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亮，天空褪去黑沉，染上亮白。
江雾其实没有睡着，他抱着他的小月亮，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这是他荒唐人生中仅剩不多的值得珍惜的时光，外面的世界亮了，江雾的灵魂却暗了。
在晨光熹微中，江雾松开夏袅，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出了门，他去楼下的早点铺子给夏袅买早餐。
这个时间点是早点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江雾站在队伍后面排着队，有往来相熟的邻居瞧见他，惊讶一瞬又乐呵呵道“这才对嘛，还要好好生活的嘛！”
早点铺子前氤氲着一团白蒙蒙的雾气，江雾冲跟他打招呼的邻居都点点头，看起来真像是一副已经振作起来的样子。
只是这人间烟火气离他似乎越发遥远了。
江雾买了两个大的豇豆肉包，还有一笼烧麦，又提了两杯豆浆。
他没什么胃口，却还是想尝尝这家店的包子，毕竟今天过后他就再也吃不到了。
把早餐拿回家，摆到餐桌上，江雾才去叫夏袅起床，给人找了干净的毛巾和牙刷，夏袅还处于睡眼迷蒙的状态。
到洗漱完，嘴里塞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才稍微清醒一点。
他后知后觉江雾的状态似乎好些了，问“雾雾，今天可以去学校了吗？”
江雾看着他摇头，只说“今天不去。”
夏袅当他还想休息一天，便没再多问，吃完早餐是江雾骑车送他去学校的。
进校门前夏袅对江雾挥挥手，扬声道“等放学了我又去找你！”
江雾只是轻笑着看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夏袅只当他答应了，跟着上学的大部队一起进了学校大门。
校门外的江雾一直目送夏袅，直到少年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才骑车转身离开。
江雾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些东西，有粗麻绳，宽胶带，一把锁，和一把比较长的水果刀。
将这些东西带回家后，江雾先是锁上了两个房间和厨房的窗，又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做完这些江雾摸出手机给江海发了条短信，短信内容写着：奶奶手术没做成，留了些钱，你不要就都归我了。
.
右眼皮频繁地跳动，夏袅觉得奇怪，昨晚明明感觉睡得挺好的。
他从来不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特地去找了百度上的科学解释，别人说了眼皮跳动是因为没休息好。
夏袅不想以这种方式判断自己的运气好坏，只当可能他自己觉得睡好了，身体却不怎么认为吧。
周二的课格外难熬，距离周五很遥远，又不像周三一样有体育课和社团活动。
一节数学课结束，夏袅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拉着祁邂逅去厕所洗脸。
祁邂逅趁机问他，“夏啾啾你昨晚睡在江雾家的？他怎么样了？”
夏袅回忆着早上出门前江雾的状态，想了一会儿回答“感觉已经好多了，可能明天就能回来上课了。”
“那就好，江奶奶这事儿真突然，好怕他受不了。”祁邂逅感叹道。
夏袅也这样觉得，对江雾来说，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却因为那个人渣突然离开了，换谁都没办法受得了。
江雾能走出来，大家都很开心。
回到座位时，夏袅脑海里又不禁浮现了早上江雾的神情，隐隐察觉一丝异样，江雾那时的眼神...怎么像是在道别一样？
晃晃脑袋，把这不靠谱的念头甩出去，该是他想太多了才对。
中午夏袅是和祁邂逅在学校里吃的，入了夏的天说变脸就变脸，早上还艳阳高照，吃了顿午饭就落雨了。
俩人哪也去不了，干脆去了学生宿舍，虽然他们是走读，在学校里也有申请床位，为的就是偶尔中午想留在学校里，好有地方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夏袅中午睡得不太好，做了个噩梦，还没打起床铃就被惊醒了，醒来只依稀记得梦里的人是江雾，江雾面容模糊，浑身是血...
夏袅心慌慌的，去宿舍阳台给江雾去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夏袅狠狠松了口气。
“喂，雾雾，你吃饭了吗？”
“吃了。”
“学校的床一点都不好睡，睡得我都做噩梦了。”夏袅小声嘟囔跟江雾抱怨。
电话那头，江雾轻笑了两声，安慰夏袅“啾啾不怕。”
起床铃接着响起，夏袅没和江雾再多说，知道江雾好好的他就安心了。
他没说自己梦到了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梦，还关联到江雾，说出来也是堵心。
江雾才刚刚从伤痛里走出来，没必要再因为这些小事儿添堵。
但夏袅还是迫切地希望这一下午能快些过完，这样他就好飞奔着去找江雾。
.
