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积点德>第33章 陌上花开

  宇文颢并没有如期赴约去吃鲍皇叔的晚餐,群里的斗图哥又因为某种原因,把晚上去机场接人的活转给了他,宇文颢想拒绝,可看在上次人家火力支援的份上,只好答应了,看,人啊,果然不能建立太多私交,有时候连说“不”的勇气都没了。

  在去机场的路上给鲍皇叔发了信息,鲍皇叔直接拨打语音。

  “我菜都买好了,特意去华人超市买的上好的鲜牛肉,想给你炖点牛肉吃呢,绝对比牛扒好吃。”

  “哦,抱歉。”

  “抱歉就完了?”

  “嗯,完了。”

  鲍皇叔:……

  宇文颢唇角微扬:“明天吧,正好周五,我下了课早点过去。”

  “好吧,基德还能陪我多待一天,诶,说好了,可不是我不想还猫的。”

  “知道。”

  挂了电话,宇文颢嗤了一声,德行。

  飞机晚点不说,客人原先给的地址还有误,英语又不行,等宇文颢几经曲折帮他找到准确地址送到亲戚那里,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鲍皇叔临街的那扇窗除了白天以外,每天晚上都亮着灯,估计也不会再有人来摸空门了,也不知道这会睡了没有。

  洗完澡爬上床,便看到鲍皇叔十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信息:不能辜负鲜牛肉,我决定炖牛肉改酱牛肉,更香,你要再放我鸽子,基德就彻底归我了。

  宇文颢困的要死,没搭理他,嘴角一直上旋,很快还做了个梦,鲍皇叔在跳新疆舞,穿着那件弹力背心,抖着胸肌,宇文颢忍不住伸出手去……

  门铃响的时候,宇文颢正躺在床上夹着两腿呼吸不均呢,猛然睁开眼,疑似耳边还萦绕着新疆舞的旋律,静音的手机屏幕也亮着,来电居然是鲍皇叔,此时,凌晨2点半。

  接起电话,鲍皇叔语声仓促:快给我开门。

  晕晕乎乎地跑下楼,宇文颢一开门,就看见满头大汗,神色有些慌乱的鲍皇叔。

  宇文颢蹙眉:“给个解释。”

  “解释给屁啊,基德不见了,快帮着找吧。”

  基德再次失踪了。

  起因既简单又复杂。

  被宇文颢爽约的鲍皇叔,爱惜自己骑车五公里买回来的鲜牛肉,不想冻冰箱里影响肉质口感,于是炖牛肉改酱牛肉,酱牛肉就需要花点时间了,挑出几块上好的牛腱子,拔净血水,配好料,烂烂的炖上几个小时,再把汤一收,彻底入味,第二天晾凉,放到冰箱里,等宇文颢来的时候,再切成薄片,嘿,连筋带肉,水晶剔透,香死他。

  奈何夜间作业,躺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人就睡死过去了,火上的牛肉,渐渐熬干,这里的人家基本不用明火,都是电炉灶,锅烧干了,冒了烟,触发空气监控警报,鲍皇叔才被惊醒,急手忙脚地关掉电炉,端下早已成糊咖的牛肉,屋里布满了浓烟,不排净警报就会一直响,只好打开一楼所有的门窗,好不容易浓烟排的差不多了,警报不响了,惊魂未定的鲍皇叔锁好门窗,这才发现,基德不见了。

  到处找都没有,一定是被屋里的浓烟和警报吓坏了,通往花园的门一直没关,为了尽快排烟,当时纱窗门也开着,肯定是从那里跑出去了。

  “院子都找过了?”宇文颢想起围墙下的那个洞:“会不会又钻回我家了?”

  “不会,你把洞堵的那么严实,基德才不会费那劲想回家呢。”鲍皇叔很肯定的说。

  宇文颢瞅着他:“你还真是个人才。”

  “快点找吧。”鲍皇叔催促着。

  “你确定你家里每个角落都找过了?”

  “废话,要不我能大半夜的敲你家门吗。”

  宇文颢提出一个事实:“这么晚了,什么都看不清,怎么找啊?”

  “你什么意思?”

  “也许明天它自己就回来了,你不是说,猫都认识家吗?”

