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加害者>第18章 医院

  『得到爱,就得到了救赎』

  这个世界疯了, 但是别害怕,得到爱,就得到了救赎。

  201年1月18日

  期末考试宋深依旧考得很差, 所有科目徘徊在及格线附近,他带着成绩单回家, 却意外地没有遭到父亲的打骂。

  宋年只是沉默地坐到桌旁,吃起了晚饭。他看着站在一旁不敢动的宋深,用筷子敲了敲碗延:“吃饭。”

  宋深的心口竟涌起了一丝感动——父亲即使很生气却压住了怒火,甚至关心自己, 他感觉自己得到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父爱, 所有的痛苦都在此刻得到了救赎。

  他依言坐到饭桌旁, 吃起了饭,话比往常多了起来:“爸, 今年过年还是回老家看爷爷吗?”

  宋年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深期待道:“我好久没见到小虎他们了, 今年回老家一定要和他们聚一聚,一起吃饭放烟花。”

  宋年看了宋深一眼, 没有回应。

  李春芳也是不同往常的沉默, 整个饭桌仿佛都被一种怪异感包裹。

  宋深捧着碗,不解地看向宋年:“爸, 你怎么不说话啊?”

  得到的依旧是无言的回答。

  宋深突然觉得很慌,一种没来由的不安感攫住了他。他望向李春芳:“妈, 发生什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李春芳怜爱地看向宋深, 摇了摇头。

  胡乱的猜想占据了脑袋, 他似乎明白了父母沉默的原因:“爸, 妈, 我知道我没有考好,让你们不开心了。对不起,你们肯定很失望。”他急切道,“但我高考一定会考好的,你们相信我!”

  沉默在整个房间蔓延开来,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此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李春芳小跑着过去开门,两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走入屋中。

  “叔叔!大伯!还没有过年呢,你们怎么先到我们家来了?”宋深看到他们后,惊喜地站起身来,他已经一年没有见到他们了,“叔叔,最近一切顺利吗?生意做得好吗?大伯,身体最近怎么样?上次住院后应该好很多了吧?”

  可他们也不说话,沉默着走向宋深,架住他的双手,把他往外拖去。

  手中的碗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片。宋深慌张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双腿不自觉地跪了下来,试图用身体的力量抵抗他们的拖拽:“叔叔,大伯,发生什么了?”

  宋年朝自己的哥哥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安排好了,放心,是海镇最好的精神病院。”

  宋深的瞳孔倏地放大,他似是意识到什么,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什么精神病院?你们送我去精神病院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可他的挣扎只是徒劳,他的力量完全被两个中年男人压制住。

  宋深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身体却一直被他们往外拖去,他惊恐地看着李春芳:“妈,救我,救我!”

  李春芳流下了泪水:“孩子别怕,去住一段时间的院就能好起来了。”

  宋深奋力地蹬着双腿,他哭喊起来:“松开我,松开我!”

  李春芳跟上宋深,一边哭一边道:“住完院后你就不会和你爸爸顶嘴了,成绩也会重新变好,更不会……喜欢男人。”她嘱咐道,“深深,在医院里一定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爸爸妈妈会等你出院。”

  宋深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春芳和宋年:“你们觉得我疯了吗?”

  宋年和李春芳没有回答。

  宋深哭出了声音:“我没有疯啊!我没考好是有原因的,我是故意的!我把每个科目都空了好几个大题,其实我会做!”

  宋深激烈地挣扎起来:“爸、妈,不要送我去精神病院,我没有疯!”他哀求道,“我以后不会再和爸爸顶嘴了,我一定好好学习,我保证,求求你们了,你们相信我啊!”

  可宋年却拿出了一根绳子,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然后丢进了车中。

  一路上,宋深都在奋力地挣扎,可不管他说什么,怎样哀求都没有人理会他。

  抵达医院后,他很快就被送入医生办公室,宋年汇报着宋深“发疯”的迹象,医生一边皱眉一边在纸张上记下他的症状。

  宋深近乎崩溃地大喊道:“我没疯!我真的没疯!我不要住院!”

