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笑容尴尬, 学生给他挖了个坑，怎么回答都会得罪人。
钟雪弈知道冲着辅导员生气没用，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说了。
短暂的愤怒之后, 他直接办理手续出学校。
辅导员想起他的个人信息, 无父无母, 又出了这件事难免有些心疼他，问道：“你打算去哪里做任务？如果没地方住可以先住校，一个星期应该能申请下来。”
钟雪弈慢条斯理地折叠手续单，“不必了。”
至于去哪里他也不想告诉辅导员，理智上他知道错不在兰桥，不该迁怒她，但感情上, 兰家人打着对兰桥好的名义来干扰他的生活，心里还是有些怪罪于她。
既然陆家在星野城都找不到父母的线索, 那他继续待下去无济于事, 不如去过以前没经历过的生活，多尝试。
兰家没要求钟雪弈搬宿舍, 他们只想让他在这半年远离兰桥, 后面如何他们不管，辅导员便帮着申请保留宿舍了。
钟雪弈不管辅导员是想两面讨好还是真的关心自己，他收拾简单收拾收拾便出了星野大学。
……
海城, 任务大厅。
时间仿佛回到两个月前, 长相精致的青年推门而入, 眉眼间的清冷将他与周遭隔离, 高高在上、不容冒犯。
不同的是, 钟雪弈这次有明确的目标。
红蝶看上去和以前没变化，游走在任务大厅寻找好苗子, 然后劝说好苗子加入公会。
此时的她正掐着腰，手指快要戳到对面大汉的脸上，气势汹汹道：“你们天枢公会一天天是不是没事干啊？老娘每次邀请新人都要过来抢人，懂不懂规矩！我都没说完你就开始逼逼叨叨，怎么着？想和我唱二人转？”
大汉抹了把脸，笑容憨厚老实，“红姐，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做人要厚道，我这不是怕你们坑了人家嘛？再说了，怎么选择是新人的自由，我们把入会条件和福利摆出来就好了对不对？”
红蝶气得翻白眼，却也被天枢的人堵得哑口无言，不晓得天枢踩了什么狗屎运，挂在他们那的一个2S级任务被解决了，一时间名声大噪，不少人都去那边委托任务。
反而是他们天狼公会迟迟没有新的进展，眼看着老人没法解决，明知新人更不可能，但她还是想试试。
红蝶顺了口气，刚想跟对方吵个八百回合，身后传来一道清越冷冽的声音：“红姐。”
女人愣了一下，回头看见钟雪弈，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弟弟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呀！”
天枢的人本来想气气红蝶，见人家没空搭理自己，悻悻走了。
环视一圈，这里并非叙旧的好地方，红蝶又带他回到了住过的酒店。
两人寒暄几句，钟雪弈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要你们公会的任务。”
联邦居民想要接取任务，除了在任务大厅，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委托给公会。
前者保证公平公正，只收一成手续费，但不保证每一个任务都能通过审核成功发布。
发布不出来的任务便只能另辟蹊径，公会机构应运而生。
红蝶柳眉紧皱，上下打量眼前的青年，“你现在几级？不是我看不起你，天狼总部的特殊委托难度大多在S级以上，我总不能看着你直挺挺躺火坑。”
“大概……四级？”钟雪弈觉得自己有五级，但做人要谦虚，没测过就夸下海口被红蝶知道了不得更不可能，他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测过，身份卡上的三级是两个月前更新的，现在四级不过分吧？”
红蝶：“……”
她简直想敲这漂亮弟弟一个脑瓜崩，要是升级这么容易，那她也不至于一直卡在四级凝滞不前了！
她的怀疑溢于言表，钟雪弈又认真保证了一遍，“而且你们现在不是缺人吗？我比大多数新人好。”
“行吧行吧，等会跟我去选个任务。”红蝶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你这两个月在星野城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学不上，突然回来做任务。”
钟雪弈摇了摇头，“大一新生学的很基础，我不感兴趣就申请半年出来做任务。”