江雾挂了电话仰靠在沙发上，他撒谎了，从早上吃过包子和烧煤，他就没吃任何东西。
一直等着江海的回话，要是对方今天不来，他还得把这些东西藏好，免得被夏袅看见。
脑海里正盘算着，握着的手机一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
江雾把手机举到眼前，眉眼骤然松懈，带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戾气，果然是江海的消息，他就知道那人嗜钱如命，不会轻易放弃属于他的那部分的。
只是最近警方在到处逮他，江海还是很警觉，没有直接答应江雾，而是反问：你小子不会和警察联手玩瓮中捉鳖吧？
江雾懒散地打字：来不来随你，就算要联手，这种方式也未免太幼稚了，你完全有可能不来。
江雾很了解江海，这人好吃懒做又极爱铤而走险，他想要以最便捷的方式那道自己可图的最大利益，否则也不会去医院找江奶奶。
又等了片刻，江雾收到新消息，意料之中的回答：等着。
把手机收起，江雾面上无悲无喜，神色冷淡，他不知道江海具体多久来，最好赶在夏袅放学之前，不然...还得想办法把人弄到外面去。
好在江海来得很快，这个时间点老民居这边人不是很多，加上外面在下雨，没什么人。
江海远远观望了一会儿，确实没瞧出什么异常才摸过来。
敲开门，门里面昏暗一片，江雾给他开了门就往里走，江海保持着警觉跟上去，打算一有什么不对就赶快跑。
不过江雾确实没和什么警方联手，还招呼江海去奶奶那间卧室，说东西都放在里面的。
江海迟疑地走了过去，除了该有的警觉，他还有点害怕，毕竟老太太是他害死的，人总是在这种时候才会感到后怕。
但为了拿钱，江海还是按照江雾说的转去了那间房。
江雾看着他进了屋，神色淡淡，拿新买的那把锁将房门从里面锁上，再转身时，少年眼眸漆黑一片，酿着怎么都无法消散的阴郁。
.
“轰隆——”
窗外一声雷声轰鸣，雨势越发大了，小县城里学校电压不够稳，突然断电。
教室了昏黑一片，光线不够明亮，学生无法上课，加上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校门口都积了一层水洼，学校不得不下达紧急通知，下午的课暂时不上了，让各班走读学生通知家长来接。
夏袅看着玻璃窗上不断冲刷下来的水痕，抿了抿唇，他心里慌得厉害。
祁邂逅打完电话朝夏袅走过来，说“夏啾啾，夏爸和蒋妈走不开，说让我们家车把你捎回去。”
见夏袅一直望着窗外，祁邂逅又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喂，夏啾啾，你听见没。”
夏袅却猛地一转身，对祁邂逅快速说道“我不跟你们回去了，我去找江雾。”
说完还不等祁邂逅反应，夏袅拎起书包就跑了。
他心里莫名着急，总觉得不快些去见江雾就来不及了似的，现在回想早上的江雾的状态，越发觉得不对。
夏袅觉得自己没感觉错，江雾那就是深深的道别的眼神。
顾不上和祁邂逅解释太多，也顾不上外面雨势泼天，夏袅冲出学校打了辆车，直直往老民居奔去。
祁邂逅眼见着夏袅奔出教室又从窗户瞧见少年的身影冲进雨幕里，拦也拦不住。
他不知道夏袅在着急什么，就算要去找江雾，也可以等他爸妈来了送他过去呀。
可惜人已经跑了，祁邂逅来不及说，只能等夏袅自己过去了，但天气实在太差，祁邂逅不太放心，打算等爸妈来了，一起开车过去看看。
今天大雨，外面的人似乎都打算早些回家，路上有些堵，夏袅只觉得每分每秒都焦灼着，不经意间摸到一直装在书包里的棍状物，才稍微心安一些。
路上还频频遇上红灯，这样雨天似乎总容易出事儿，小县城里响起刺耳的警笛声，一路呼啸而去。
这声音听得人更加心慌，司机也不耐烦地发出一声“啧”，车子终于动了后续再无阻拦，夏袅看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才稍微松懈了些。
他从学校出来身上淋湿了不少，下车时多给了司机一些钱，表示歉意。
司机没看他是个小孩儿就没收，这样的大雨天跑车，本就糟心，好不容易遇到个懂事儿的小孩儿。
司机收下钱，给了夏袅一个笑脸，让他慢走。
夏袅却慢不下来，他一分一秒都不能多等了，再次冲进雨幕里去找他惦记了一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