  可他的反应在医生的眼里就是“疯了”的最好证明,他最终因为精神分裂住进了海镇第三精神病院。

  医生和护士将挣扎的他绑在病床上。

  他们拿出针管,开始配药。

  宋深大吼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对我做什么?”他用力地拉动身上的束缚带,可带子却越绑越紧,他看着不断靠近的护士,蹬踹着双腿,“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护士拿出棉球,沾上酒精,在他的手臂静脉上涂抹。

  眼泪从眼角滑落,宋深猛地摇头:“我没有疯!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护士无视了他的话,将镇定剂推入血管之中。

  “滚啊!你们滚啊……”

  不过几秒,眼前的场景就模糊起来,宋深只觉得头脑昏沉,使尽力气也无法阻挡眼皮渐渐合上。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单独捆在一间病房里,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被父母“遗弃”了。

  窗外的夜是静悄悄的,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散发出皎洁温柔的辉光。光亮洒在地面上,给整个城市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一股莫大的悲哀涌上心头,宋深想流泪,却发现自己哭不出来了。他张着干涸的双唇,看着月亮逐渐落下,太阳东升而起,直到黎明的帷幕于天际拉开,照亮整个城市,他才逐渐缓过神来。

  早上八点,医生来查房:“宋深,今天感觉怎么样?”

  宋深嗓音嘶哑:“还好。”

  “他的药备好了吗?”医生朝护士问道。

  屋外的推车上摆满了半个拳头大小的纸盒,每个纸盒上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而纸盒里就装着他们的药。

  护士拿出属于宋深的纸盒,将药和水喂到宋深嘴边。

  宋深服下后,护士担心他把药藏在口腔里,便道:“张嘴。”

  宋深顺从地张开嘴巴。

  “舌头抬起来。”

  宋深依言抬起舌头。

  都检查完毕后,护士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医生看着宋深,向护士交代道:“束缚带暂时可以解开,但还需要单独隔离几天。”

  宋深望向戴着口罩的医生:“医生,我要住几天院啊?”

  “看你的恢复情况。”医生拍了拍宋深的肩膀,“什么都不用担心,安心治病就好。”

  宋深沉默地点了点头。

  待医生走后,护士便将他身上的束缚带解开。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难熬,偌大的病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空调,没有任何娱乐。虽然空调二十四小时开着,但他依旧觉得很寒冷,总是抱着膝盖,坐在床上。

  精神病院的生活是没有人权的,晚上睡觉不能关灯;想上厕所需要敲门,护士同意后才会打开上锁的门,将你送到厕所门口,再在门口等你出来。如果你长时间没有出现,他就会冲到厕所里,查看你的情况;而唯一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只有隔着一排排铁栅栏之后的狭小窗户。

  宋深时常会握着窗户上的栅栏,看着远处亮着红灯的福利院发呆。

  三天后,他的隔离生活结束,即将见到其他的“病友”。

  护士用钥匙打开紧锁的门:“宋深,整理一下东西,跟我去五楼。”

  宋深沉默地收拾好东西后随着护士离开病房。

  刚到五楼,他就被送入洗浴间。

  三十几个男人光着身子,站在淋浴头下冲凉,他们在看到宋深后吹着口哨,迎接他的到来。

  宋深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脱衣,但他三天没有洗澡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发出馊味,他不得不脱掉衣服。

  他快速冲掉身上的汗渍,换上干净的病服,在护士的指引下进入自己的病房。

  病房里的病人形形色色,有人重复着从病房的门口走向窗户,再从窗户走向门口,边走边发出可怕的笑声;有人佝偻着脊背,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有人则以为自己在外太空,一见到宋深,就问他要不要去月球玩……

