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暗沉,又下着大雨,本该没什么人在外面的。

  夏袅到旧民居时却发现院子外全是人围着,甚至有闪着红蓝灯光的警车也围在这里。

  一些相熟的邻居举着伞担忧地望着江雾家的窗口,警方人员在商量破门。

  夏袅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像是在做梦,他的心跳几乎要停拍,所有一切都告诉夏袅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昨天遇到的楼上大爷瞧见夏袅,拽住他问,“诶,小孩儿,你知道江雾小子在家干嘛呢?”

  “乒乒乓乓的,动静可大了,好像还有人在喊救命呢。”

  “就是说啊,叫得可惨哩,有人说听着像是江海的声音呢。”

  “对呀对呀,这不,有人去敲门江雾也不开,只好报警了。”旁边相熟的邻居老太也插嘴说道。

  大爷这时才注意到夏袅没打伞,连忙举着伞遮住浑身湿透的夏袅,责怪道“你这孩子,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呢?我陪你去敲敲门吧,你去的话,说不定江雾小子会开门呢。”

  夏袅紧皱着眉,对着大爷重重一点头,匆忙往江雾家跑去,根本顾不上打伞避雨。

  大爷见夏袅一下子蹿出去,连忙追上去,边追边喊“诶,你这孩子,还是遮着点雨啊!”

  夏袅心慌极了,迅速跑到江雾家门口,还没喘匀气呢,就被警方人员拦住。

  大爷跟上来瞧见着一出忙对警员说道“诶诶,这孩子是江雾的同学,两人关系好,让他劝劝说不定有用。”

  警员这才让开到一边,离得近了,夏袅能清楚地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嘶喊,不是江雾的声音,却一直喊着“救命”两个字。

  夏袅一颗心直直往海底沉去,他突然明白江雾为什么早起买早餐陪他一起吃,送他去学校,在他问对方是否可以回学校上学时,只是沉默。

  原来他早就决定了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江海,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海,也没有人比他更能轻而易举地引诱江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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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只能听见江海的嘶吼和叫骂,他骂江雾“白眼狼、狼心狗肺,小兔崽子...”

  却没有江雾的回应,大家都不知道屋子里的情况如何,但不能再等下去,否则等江雾真的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就都晚了。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老民居的房子隔音不好,家里动静大一点,外面都能听到。

  江雾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做事情考虑不到这么周全,只是这孩子现如已是铁了心要找江海报仇,任谁说都不听了。

  警员们听了大爷的话连忙让开让夏袅上前试试,夏袅上前哐哐敲门,开口时才发现嗓子涩得要命,好像在沙漠中走了许久早已没有水喝的旅人。

  他不知道能说什么,言语在此刻是那么的苍白,他只能徒劳的喊着江雾的名字。

  “江雾,雾雾,你开开门。”

  “是我呀,让我看看你好吗?”

  夏袅的语气半是紧张半是担忧,像只在哀求的幼兽,屋子里江海凄厉的惨叫停了一瞬,但也仅仅一瞬,随即又像警报声一般闯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大家都知道不能再等了,把夏袅拽到一边准备破门。

  老民居的门其实没这么牢固,除了外面那层铁栅栏门需要用技巧开锁外,里面的那扇铁门年久失修,力气大的警员一脚就踹开了,在里面江雾自己上的那把锁之前就被江海踹了几脚,这会儿更是不堪一击。

  只是比所有人都迅速的是夏袅,他第一个冲了进去,瞧见正高举着刀,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江雾瞳孔大张,立刻上前将人拦抱住。

  “江雾!江雾!不能这样,不可以!”

  夏袅湿热的躯体和喊声把江雾从失去甚至的疯癫中叫回来,他的计划失败了。

  江雾打算得很好,在江海等待的过程中把人敲晕然后捆起来,想以凌迟的方式来惩罚江海,但他低估了江海的体质和力气。

  他敲江海的第一下没能成功把人敲晕,但江海格外机警,立刻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往门边逃,不过门早已被江雾上了锁,他踹了几下没踹开,被江雾揪住领子向后甩到墙角。

  两人开始在这间不大的老民房里周旋,折腾出不小的动静。

  这会儿两人身上都有伤,江海见识到了江雾的恐怖,见警察来嚷嚷着要人把他这个丧心病狂的儿子抓紧去关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做过些什么。

  警方看过后,发现没酿成什么大祸,好好松了口气,两人身上都有伤,这事儿定性成打架斗殴,对江雾没什么太大影响。

  只是警察还是没好气地把江雾狠狠骂了一顿,“你这孩子!怎么胡乱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你要是真犯事儿了,你奶奶能安心吗?!”