  鲍皇叔忽然提高了嗓门:“你要是不找,那我自己去找。”

  “我没说不找。”

  真是的,还能怎么样呢,一起找呗。

  两个人又把宇文颢家的院子,楼上楼下迅速排查了一遍,最后只好拿着手电,顶着夜晚的繁星,出门去找了。

  夜深人静的,又不好扯着嗓门喊,俩人各自沿着街道的两边,轻声唤着基德,草丛、树坑,石头缝……一个都不放过。

  鲍皇叔好几次都徘徊在人家住宅门口,被宇文颢连拉带拽回来:“别靠近房子,这么晚了,要是被误解,报警是小,万一有持枪的,就麻烦了。”

  “别开玩笑了,他们还敢随便乱开枪?”

  “进入私人领地,他们认为你是非法入侵的话,是有权开枪的。”

  “狗屁法律。”

  宇文颢觉得自己这辈子肯定跟“德”这个字八字不合,不管是鲍玄德还是基德,就没叫人安宁的时候。

  社区附近都是树林,林子深处是个小湖泊,野草荒滩的,平时那里基本没人去,住宅区找了大半天都没见到基德的影儿,鲍皇叔提议去湖边的林子里看看,宇文颢不同意,一是基德不会跑那么远,二是林子深处都是积满落叶的泥潭,这么黑,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太危险了。

  夜晚的风吹在两个人早已冻红的脸上,鲍皇叔蠕动着唇,喃喃地问:“要是,基德真的丟了,该怎么办?”

  宇文颢轻声回道:“缘分尽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鲍皇叔的目光直刺刺地打在宇文颢的脸上:“你就不能不说这么丧气的话?”

  宇文颢被他看心烦意乱:“我说的都是实话。”

  鲍皇叔转身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唤着基德,声音里满了焦虑还带着些许的期望。

  宇文颢叹口气,只好跟上去。

  两个人走着,找着,直到天边泛出一抹鱼肚白,鲍皇叔的那点期望,渐成无望,茫然地走在无人的街区,脸色少有的苍白,丰润的唇也失去了血色,宇文颢早已关了手电,默默地跟着他。上次寻找基德的时候,心,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次倒平静了许多。

  不知又走了多久,宇文颢快走不动了,低低地说:“回去吧?”

  鲍皇叔置若罔闻,下意识地拖着步伐往前走,眼中没了聚焦,只是问:“你会怪我吗?”

  “不会。”

  “可我会怪我自己。”

  “鲍玄德……”宇文颢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着,走着,鲍皇叔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多伦多稀薄的曙光里,高大的身影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过于的沮丧,佝偻着,渐渐委顿,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脸,一动不动了。

  宇文颢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也惶惶的。

  基德——声音闷在他的掌心里,沙哑、沉郁:“基德,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该死,基德——”

  “鲍玄德……”宇文颢垂下了头,心被什么揪着疼,半天,缓缓地开口:“你要真喜欢猫,回头我们再领养一只。”

  鲍皇叔毫无反应,只是将头埋在双手里,坐在地上,宛如路边的一块石头,良久,他的声音又沉沉地响起:“我就不该来这个鬼地方,好好的中国话不能说,非得说人家的话,朋友来了又都走了,昨天送岳华走的时候,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都不想回家,李艾还有楠楠和玲玲,可我呢,什么都没有,最后还把你的猫也给弄丢了……什么都没了,一个人,每天守着那栋房子,楼上楼下,家里家外,就我一个人,静的叫人害怕……”

  宇文颢的手不禁握成拳,在那样的静里,他也曾无数次想尖叫,想冲出去,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有一次跟来自家乡的客人聊天,有几个词居然要过遍脑子才念出原来的发音,刹那间就恍惚了,到底哪里才是真正的故乡?

  除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人生好像就是完成一个活下去的使命,哪怕再多拿几个学历,多打几份工,依然是一片荒原,不断地灌溉,还是没有开出一朵花来。

  轻微的啜泣声,那是鲍皇叔发出来的,在多伦多晨曦的寒意中,带着一抹难言的伤楚。

  “基德,你在哪儿……”鲍皇叔抬起脸,茫然地望着四周,无助的像个孩子。

  宇文颢蹲下身,望着满脸泪痕的男人,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擦去他眼角边流下的泪水。

  鲍皇叔的目光渐渐聚焦,停留在宇文颢的脸上,男孩神情凝重,清澈的眼底柔情暗涌,宛若陌上悄然开出一朵低婉的花。

  鲍皇叔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去握那只手,男孩的手,却不经意地收回了。

  鲍皇叔使劲吸了下鼻子,迅速抹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闷声说了句:“回去吧,”便率先往回走了。

  快到家时,鲍皇叔才又开口:“你来我家吃早餐吧,我昨天还买了几根油条呢。”

  宇文颢犹豫了一下,不等鲍皇叔扭过脸来看他,便应道:“好。”