  就在宋深坐到床上时,那个不断走动的人突然冲到宋深的面前,发出可怕的笑声。

  宋深被吓到,连连后退,躲到了床铺和墙壁的角落。他恐惧地看着眼前的众人,双手紧紧地攥着。

  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跳却控制不住地加快,冷汗从背后渗出。

  接下来的日子他似乎习惯了一般,表现得很乖,没有大喊大叫,一直按时服药、吃饭、睡觉。

  面对老男人的口哨声,他选择沉默;面对盯着自己下/体的女人,他选择无视;面对突然发疯的病人,他就躲在被子里,不听也不看。

  住院的第五天,他得到了医生的批准,能在每天吃完晚饭后看五分钟的手机。

  刚拿到手机,他就看到许越的无数通未接来电和这些天发来的消息——

  宋深,我去迪士尼了,还见到了大黄蜂,他说话一点都不客气,可凶了!这里很有趣,真想带你也来玩玩。

  宋深,寒假生活好无聊,作业很快就做完了,而且超级简单,如果你也能和我一起出国就好了。

  宋深,美国这边的建筑真好看,有好多特别有设计感的建筑,给你也看看!(图片)

  宋深,怎么不回我?宇宙超级无敌大猛男一直在等待你的消息。

  宋深,你没事吧?

  宋深,你是不是又病了?快回消息!

  宋深?

  宋深!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消息,宋深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他害怕流泪会被护士看到,又给他安上情绪不稳的“罪名”,便强忍着哽咽,打下一句话:许越,要过年了,前段时间回老家了,你知道的,我老家没信号,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许越立刻传来消息:这样呀,这几天我担心死你了!去老家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宋深的泪水落了下来:对不起,我忘记了,害你担心我了。

  他赶紧擦掉眼泪,抬头环视四周,生怕护士发现。

  许越:那就好,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我这里是凌晨五点诶!我给你设了特别提醒,还在睡梦中就被你吵醒了。

  宋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继续睡吧,超级大猛男。

  许越:行,记得给我发消息,别又消失了。

  宋深:好。

  “时间到了,该回病房了。”护士伸手,收走了宋深的手机。

  宋深点了点头,听话地回到病房,坐在床上,看向窗外寂静的夜空。

  漆黑的夜晚狂风呼啸,宛若呜咽。天空深邃遥远,只有稀疏的星辰发出惨淡的微光,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年三十。过年的那天晚上,所有病人都得到了“特赦”——当晚可以看春节联欢晚会,在十二点时可以给家人打电话。

  宋深不想打给宋年和李春芳,便要求看十分钟手机。

  凌晨十二点,窗外烟花绽放,朵朵簇拥在一起,如灯盏般在空中绽放,将整个天空照得绚烂无比。五彩的火光向四周飞散、落下,如漫天的流星坠地。

  宋深拍下烟花的照片,发给许越:猛男,新年快乐。

  许越秒回道:新年快乐,真希望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烟花。

  宋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疯了,但是自己已经不再感到害怕,因为他得到了爱,就得到了救赎。

  看着眼前的内容,许越捧着日记的双手开始颤抖,他难以想象这两年,宋深到底遭受到了怎样的迫害。

  他看到宋深离开精神病院后继续被曹爽等人霸凌,他们甚至将杀死并解剖金鱼的罪名安放在宋深身上;他看到林志奇逼宋深绕圈跑步、做深蹲和引体向上,直到他的双臂因缺血而发红发紫,直到他双腿抽筋栽倒在地上,直到他哮喘发作;他看到宋深痛苦地割腕,想要自杀,最终却被宋年和李春芳送到医院抢救,甚至在醒来后依旧开朗地和自己对话;看到他因为对曹爽还手,最后却不得不跟施暴者道歉……

  眼泪从眼眶落下,滴在日记本上。许越控制不住地怒吼起来,他甚至想现在就冲到曹爽面前,用最残酷的方式了结一切的怨念。

  可冷静下来后,他也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他可能还没有杀死曹爽,就已经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怒意无处发泄,只能变成利剑,指向自己——

