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赶到的时候,萧夫人已经跪在门口了。

  梵王此刻怒不可遏,死死地盯着萧夫人那张因不愿认罪而略显桀骜的脸。

  “为何要害翎美人?”

  “因为臣妾恨芸姬。”

  “芸姬?”梵王惊诧道:“和芸姬有何关系?”

  “陛下忘了,臣妾的脸是因谁而毁了的吗?”

  “当时是孤盛怒之下迁怒于你,你不恨孤,恨芸姬?”

  萧夫人的眼神变得像受伤的猫一样脆弱:“臣妾不敢恨陛下,只恨芸姬!芸姬夺我宠爱,毁我容颜,拿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宫里谁不知道翎美人是因为像芸姬,才深受陛下的宠爱?我见了翎美人,就像见了当日的芸姬,我对芸姬的恨,也就是对翎美人的恨!”

  梵王暴怒道:“身为两位公子的生母,你不仅不作宫中表率,此番言论、此种做法,何等卑劣!”

  一语未落,梵王一脚便踹进了她的胸口。

  萧夫人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重重地往后倒去,吼中腥甜,一口血喷涌而出。

  “陛下,陛下啊!”也不知道是哭着还是笑着,她满口血沫,说道:“当日我初进宫……陛下对我何等宠爱,说所有良宵满月……都只与我共度,不想如今,如今竟是这番收场……”

  “来人!将这疯妇拖回胭脂居关起来!将所有宫女摆设清出,让她在里面疯魔至死,老死不得踏出一步!”

  静安并没有看梵王和萧夫人对峙,想进去青翎的寝殿,却被梵王身边的宋嬷嬷拦下了。

  “此时女医正在里面,翎美人摔伤了好些地方,长公主先在外面等等吧。”

  静安见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又见拿进去了一卷卷的绷带,一盒盒的药膏,刚好一位女医急急忙忙出来,静安便拉住她问:“伤情到底如何?”

  女医说道:“最严重的便是左边手臂和腿的骨头断了,这两项要复原,至少要百日。这还是现在看得见的,就怕万一伤到了五脏……”

  静安一听,一阵急火攻心,转身便要往里闯,宋嬷嬷急忙拉住了她,为难地说道:“翎美人有交代,除了陛下,不让任何人探视……”

  “我也不让?”

  “翎美人说,任何人都不想见。”

  静安听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突然外面一阵喧闹,没多久便听得梵王说要将萧夫人拖走关起来。

  萧夫人疯了一般地笑着,被拖走之后,院子里又传来了一队侍卫走近的声音。

  一位侍卫跪下道:“陛下,微臣重新检查了翎美人跌落的那口枯井,发现了一件蹊跷事。”

  “何事?”

  “那口井底有一头摔死的狼,也许是昨天夜里摔进去的,也许是因为那头狼,美人才保住了性命。”

  梵王将手背在背后,缓缓踱着步,嘴里默默念道:“……狼?”

  侍卫看出梵王疑虑,接着说道:“千真万确,正是一头狼,微臣已经将尸体拉了出来,请陛下亲自确认。”

  这队侍卫果然用一辆车拖着一件东西进来了,上面覆着一层白布。

  梵王三步并两步走近,将那白布一掀。

  果然是一头只有在草原中才会出现的狼,被摔破了脑袋,却还圆睁着双眼,一截枯红的舌头吊在嘴巴外面。

  “为何扶桑宫中会有草原狼??”

  梵王震惊至极。

  侍卫也不解,只得说道:“也许是上苍预知到了此事,提前让这狼跌入井底,不然井底全是乱石,美人若直接落在石上,必然殒命。”

  梵王眼睛看着远方,怔怔地不说话,侍卫忙问道:“陛下,微臣该如何处置这头狼?”

  “厚葬。”

  “喏!”

  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梵王一边往青翎屋子里走,静安见了父王,急忙屈膝行礼。梵王走至里间,只见青翎满脸是汗,圆睁着眼睛。

  梵王忙问:“疼吗?”

  青翎点点头,说道:“大王……长公主在外头,您让她回去吧。青翎不想见人。”

  梵王听了,并未多想,对侍女说道:“告诉静安,让她先回去吧。”

  侍女听罢,出去传话去了,青翎又问:“小鹭……此刻在哪?”

  “院子里跪着呢。”

  “我想见见她。”

  “你此刻这样怎么见?我将人扣着,有什么话,等好了再问吧。”

  青翎摇头:“我此刻就想问她……”

  梵王听了,便命人将小鹭押了进来。

  小鹭手脚都被绑着,像被扔垃圾一样扔在青翎床前。

  她抬起眼睛,胆怯地看了青翎一眼。

  青翎求梵王道:“大王,您可以先出去一会儿吗?我想,我想单独问问她……”

  梵王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小鹭,便点头应允了,临走看了小鹭一眼,那眼神可怕极了。

  待梵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青翎才开口,用游丝一般的声音说道:“小鹭啊……可以告诉我吗?为何要害我?”

