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阿史那罗云注视着眼前的姑娘。

  她像是一束暗色的影子,带着锐利干净的线条,烛火摇晃之中,她的皮肤显得光洁莹润,透出些白玉的质地,握着剑的手稳定而沉静,无声地盘踞于暗色之中。

  阿史那罗云忽然有些想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视线从她脆弱的脖颈一路看到细弱的胳膊,一股燥热慢慢从心头升起。

  “你是想拿着这把剑来杀我吗?”他慢吞吞站起来,目光大胆地舔舐着上官婉儿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是来送上来让我发泄欲望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用了大唐官话,看上官婉儿的时候带着讥诮和嘲讽。

  “恕我直言,你的手可不适合拿剑……”他顶了顶胯,颇具暗示性地用视线指向自己□□,“握着这个还差不多……”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上官婉儿犹如一道暗色的风影,一脚踹上了阿史那罗云的胃部,带起的空气流转让烛火微微一晃。

  “要想杀了阿史那罗云,千万记得一点,”李显望着画像,语气平淡,“他是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空有四肢的莽夫,你还记得我当初在你面前使出的那一套剑法吗?用那套剑法杀他再合适不过。”

  阿史那罗云后退两步,腹部的疼痛让他微微佝偻,他望着眼前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胸前的伤口有些裂开,鲜血洇湿了洁白的布带,血腥味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舔了舔嘴唇,手慢慢握紧成拳,瞬间冲了上来。

  上官婉儿冷眼看着阿史那罗云靠近,血腥味和汗臭腥臊气息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剑身倒转,剑尖上流过一道冷色利光。

  阿史那罗云蒲扇一般的巴掌迅速往上官婉儿的脑袋上扇过去,这一巴掌要是打实了,上官婉儿会瞬间失去意识。

  “你这次的刺杀行动,主要有两件事情需要注意。”李显沉吟片刻后道,“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时间,我们能够在敌营中弄出的动静不可能为你拖太长的时间,所以你必须在半柱香时间内解决阿史那罗云。”

  上官婉儿用白色的手绢在庄周蝶上擦拭了一遍,直到它看上去光洁如镜,“另一件事呢?”

  和李令月的关心则乱不同,李显深知面前的女人并不是她看上去那样文弱——应该说,在整座城中,可能只有上官婉儿能够承担这次的刺杀任务,他没有啰嗦,很快接下去道:“阿史那罗云脖颈上挂着的装饰物中有一只铜哨,你一定要及时把那只铜哨销毁。”

  “那只铜哨带着邪性,其声音尖锐如刃,闻者无不七窍流血,曾经的好几座城池就是在这只铜哨的作用下被破掉的。”李显皱着眉头道,“而且它还会自行寻主,若不毁掉它,下一个拿到它的人就是下一个阿史那罗云。”

  “恐怕不止吧?”上官婉儿看向李显,“你应该仔细研究过那只铜哨,它很神奇,几乎具有自己的灵性,轻易不肯出现在人前,但它与庄周蝶来自同一人之手,能毁掉它的只有我手里的——”

  阿史那罗云脖颈上的装饰物散开,其中有一道隐隐的金色光芒一闪,上官婉儿的腰肢瞬间后压,躲过那足以让天崩地裂的一巴掌,手中的庄周蝶嗡鸣作响。

  阿史那罗云冷笑一声,另一只手握拳砸上上官婉儿的腹部,上官婉儿皱眉,脚尖微点,整个身体就在空中翻转起来,一脚侧踢向突厥勇士的脸颊。

  这个举动让阿史那罗云笑了起来,他眼睛都没动,抬手便抓住了上官婉儿的脚踝,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力一扯,直接将她扯落在地。

  上官婉儿的脸瞬间白了,被扯住的那条腿疼痛不已,恐怕脱臼了。而更加危险的事情还在后面,她还没来得及举剑砍下他的手,阿史那罗云的双手已经迅速扼住了上官婉儿的脖子。

  阿史那罗云的双手犹如铁箍,胸中的空气慢慢减少,上官婉儿毫不怀疑面前的男人会直接扭断她的脖子。

  眼前零碎的死人骨头之中,终于有那神迹一般的一点亮光闪现,那是一只用银线穿上的铜哨,在上官婉儿的眼前急促地晃荡着。

  那只铜哨终于在庄周蝶的反复嗡鸣催促之中,缓缓将自己显露人前。

  她嘴角微微一翘,手中冷光一闪,瞬间划过阿史那罗云的脖颈前。那是——

  “庄周蝶。”