红蝶将信将疑，带他去选任务。
地点就在红蝶的办公室，用电脑选，十分朴实无华。
红蝶让出位置，叮嘱道：“点一下名称就能看到详情，不要选3S的，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她不清楚上次S级景和小区的任务有兰桥的帮助，但3S那种程度的任务留个会长比较合适。
钟雪弈点了点头，打算先简单浏览一下名称，但一眼就看到被夹在中间的“人鱼之歌（2S）”。
“就这个吧。”
他看了详情，主要是好奇什么是人鱼之歌，加上2S级且靠海对他有利。
红蝶加了他好友，把任务内容和资料传给他。
【人鱼之歌】
发布人：蔺荣
任务等级：2S
任务要求：解决平镇居民消失的问题
钟雪弈大致浏览一遍，没什么要问的，点头就要离开。
红蝶叫住他，“诶诶，平镇靠海，基本上没人会过去，我给你多找两个会开车的做个伴吧？你们相互扶持也能更安全些。”
2S级任务，红蝶自认没他那么大的胆子孤身前往，给钟雪弈找队友，一是不放心他，二是提高任务完成的可能性。
钟雪弈拒绝了，他清楚自己的性格太独，不适合固定组队。
红蝶劝不动，只能忧心忡忡的让他注意一点，“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就回来，一个任务做不了还能有下个。”
……
三天后，平镇。
蔺荣拿着手机走在镇上四处找信号，急得脑门一头汗，走到小镇入口附近才刷出信息。
【我到外面了。】
信息来自十分钟前。
蔺荣连忙回复：【你在哪？穿什么衣服？】
可消息发出去转圈圈转了半晌，一看右上角，局域网又连不上了！
他急得火烧眉毛，也不等消息便直接找过去。
蔺荣是平镇的镇长，不敢说认识镇上所有人，脸熟是没问题的，来了新面孔应该认得出来。
但他忘了这段时间因为天狼公会迟迟没完成任务，他实在没办法，又去天枢公会委托。
这就导致小镇入口附近不止一个陌生人。
蔺荣径直朝他们走过去，表现出一镇之长热情好客的模样，“欢迎各位来到平镇
，请问是天狼公会的人吗？”
“天狼？”有人嗤道：“天狼现在哪儿有这么多人做任务，我们是天枢公会的！”
蔺荣笑容讪讪，一边应是，一边在心中嘀咕他刚才聊天的人分明是天狼公会推过来的啊，天枢公会的人又是哪里跑出来的，都没加他提前说一声。
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局域网覆盖不了整个平镇，估计是没刷出来，有人做任务就行。
“那各位跟我来，平镇为大家安排好了住处。”
刚听到动静走过来的钟雪弈的头顶缓缓打出个问号，就这么忽略天狼公会了？
天枢来的人有七八个，看起来相互不认识。
钟雪弈挑眉，听说天枢的任务全靠成员自愿报名，几个队伍经常会为了积分分配大打出手，做任务也是看能力。
思及此，他毫不心虚地混了进去。
蔺荣带他们来到靠海的洋房面前，脸上的笑从小镇入口到海边都没下去过，钟雪弈看久了觉得有些别扭。
蔺荣介绍小镇洋房的来历：“咱们平镇之前是旅游小镇，每逢假期游客络绎不绝，这些小洋楼有幸保存了下来，这两栋已经打扫整理过，里面房间很多，我不了解你们的习惯，你们自己选吧。”
加上钟雪弈，一共有八人。
最开始说话的那人是和同伴组队来的，他们四个看也没看其他人，自顾自道：“我们四个住着，你们四个住那边，没意见吧？”
一栋四个人，确实很合理，尤其是他们四个是二一一组合，四人组只看了一眼他们便进屋放行李，似乎认为三千积分是囊中之物。
钟雪弈这边的两人组都是女生，他和另一个男生秉承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她们先进去选屋子。
双层洋房的一二楼都有房间，二楼是三室一厅。
长发女生看见有个房间里放着不少杂物，主动道：“我和可可住一间，你们两个人一间？”
“我都行。”男生看向钟雪弈，神色温和，友好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叫盛曳。”
“钟雪弈。”
钟雪弈伸出手和他碰了一下，对方的体温比他还要凉一些，他顿了一下，道：“我看到一楼还有一间，我住一楼。”
盛曳眉眼弯弯，“好，谢谢你。”
长发女生比较活泼，闻言下意识道：“可那不是保姆房吗？”
“媛媛！”
同伴可可拉了她一下，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反正是暂住，只要不漏风漏雨，钟雪弈都不介意，反而是盛曳微怔讶异的表情让他多看了一眼。