  小鹭不说话,鼻子却一阵发酸。

  青翎又问:“为何要害我?是为财?为利?还是我什么时候……苛待了你?”

  小鹭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没有,没有,不是为财,也不是为利,美人您待我极好,是我罪该万死……”

  青翎见她一边哭,一边将头磕在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五下。额头上已经沁出了血。

  青翎缓缓抬起一只手,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小鹭,说实话……”

  小鹭看着青翎的眼睛,噙着眼泪,缓缓吐出几个字:“小鹭为了爱的人,身不由己……”

  “你爱的人?”

  “就像翎美人深爱着长公主一样,我也深爱着萧夫人。”

  青翎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你爱着萧夫人?”

  小鹭道:“萧夫人恨您,不,不如说,萧夫人恨的是长得和您一模一样的芸姬……小鹭知道她是在利用奴婢害死您,您死了奴婢也没得活,我明明知道,可还是愿意为她做事,因为奴婢想看到她开心,想看到她笑。奴婢原先,是胭脂居里的粗使宫女。”

  不知为何,小鹭的话,像刀一样扎在青翎的心上。

  “小鹭啊……你为了得到萧夫人的笑害了我,那么你开心吗?我是说……在你看到我被扔进那口枯井之后,你真的开心吗?”

  “奴婢……奴婢怎么敢开心?”

  “告诉我,那会儿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已经烂掉发臭的鱼,被扔在街头巷口。我恨自己为何要对您做这样的事,而且非常懊悔。也许会带着这种懊悔,直到我在世上的最后一刻吧……”

  “所以,你才会找人来救我?”

  “是的,是的,小鹭该死,小鹭万死,美人想要怎样处置,奴婢都认。凌迟,分尸,只求,只求不要连累弟弟……”

  “萧夫人说,芸姬是长公主举荐的,这是真的吗?”

  小鹭不知为何青翎突然问起这件事,答道:“是……”

  “她们……她们很要好吗?”

  “这个……奴婢当时实在没有机会接触长公主和其他娘娘,但是我偶然间见到过她们在宫中同游……那样子的确是很要好的。”

  “像和我这样吗?”

  “嗯……”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外面候着的宋嬷嬷将小鹭带了出去。

  片刻,梵王又进来看她了。青翎见了梵王,便问:“大王要如何处置小鹭?”

  “乱棍打死。”

  青翎挣扎着抬起头想要行礼,梵王急忙将她摁住。

  “你这是做什么?”

  “青翎想求大王一件事。”

  “说。”

  “求大王饶小鹭一死,最后若不是她去找来大王,我可能真的死掉了。”

  梵王一听,便蹙着眉,青翎知道依他的性格,是定不会饶了这奴才的,便又挣扎着求情道:“或者将她也关起来……也关在胭脂居里,让她永生不能得见天日……”

  见梵王还是不松口,青翎又求道:“大王,您就依了我这桩事,可好?求求您……”

  梵王只得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啊……”

  听见梵王松口,青翎才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又痛又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睡着,便又梦到白天里的情景。

  萧夫人将她拖到井边,将她朝井里推下去,一旁还站着满脸恐惧的小鹭。

  “小鹭!小鹭!”

  青翎从睡梦中呼喊出声来,梵王急忙来到床边,轻声问道:“青翎?”

  青翎听见梵王的声音,从梦魇中清醒过来,额头上浮起一层虚汗,只见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烛火。

  被绑在疏影居院子一角的小鹭,此时已经挨完了十个板子,衣裳裤子上全是血,就连鞋子也被血染红了,痛到麻木,像一只深秋的残虫一样匍匐在地上。

  原本已经心如枯槁,突然听见了翎美人的呼唤,条件反射似的想要爬起来,一旁负责看守她的侍卫往她背上狠狠踢了一脚。

  “哎呀!”

  小鹭又倒在了地上,膝盖撞击在院子的石板上,疼痛像闪电一样传来。

  “给我规矩趴着!”

  “……美人叫我呢!”

  “还美人叫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没有将你乱棍打死,就算是陛下和美人宽宥了!”

  这时,梵王身边的宋嬷嬷来了。

  此时萧夫人的胭脂居已经清空完毕,该将小鹭也扔进去了。

  嬷嬷刀刃一般的目光喇过小鹭的脸,对看守的侍卫说道:“我来提这丫头,你带上她,跟我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