  许越开始怨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迟钝,遗漏了宋深那么多痛苦的瞬间;恨自己每日都过得那么轻松,留下宋深一人在深渊里沉沦……

  他颤抖着手继续往后看去。

  他以为自己所见的内容已经达到了宋深痛苦的顶峰,可当他看到宋深被顾宁诬陷时,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绝望。

  201年3月12日。

  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了,晚自习时曹爽一直在朝宋深丢纸团,宋深装作没有察觉到,但精神始终难以将集中在题目上。

  烦得受不了时他捡起纸团,看向上面的字——放学后在小树林里等我,不许不来,否则你知道后果。

  宋深不知道曹爽想做什么,但他别无他法,只能应下。

  那天他发烧了,一直咳嗽打喷嚏,但班上的同学仿佛将他当成隐形人一般,不管发生什么都当做没有看到。

  放学后,宋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小树林。

  许越给他发来了一首新歌,他戴上耳机,躲在亭子后面一边听歌一边做题。

  他的头晕晕乎乎的,身上冒着冷汗,眼前的题目扭曲着,仿佛有生命一样起伏、纠缠,让他一阵阵地恶心。

  他放下书本,本想靠在亭子旁睡十分钟,却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两个小时,学校里的学生早已离校回家。

  曹爽一直没有找他,宋深的心中涌起了一丝不安。

  他不知道的是,曹爽在看到熟睡的他后,心里萌生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宋深将习题册放入背包中,站起身来,准备回家时,却听到了小声的哭泣。

  他顺着哭泣声走去,看到躺在地上、满身伤痕的顾宁。

  他下意识地奔向顾宁,跪坐在地上,将外套搭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撕下顾宁嘴巴上的胶带:“发生什么事了!别怕,我现在就去找老师,你在这里等我。”

  他跑出小树林,往教学楼中奔去,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老师,他担心顾宁出什么事情,便转身返回小树林里,却听到了顾宁和林志奇的对话——

  “是谁干的?”

  “是……是宋深……”

  听到这句话后,宋深大脑瞬间空白,浑身的血液在此刻凝固,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踩断了地面上的树枝。

  声音引起了林志奇的注意,林志奇转过头,怒吼道:“宋深!”

  宋深看到顾宁痛苦的眼神,又看向林志奇愤怒的面孔,他突然感到了一种令人战栗的恐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跑,跑快些。

  他转身就往学校大门飞奔而去。

  看着眼前紧锁的大门,他踩上一旁的垃圾桶,从围墙上一跃而下。

  “砰”的一声,他摔在了地上,膝盖磕出了血。

  他强忍着疼痛,踉跄起身,打了一辆车,逃到了西城区。

  他不敢回家,躲进了一个废弃的仓库中。

  那里是他和父亲的“秘密基地”,他小时候就和父亲约定,只要受到委屈想离家出走就躲在这里,这样爸爸一定能找到他,好好听他讲完整个事情的经过。

  没过多久,宋年果然找到了他。

  宋深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看着站在仓库门口的宋年:“爸,我……”

  林志奇早已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宋年,宋年冲向宋深,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是怎么教育你的!”他痛心疾首道,“你为什么会对女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宋深疯狂地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在小树林里睡着了,醒来就看到顾宁躺在那里……”

  话还未说完就被宋年打断,他抄起地上的木棍,朝宋深背后打去:“撒谎!为什么永远都在撒谎!人家女孩都指认是你了!班主任也看到了!你为什么还要撒谎啊?”

  宋深痛苦道:“爸,你相信我好不好?”