心中记挂着任务，又是从各个地方奔波赶来的，身上风尘仆仆，几人没有多聊便回了房间收拾东西。
钟雪弈包里是两套换洗衣物，他拿出身份卡和手机揣在外套兜里，打算出镇上找找线索。
前脚跨出门槛，后面就传来女生的声音，媛媛趴在阳台上喊道：“等等我们！我们也去！”
没有给钟雪弈拒绝的机会就缩回头，看样子是下楼了。
三人匆匆忙忙小跑过来，就下楼梯和这一小段路，盛曳的脸爬上潮红，两个女生照顾着他，生怕他一个喘不上气儿厥过去。
几人的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盛曳脸色更红，羞赧道：“我没、没事！天生这样的，一运动就上脸。”
媛媛捂嘴笑，“你是不是靠脑子做任务的呀？我和可可进化方向能打，要不要合作平分积分？”
不过她语气充满调侃，并没有很认真，只是觉得这男生的反应有点好玩。
钟雪弈犹豫片刻，决定跟他们一起出门。
小镇还有事务要处理，蔺荣将他们带到住处就离开了。
他提交了任务资料，看过之后，众人对“人鱼之歌”有了初步了解，倒也不用追着镇长问东问西。
资料中提到，平镇居民离奇失踪是在三个多月前开始的。
失踪的第一个案列发生在独身居住海边以打渔为生的老渔民身上，起初镇上的人不知情，家家都在为生计忙碌，哪来那么多闲暇管别人家的事。
老渔民无妻无子，父母又不在了，要不是他会定期去镇上卖鱼。跟他熟识的鱼贩惊觉他很多天没来，寻了空找过去没找到人，家里还落了层灰，老渔民失踪的事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但发现了也没办法，灾后命如草芥，联邦在表面还能维持秩序，社会没崩坏到可以在市区杀人放火。
但在偏远地区没了个人，科技倒退的时期，谁又能管得了这么多？更别提老渔民性格孤僻，没人会多管闲事。
因此，平镇居民只是讨论了一阵便没人记得老渔民了。
直到第二个人失踪，这次失踪的人是肉铺家七岁的儿子。
据肉铺老板的口述，他儿子是一夜之间不见人影的，前一晚还跟他说着晚安，第二天老板叫儿子起床却找不到人。
然后，平镇的居民人人自危起来，可有了警惕心也阻止不了失踪的人越来越多，间隔的时间从十五天一次次减少到六天。
相继九人失踪，一份份资料摆在镇长桌案上，蔺荣尝试过带人请人来帮忙寻找原因，无一例外没有收获，他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如果推测得没有错误的话，下一个人将会在两天后失踪。
媛媛摸了摸下巴，说：“要不我们先去肉铺老板家看看？老渔民孤家寡人的，过了这么久应该找不到线索了。”
盛曳脸上的红意已然平复下来，“你的想法是……人为？”
“宾果！猜对了！”媛媛打了个响指，“我认为要么是人为，要么是变异生物。”
钟雪弈：“为什么这么说？”
媛媛笑嘻嘻，充满胶原蛋白的面庞扬起灿烂到有些夸张的笑容，“世界没有鬼，只可能是人心有鬼。”
钟雪弈微微怔愣，第一次清楚意识到校外的人和校内的学生不大一样。
校内如黄幸，嫉妒一个人压根不会掩饰，即使掩饰也能让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但外面的人言行举止似乎都不能根据长相性格为起点判断，心思深沉，一句话有好几重意思。
媛媛不清楚他因为这句话转了这么多想法，扭头对同伴叽叽喳喳说话：“还不能确定啦，我是偏向人为的。”
可可的话比较少，言简意赅问：“为什么？”
盛曳和钟雪弈也好奇地凑过去，想听听她的看法。
媛媛十分理直气壮地说：“我遇见的变异生物还没出现会数数的，真这么聪明不上学多可惜？”
其他三人竟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不知不觉被她的思路带走。
钟雪弈也趋向于先去肉铺老板家，无论是人还是变异生物，作案手法只会越来越成熟。假若前面的都问不到线索，后面问到线索的可能性更不可能。
媛媛提出来，他就顺势同意了。
平镇其实称得上幸运，靠海却没有受到变异生物的袭击。联邦很多地方被变异生物侵占后会被列为危险区，人类无法居住。
一路走来，平镇宛若灾前生活般欣欣向荣，他们见到不少出来买菜的人。
媛媛拉住一位大婶，礼貌地问：“婶儿，不是说两天后又要有人失踪了吗？你们怎么还出门买菜？”
大婶眼神挑剔的上上下下看她，像在看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小姐，对她没露出什么好脸色，“不买菜怎么吃饭？人家吃人的还知道饮食规律呢，说不定那怪物不想吃你，你反倒饿死了！”