  江雾身体僵直地顿在原地,半晌才松懈下来,他还是得跟去做笔录,被问话,夏袅不放心他,陪着一起去,刚下楼就遇到赶来的祁邂逅和祁爸祁妈。

  几人看到这个场景大惊失色,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连忙紧跟着警车到了警察局。

  半路上祁妈还通知了夏擎和蒋妍玉,两个大人正好下班,听闻这事儿也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按理说江雾是要被拘留几天的,但考虑到孩子的情况,加上夏擎打点了一下,问完话做完笔录就让江雾回去了。

  江海却因过失杀人被关了进去,他这还是第二次犯,后果可想而知。

  鉴于江雾的状态不好,夏擎帮忙联系了律师,后续由他们大人跟进。

  事情处理完,瓢泼的大雨停了,夜也变得深黑,老民居是不能让江雾再回去,蒋妍玉和夏擎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

  夏袅浑身都是潮热,衣服湿透了还没干,头发也散乱地贴在脸上,江雾虽没淋雨,身上却满是脏污,脸上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这些伤在去警察局前,简单让医生处理过,没什么大碍。

  夫妻俩让两个孩子上楼洗澡,换身衣服,蒋妍玉去给孩子们弄吃的,夏擎则是和律师电话沟通具体事项。

  江雾颓丧地跟在他们身后进门,杵在客厅半晌没动,夏袅去拉他也没拉动。

  良久,客厅里响起江雾暗哑的声音,“对不起...”几个人听闻都是一顿,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蒋妍玉走过来拍拍江雾的肩膀,嗓音极其温柔“谁都有行差踏错、冲动的时候,江雾,有些事情换一种方式也可以解决。”

  “你太钻牛角尖了,咱们换换想法,好吗?”

  江雾看着蒋妍玉的眼睛,脑海里闪过母亲和奶奶的面容,闭了闭眼,对蒋妍玉点点头。

  蒋妍玉再次拍拍他的肩,转头对夏袅说“去吧,啾啾带江雾上去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来吃饭。”

  “不管生活怎么糟糕,饭还是要吃的呀。”

  夏袅应声答应,拉着江雾上了楼,两个少年关上房门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换衣服。

  夏袅把江雾推到床沿边坐着,拿过自己湿漉漉的书包,他庆幸今天书包里除了那两根鼓棒什么都没装,不然都得湿透了。

  将两根鼓棒拿出来,夏袅一言不发拽过江雾的手,让他紧紧握住,然后才对其正色道“江雾。”

  “这才是你该握的东西。”

  夏袅的声音像一声突兀的鼓点跳进江雾耳朵里,他怔怔地看着夏袅,好一会儿才领悟到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小月亮在告诉他,你的手不该握着刀,而是该握着敲出悦耳节奏的鼓棒。

  江雾喉结滚了滚,只觉得手中的两根棍子像是在发烫,他慢慢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鼓棒,头发散乱下来盖住他的眼睛。

  夏袅听见他滞涩的嗓音,“你不怕我吗?”连他自己都觉得今天的他像是一个疯子,他无法思考,一心只想把江海杀掉,他脑海里有许多种恐怖的惩罚方式,觉得怎么都不够泄愤。

  如何残忍的对待江海都不足以弥补对方接连让他失去两位至亲的痛苦。

  江雾是坚韧的、顽强的,他可以过苦日子,可以不停打工赚钱填补奶奶生病的开销,即便那是一个吞钱的魔窟,他也不会抱怨。

  江雾只是想让奶奶活着,只想奶奶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最终老人家却是以这种难以让人接受的方式离开他。

  少年只觉得愤怒和不公,想以自己的方式来报复。

  他脑袋里在构想着计划时一点都不冷静,像个嗜血的疯子,现在夏袅把他从黑暗里唤了出来,并且将他的梦想亲自交到他的手里。

  在问出这句话时,江雾是忐忑的,他后知后觉地害怕被夏袅害怕、讨厌、躲避。

  又有一丝隐秘的庆幸,庆幸他没有真的做下无可挽回的事情。

  夏袅对着他摇摇头,“我不怕你,但是我有点生气。”

  江雾握着鼓棒的手紧了紧,眼眶有些发红地看着夏袅,他看见少年一双桃花眼瞪圆,再次对他强调“我有点生气。”

  “但是,你答应给我做一辈子的鼓手,我就原谅你。”

  江雾猛地垂下头,却还是没藏住那颗夺眶而出的泪珠,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串儿,接连砸落在他和夏袅交叠着的手背上。

  从江奶奶离开都没哭过的江雾竟然被他几句话说哭了,夏袅心底惶惶,开始担忧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太过刻板严肃。

  还没反思出原因,夏袅就被江雾一把抱住,他瞧不见对方的面容,只能听见江雾沙哑的声音说着“我答应。”感受着少年抽泣耸动的背脊。

  看似冷酷的江雾一哭起来就收不住,夏袅没安慰过人,只能学着蒋妍玉小时候哄慰他的方式,手轻轻地抚过江雾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好像真的有神奇的魔法,江雾觉得那些内心的斑驳的疮疤逐渐被抚平。

  他宛如重生了一次,要去迎接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