  看着宋深满脸的泪痕,宋年沉默半晌,语气悲哀道:“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挥动木棍,狠狠地打在宋深身上。

  宋深时而觉得自己被拉入了绝望的深谷,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出口,他只能在其中不断地徘徊;时而又觉得自己落入了无尽的深渊,失重感环绕住他,他想要放声尖叫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只能闭着眼感受不断坠落的痛苦;时而又觉得自己被抛入了深海,窒息攥住他的喉咙,他什么也听不到,只能努力屏息……

  不知道这场暴行持续了多久,等宋深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宋年拽到了车上,赶往顾宁家中。

  林志奇和校长早已等在了顾宁家门口,在看到宋年后,便沉默地朝他点了点头,一起敲响顾宁的家门。

  当门打开时,顾宁的妈妈刘玲冲了出来,拿着刀就往宋深身上刺,她红着双眼:“我要杀了你!”

  刘玲的话仿佛一道惊雷贯入宋深的脑中,他突然想到了所有事情的解决办法,那就是死亡。

  他没有躲,反而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不断逼近的刀尖。

  宋年猛地将宋深推到一旁,夺过刀柄:“顾宁妈妈,你冷静一点。”

  校长拿出手巾,擦掉脸上的汗水,附和道:“是啊,顾宁妈妈,你别太激动了。”

  刘玲哭得差点昏了过去,左邻右舍都打开门,看着眼前的场景。

  “扑通”一声,宋年拉着宋深跪了下来:“我知道是我教育的失败导致了今天的结局,我和我儿子一起向顾宁道歉,对不起,请你们原谅宋深。”

  顾宁的父亲早年去世,刘玲一个人将顾宁拉扯大。她开了一家小卖部,做着小本生意,家庭虽然贫穷却温馨。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会有如此惨痛的事情降临,夺走了她和女儿所有的快乐。

  “砰砰。”

  宋年朝着地面用力地磕头:“求你原谅他。”

  宋深愣愣地看着这场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闹剧,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凄迷泪眼中,他看到顾宁从屋里走了出来。

  宋深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顾宁会这样对他。

  顾宁躲开宋深悲楚的眼神,张了张嘴,最终像一个居于上位的神明一般宣判道:“我愿意原谅宋深。”

  她扶起刘玲:“妈,我们私了吧,我不想跟他们再有牵扯,影响高考。”

  宋深呆呆地看着顾宁,他祈盼她可以说出真相,但校长和林志奇却走了上去,将顾宁围住,挡住了宋深的视线。

  最后,在校长的游说下,这场闹剧以赔偿两万元结束,宋年颤抖着交出了自己仅有的存款。

  在警察那里,顾宁说自己和宋深只是你情我愿,并没有发生所谓的性侵。

  201年3月15日。

  自顾宁被性侵后,宋年和李春芳已经三天没有和宋深说话了,宋深也疲惫地缩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下午五点,宋年和李春芳拿上准备好的卤菜,离开屋子去六高出摊。

  等他们离开后,宋深从床上起身,坐在狭窄的桌前,郑重地落笔,写下了遗书。

  写完后,他将日记放入抽屉里,锁好,便起身离开家,往西城的海边走去。

  走了快半个小时,他才抵达沙滩。

  这时,夕阳已经落在了海平面上,火烧云映照着海水,将整个海面洒满绛色霞光。远处的渔船在海上缓缓漂动,渔民将编织的渔网扔进海里,溅起散发着橙红色光芒的水花,一时间流光溢彩,彤火翻飞。

  宋深愣愣地看着眼前场景,喃喃道:“真美啊。”

  他不受控制地挪动脚步,往海水中走去。

  海面轻轻涌动着,逐渐将他的身体托起,他感觉自己变得轻盈起来。

  不知为何,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许越的样子,他时而是那个落泪的小胖子,时而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时而又是幽默可爱的“猛男”。

  天空暗了下来,夜幕代替了黄昏,美丽的夕阳转瞬即逝,迎接他的是无尽的黑暗。

  宋深的脚下忽然一空,他被一股力量拽进了没有边际的海水中。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发现,每当他想走到光明中时,总会有一股力量将他拉入黑暗,有时是他们的哄笑,有时是他们的蜚语,有时又是他们的拳头。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可能就只有许越的笑容。

  他在心里轻声道——

  许越,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见见你。

  忽的,无尽黑暗的海洋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光。手机从口袋中滑出,飘到了宋深的眼前,它奇迹般的震动了一声,是特别关注的提示声。

  许越!