媛媛被她说得笑容僵住，她当然知道人要吃饭，可这样问不是为了线索吗？她遇到的很多人都会大聊特聊，以为大婶会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
大婶见她不说话，用眼角不屑地瞥她，嘴里碎碎念叨摇头走了。
媛媛搓了把自己的脸，“算了，咱们抓紧时间
找肉铺老板吧。”
试图在路上问出些线索的困难有点大。
钟雪弈视线依旧落在那位大婶身上，准确来说是她的菜篮子。
青菜胡萝卜葱花之下，他看见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没认错的话是猪五花。
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外面市区肉价高上天了，平镇的肉价没变化吗？
旁边的盛曳看见他的疑惑表情，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钟雪弈摇头，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好巧不巧，大婶离开的方向正是肉铺所在的方向。
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老板胡子拉碴地坐在肉铺抽烟，外面的桌上摆着几块猪肉，上边的架子吊着一根根带肉的排骨。
天气炎热，肉铺本就不好闻气味被高温蒸腾，那味道简直催人上天。
老板以为是客人，把烟头丢到地上碾灭火星，走出来才发觉不是。
媛媛主动说出他们的来意，希望老板能配合他们回答一些问题。
“你们想问就问的，过了那么久，我不一定记得清楚。”老板用湿毛巾擦了擦手，眼中红血丝浓重，像熬了几个大夜没有休息过。
外面太热了，老板让出位置将四人迎了进来，屋内头顶的风扇嘎吱作响，吹下来的风却没多少。
可可一进来便看着地上的烟头，没等她发问，老板解释道：“最近心情不好，抽烟能缓解一些，已经是最后一根存货了。”
是以前留下来的烟，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他能抽得上如今价格昂贵的烟了。
可可点点头，看不出信没信。
老板从角落拖出几张矮凳分给他们，“你们问吧，得快些，再晚一点就会有很多顾客过来买猪肉了。”
不是他不想寻找线索，一次次的希望得到的是无一例外的失望，他不认为这四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多厉害。
盛曳有个憋了许久的疑问：“老板，我想知道失踪的九个人，一个都找不回来吗？”
“找回来了啊！”肉铺老板的表情惊愕，仿佛不明白他在问这个问题的意义。
令他更纳闷的是，面前的四个年轻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诧异。
媛媛啊了一声，“镇长没在资料上提到，我们就觉得失踪的人都没找回来。”
“估计是最近太忙了吧。”老板皱了皱眉。
“那找回来的人……”
老板低下头下意识摸向口袋，反应过来烟被自己抽完了，声音听不出情绪，粗哑着嗓子：“都死了。”
“……”
善于交际如媛媛，一时间也找不到安慰老板的话，半晌，她干巴巴道：“节哀。”
众人沉默之际，可可的问题越发让气氛凝滞，“你好像不想找你儿子失踪的原因。”
这句话并非疑问句，可可的语气很笃定。
老板沉默片刻，“找不到的。”
他很坚持这一点，不管他们从哪个角度来问，答案都只有这一个。
钟雪弈听他们问得差不多才开口道：“你家有很多门，事情发生那晚你没察觉任何异样吗？”
“没有，我睡得很沉……”
老板忽然对上青年雾蓝色眼眸，是很少见，而且很漂亮的颜色，无端让人想到夜晚雾气缭绕的海面。
他脑子一直被自己遗忘的画面逐渐清晰——看不清脸、人身鱼尾的生物坐在礁石上轻轻吟唱，许多海洋生物自海中浮现，层层环绕这中央的歌者，恍若朝圣。
美妙惑人的歌声穿越千里传达到岸上，急切呼唤他的名字。
老板看着钟雪弈的眼睛出神，仿佛透过这双眼眸，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有的，我听见了歌声。”
“祂在召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