  铜哨被瞬间劈成两半,掉落在上官婉儿脑袋两侧,清脆的两声。

  阿史那罗云望着那只被一劈两半的铜哨有些愣怔,他有些难以置信,下意识想要摸一把自己的脖颈,确认铜哨的存在。

  上官婉儿完好的那条腿曲起,重重抵在阿史那罗云的肚子上,然后一脚把这座小山踹了出去。

  阿史那罗云失去了铜哨,一时间有些慌乱,猛然被踹出去的时候来不及反应过来,便沉重地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起来。

  与此同时,上官婉儿贴着他飞跃而去,阿史那罗云伸手抓住上官婉儿的手臂,想要再次将她扯下来,愤怒叫嚣着让他将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千刀万剐——

  上官婉儿冷然看了他一眼,电光火石之间,那一眼让阿史那罗云微微颤抖起来。

  她反手握住阿史那罗云的手腕,用力一拧,二人就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手腕骤然被折断的阿史那罗云冷汗涔涔,他望着面无表情的上官婉儿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独自一人过来真的是来杀他的。

  他心头涌起无穷的恐惧与惊慌,死亡的气息仿佛已经凝成实质,牢牢地笼在了他的脑袋上。

  阿史那罗云张开了嘴巴——

  只要把那些士兵叫回来,他也许还能从这个女人手下逃出去。

  庄周蝶的冷光瞬间贯入他的声带。

  上官婉儿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目凛冽,“这一刀是为了那些被你吞吃入腹的冤魂。”

  庄周蝶抽出,阿史那罗云痛苦地扭动着壮硕的身体,涎水混合着黏腻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滑下,他咳嗽着。

  但上官婉儿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她手中的庄周蝶一闪而过,从他的□□一掠而过,一团血肉掉落。

  阿史那罗云的眼睛都快被他瞪出来了,他下意识想蜷曲身体,却被脖颈前的庄周蝶挑起了下巴,不得不自行扳直身体。

  “这一刀是为了那些被你□□掳掠的女人。”

  阿史那罗云的神色不自觉出现了那些曾经惨死于他刀下之人同样的求饶与绝望的意味。

  上官婉儿侧耳听到外面已经渐渐传来的脚步声——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一剑从阿史那罗云的喉前划过,鲜血如注。

  阿史那罗云大睁着双眼,双手颤动了一下,但很快视线弥散开来,他断气了。

  但上官婉儿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她闪身躲进了阿史那罗云的柜子里。

  当众人发现阿史那罗云的死,并再次乱起来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机会。

  “你离开的时候务必小心,”李显皱着眉头看着桌案上的敌军守备图,“若是被士兵发现了,你再想离开便是难如登天。”

  “对方的守卫严谨细致,尤其是发现自己的主帅死了之后,他们的守备必然会如铁桶一块,”上官婉儿皱着眉头扫视着那张图,有些烦躁地摩挲了一下庄周蝶的剑柄,“到时候他们找到我,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显微微一笑,安抚似的轻声道:“到时候你躲进阿史那罗云的衣柜里,那里将会有我准备好的一身士兵服装,你换上之后,等机会离开就好。”

  “机会?”上官婉儿慢慢重复道,“什么机会?”

  李显低头喝了一口茶,却没有接她的话。

  上官婉儿迅速换好衣服,屏息藏在柜子里。

  副将咬牙看着阿史那罗云的死相,吼道:“搜!给我搜!一定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

  所有的人轰然散开,上官婉儿从缝隙之中看到副将闭了闭眼睛,解开身上的披风盖在阿史那罗云的身上,随后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上官婉儿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着副将将视线慢慢投注在这个柜子上。

  他慢慢走近柜子。

  上官婉儿的手慢慢握紧了庄周蝶的剑柄。

  就在副将的手快要搭上柜门时,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找到了!快抓住她!”

  副将骤然回身,往外掠过。

  上官婉儿趁此机会立刻打开柜门,一闪身混入一队巡逻的士兵后。

  “你一定要记得混入那队穿紫衣的队伍里,我会派人去接应你。”李显最后提点道,“如果有危险情况,可以躲进他们的木桶里。”

  “紫衣队伍是做什么的?贸然跟上他们不会起疑?”上官婉儿怀疑道。

  李显低头一笑,“倒恭桶的,本来就用布包着鼻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天色昏暗下,他们看不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危险的时候躲进恭桶里?”

  李显挑了挑眉,“放心,最后一个会是空的。”

  上官婉儿屏住呼吸,跟在一队臭烘烘的人后。

  他们会往后头的小河处走,只要跟着他们就可以走出营帐。

  上官婉儿松了一口气,不经意间抬眼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一瞬间脏腑俱裂——

  那名叫作白春的姑娘并没有走,她被副将一剑洞穿了咽喉,一双空洞的眼睛直愣愣望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