  宋深睁开眼,看到亮起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句话:宋深,你最近总和我发消息说你很累。我知道高三的压力会特别大,但我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一定要坚持下去,高考完我就回来看你。

  看到这句话,宋深突然发现自己好想见许越,那种感觉就像往心里扔进了无数的种子,它们在心口肆意生长,那翠绿的枝叶啊,交织着,填满了冻土的荒芜。

  他疯了一般往发着亮光的集鱼灯游去,长时间的窒息已经让他筋疲力尽,鱼灯看起来越来越遥远,但海底深处仿佛出现了一股力量,托住了他的双腿,将他送到了海面。

  远处星子闪烁,他看到星空下有一艘渔船,他用尽全力大喊道:“救我!”

  渔民看到了他,连忙将船划到他的身边,将他拉上渔船。

  刚上船,他就昏了过去。

  宋深睁开眼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是医院。

  李春芳和宋年围在他的身边,担忧地望着他。

  在看到宋深醒来后,李春芳将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上,喊道:“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要寻死啊?”

  眼泪从眼眶滑落,李春芳哽咽道:“你要是死了,妈妈怎么活啊?”

  宋深的眼眶红了:“对不起,妈妈。”

  李春芳扑倒在宋深身上,将他紧紧地抱住,哭出了声音。

  在得知宋深的手机掉在了海里后,李春芳就将自己的手机给了宋深,宋深没休息几天就被宋年强制要求去上学。

  曹爽的霸凌变得更加疯狂,他们将铅笔碎屑和虫子扔到宋深的碗中,让他吃不上饭,每天只能饿着肚子上课;他们开始大肆辱骂宋深是强/奸/犯;他们会要求宋深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然后录下他狼狈的样子……

  他们的欺凌地点也由学校换到了离宋深家不远处的仓库,每次遭到霸凌时,宋深都希望仓库的天花板可以掉下来,彻底结束这一切痛苦的源头。

  在曹爽和梁祁的折磨下,宋深愈发的形销骨立。但他一直坚持着,等待发准考证的那天。

  六月初,拿准考证的那天,他如预期那般看到了顾宁。

  他躲在小巷里,等顾宁走过时,捂住她的嘴,将她拽进了黑暗之中。

  顾宁立刻挣扎起来,心脏猛烈地跳动,她又想到了那个如噩梦般的夜晚。她挥动双手,用指甲划伤了身后的人,在濒临崩溃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顾宁,是我。”

  顾宁突然停止了挣扎,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宋深,眼泪从眼眶滑落,她下意识道:“对不起……宋深,对不起……”

  想象了两个多月的场景终于出现在眼前,宋深却平静道:“为什么要诬陷我?真相到底是什么?”

  顾宁缓缓跪下,她将自己蜷缩起来,哽咽道:“宋深,求你给我几天时间,让我好好高考。高考后我会把所有的真相完完整整地都告诉你,我保证。”

  沉默良久,宋深最终还是道:“好,我等你。”

  高考后的第五天,顾宁将宋深约到了一家咖啡店,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并拿出沾有曹爽以及彭有成精斑的丝巾,交给他。

  顾宁告诉宋深,她要搬家了,但她愿意在搬走前勇敢一次,和宋深一起揭露那天的真相。

  他们约好四天后一起去警局。

  日记的最后一句话写着——

  许越,很快真相就大白了,你也要回国了。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黑暗生活里的太阳。你出现时,整个世界就明亮了。

  看到这句话,许越不可抑制地流下了泪水。

  在他的生命里,宋深才是太阳。他代替了所有光源,在黑暗里发出最耀眼的光亮。

  作者有话说:

  宋深的回忆结束,接下来继续是许越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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