解到手软,并自称是她这宗主有愧众人,出去后会另寻地脉再起宗门,定不亏待他们。

  但这明眼的都知道是虚话,无权无势的新宗主有何号召力重起天渺,不过飞鸟各投,另寻出处罢了。

  再过三日,大阵运转如常,天渺宗名存实亡。

  苏弥把几十个无处可去的弟子和侍从的名单整理好,向桌对面的纪沉关道:“你要留下来监护这法阵几十年,我就不奉陪,出去后要杀的长老在下都包了。”

  她换上了利落的劲装,俨然是要出远门的模样,把名单交给纪沉关道:“当年你说没有管宗门的兴趣,但我已经把我可怜可敬的亲弟,要为他的法阵负责到底的消息散了出去,如此一来,你以后定是要寻个依靠,不如来投奔我如何?”

  “不必。”纪沉关说:“我另有宗门,你我合作一场,与其等你白手起家,不如你来管我的宗门,我只有个挂名就行。”

  “真的假的?”苏弥半信半疑,玩笑道:“你不怕我背信弃义,偷了你的家业?”

  “左右这几十年我出不去这个地界,你怎么乐意怎么来。来日我出去了,只当个器修住你的地方,莫要用俗事打扰我就行。”

  “器修吗,不是阵修?”苏弥讶异。

  “我并不喜欢阵法。”纪沉关将名单收好,“我要回去了,不送。”

  真的好怪的脾气!苏弥撇撇嘴,原来猫咪说纪沉关不善交际的话,竟是真的。

  纪沉关走出书房,方觉深深的疲倦。

  他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做了太多自己不喜欢的事,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而今,他只想回到屋子里,只想见到岁年。

  谁知半路纪沉关遇到桃花妖倚妆,他问他为何不走,桃花灵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再问他年年近来如何,倚妆答:“它不大舒服,今夜已经早早歇下。”

  纪沉关当即跑回卧房中,却不见乌云盖雪的踪影,倒是床榻上传来了动静。

  他执刃走近,拨开幔帐,只见一位不着寸缕的少年正抱着他的枕头呼呼大睡。

  少年漆黑的长发披散过圆润的肩头,被帐外的风吹得不高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声。

  他半睁开眼,眼珠是碧琉璃般的颜色。

  “笨蛋,你还知道回来啊?”

  “年……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